对于这些职业盗猎者来说,每一回昆仑山和阿尔金山漫长的冬季都是他们的收获季节,一般在每年的十一月初到次年二月份,有的时候还可以提前一点儿开始,推迟一点结束。这样一来,长达四五个月的时间都在大山里晃荡,这物资不准备充足了不行,所以,除过每人一匹马代步,他们还带了不少毛驴驮东西。
当然,赛米提那边的人不会这么原始,他们都是开着越野车进来的,物资也都是装在车上。
“别看这里大多数地方开车都可以到,抓羊还是不方便。现在这些羊也越来越狡猾了,轻易不下山,很多时候得骑马上去抓!”赛米提看弟弟终于跟自己一条心,舒了一口气,开始给尼加提传授经验。
“等会儿到了,你先看着,学一学,很快就会了。‘黑皮’的剥皮手艺不错,也不知这么些年丢下没有,到时候让他教教你。这抓羊啊,必须一抓到就剥皮,剥了皮就走,不然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碰见武警喽!”赛米提虽然狠,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怕的!
“我的人都叫他们开车去了大九坝草原,那边地势平坦些,去年那里还有不少羊,也不知道今年那些傻羊还来不来了。”赛米提这回是专门过来带弟弟的,他将人手分成了两路,尼加提的人马都是骑马牵毛驴的,所以进山也不怕。
队伍正走着,忽然一头小毛驴不知怎的,嘶叫了一声歪倒了一条腿,它身上绑着的物资“哗”的一下倾倒在地上,造成一片小慌乱。
“怎么回事?”尼加提高声问。
“毛驴子脚崴了!”一个手下的声音。他们这会儿已经在山边上了,道路狭窄,不适合来回窜,只得扯着嗓子喊。而一头毛驴出了事,后头的人、马、驴都过不来。
“快点搞好!”一听是这事,尼加提、赛米提都没有放在心上。
马上进山,前边是一道山沟,眼下已经到了沟口,好容易等东西又在驴背上放安稳,这边一回头,尼加提发现了一小群雪鸡,一只放哨的,单脚站在一块石头上。
“瞧瞧,这是什么?今晚阿甘有口福了!”尼加提笑道,拔出自己的手枪来就要打。
“等等!”赛米提制止他,“马上进山了,这沟里头能不用枪就最好不用枪,说不定有羊呢。那藏羚羊最是胆小,只要有一点儿小小的动静就跑得飞快。想吃雪鸡还不简单,看‘黑皮’的!”
“黑皮”果然没有让尼加提失望,他取出自己怀里的一个特制弹弓,捡起几颗小石子,“嗖嗖嗖”射出去,那边落下一地鸡毛。
“哈哈,‘黑皮’,行啊,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尼加提看到手下捡回来的十几只雪鸡,乐得合不拢嘴。倒是赛米提看了看刚才毛驴子崴脚的地方,皱了皱眉。
入了山沟,阴坡上雪白一片,尼加提仔细搜寻,果然看见雪地里有四只藏羚羊在那边懒洋洋地卧着。他轻呼一声:“阿甘,羊!”
“嗯,看见了,数量太少,不值得!”赛米提头都没抬。
随着人群的靠近,那四只羊有些察觉,它们站了起来,支楞着脑袋细听着。赛米提这帮人并没有故意放轻脚步,它们很快就紧张地向山顶跑了几步,这时候,尼加提才发现,山顶更高一些的地方,有一个由十多只母羊和小羊组成的小型羊群。
“这才有些意思!”赛米提眯了眯眼,他招手叫队伍停下,然后与“黑皮”两人开始嘀咕起来。
“砰”的一声,枪响了!本来由于他们停止靠近而显得有些犹豫的四只羊马上慌了神,连同正在吃草的母羊和小羊一起,很快就迈开蹄子跑了个无影无踪。
“混蛋!谁开的枪?”赛米提见到了嘴边的肉居然飞了,大发脾气。虽然这么小的羊群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可这种事是干他们这一行的大忌!
“没、没有人开枪啊!而且,刚才那声音像是猎枪发出来的!”尼加提也很奇怪。他的这支队伍,配备猎枪的很少啊。胖子是最有可能捣乱的一个,可胖子手里并没有猎枪!
“声音像是从那边传过来的!”“黑皮”脸色不好地指着阳坡对两人说,阳坡上有一片不算太稀疏的树林——似乎被人盯住了啊!
赛米提想起此前那毛驴忽然崴脚的事,脸色一沉,拉过“黑皮”悄悄嘱咐了几句。“黑皮”很快便带了几个人悄悄进了那阳坡上的林子。
不一会儿“黑皮”便无功而返:“打枪的人早就离开那片林子了。不过,我看到了有开枪的痕迹!只有一个人!”“黑皮”此时心中很恼火,面上却不动声色,“那人很熟悉这片地形,看上去是个老手!”
“只有一个人?老手?”赛米提一听“黑皮”的这个判断眉头便一皱。“老手”这个词是特指的,专门称呼猎杀藏羚羊这个行业里从事五年以上,对羊的习性和整座阿尔金山地形都了如指掌的人。这种人在赛米提的队伍里也是不多见的,别看他带着人干这个干了十多年了,可大多数人并没有“黑皮”的那种记路的本事,让他们单独进来,百分之百要迷路。就连他手下的“四大金刚”,也只是凭借个人武力值高才牢牢占据那个位置的,若要真把人单独扔进来,那“金刚”也得成“死金刚”啦!
“这个人为什么盯着你?”赛米提问弟弟。他的行踪向来很隐蔽,这回又是只带了一个人直奔尼加提约定的地点,他怎么都不相信是自己被盯住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来人是盯着尼加提来的。
“不知道啊?”尼加提有点莫名其妙。这几个月来自己很老实啊,什么也没干,也没有招惹什么人,怎么会被人盯住。
“那就是跟那个胖子有关?”赛米提看到弟弟脸上的表情,觉得他应该是真不知情。
“那不可能!”尼加提和“黑皮”两个异口同声,尼加提马上转头看向“黑皮”,“黑皮”转过头去。
“那算啦,叫兄弟们小心点儿!”赛米提见了弟弟和“黑皮”的小动静,没说什么,眼中倒是透出一丝玩味的神色。
队伍继续往前走,意外没有再度出现。穿过山沟,又翻过一个冰达坂,就快到鲸鱼湖了。其实他们的目的地并不是鲸鱼湖,而是那附近的一座山谷,谷中有着大量的藏羚羊栖息,赛米提打它们的主意已经很久了。
这天晚上,一群人就在这山谷的中央扎下营帐。干这个,这些人个个都是老手,不大一会儿的工夫,不仅营帐扎得牢牢的,赛米提和尼加提的营帐还铺了厚厚一张羊毛毡子,便携式的酒精炉子也升起了火,铜制的奶茶壶坐到了火上,一会儿,帐里便飘起了特有的奶茶香味。
这一路,胖子都一个人走在队伍的最尾巴上。由于尼加提的关系,倒也没有人来为难他,只不过,一路上,很有几个人看他的眼神不对。胖子知道,赛米提只怕不会真的跟自己进行公平的生死决斗,他很可能在这条路上想办法瞒着尼加提对他下手。
“喂——”胖子很奇怪,按理说此时他应该很是担心自己的小命才是,可他似乎一点儿都不在乎,反倒趁着扎营时没人注意自己的机会,对着营地旁边的一块石头轻声喊着。
“喂,别躲了,我看见你了!”胖子左右瞧了一眼,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对着岩石又喊了一遍。只是,这次也一样,岩石依旧不动如山,连一丝风都没有来给他凑个趣儿。
“好了,我说看见你了就是看见了,别以为我使诈,要不是现在有人盯着我,我非得过去揪你出来不可。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跟这帮人不对劲,听我一声劝,别跟了,太危险了,快悄悄离开吧,真把这些人惹火了,你还真的不够看!快走!快走!”胖子说完,也不管岩石有没有反应,抽身便走。他走后,很快便有一个尼加提的手下过来,围着这块岩石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直到实在没有看出异样才离开。
等到夜色降临,大如银盘的月亮升上中天,将那皎洁的光辉洒满这个披着洁白纱衣的山谷时,整个营地的人都进入了梦乡。
岩石处终于有了动静,一个人“呼”的一下从离石头还有四五米远的斜上方跳下,他就是老陈。刚才他并没有藏在岩石那儿,而是躲在了旁边的树上。只不过听了胖子的话又见了后来那人的举动,他已明白,胖子是真的发现他了,不想他暴露才故意对着不在同一方向的岩石说话,若非如此,只怕他早就被后面那人揪出来啦。
“他是谁?为什么要帮我?”老陈看着眼前简陋的帐篷,心中起伏不定,“到底是听他的,暂时退走,等待时机,还是?”他想到这里,摇了摇头,似乎要把这个念头摇出自己的脑海。他是护林员,虽然深恨这帮盗猎者,却也不愿以暴制暴,使自己的双手重新染上血腥。
他想了想:也不知道队长他们看没看到自己留下的印记,能不能直接赶上来。算啦,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自己只有继续暗中跟着这些人,见机行事吧。
这么想定,老陈便再一次进入林子,很快就被树林和夜色掩去身形。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阳光明媚,只可惜冬日的阳光威力不大,晒在人身上,除了使人懒洋洋的没力气之外,似乎就没了别的作用。
营地的人都很晚才起来,一直到对面山坡都洒满阳光了,他们才吃完早饭并纷纷将昨晚宿营的东西收拾到毛驴背上去。这会儿,对面山坡上,一群藏羚羊从山坡另一边闯了过来。
“快,叫他们抓紧!”赛米提吩咐尼加提,又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似乎无所事事的胖子,招了“黑皮”过来,脸色阴沉地吩咐了几句。
其实不用尼加提去提醒,他的这伙手下一看见羊群,那就是双眼冒光啊!马上效率提高了好几倍,不到十分钟的工夫,便都可以行动了。
“这一次羊儿来得太快,来不及做陷阱了,少不得动静要大些,你们提着点神!”赛米提见大多数都是熟悉的面孔,也不多废话,手一挥,这些人便悄悄向着那群羊儿围过去。
羊群现在在对面山坡接近山脊的雪坡上,很多警惕性还是蛮高的,一边不停地用前蹄刨开雪吃草,一边时不时地支愣着脑袋听动静。
赛米提他们撒开了大包围圈悄悄围上去。这群羊大大小小少说也有两百多只,不是昨天那个小群可比的,这回他们好歹提起了点儿精神。
就在这群人的包围圈即将合拢,大多数羊群似乎察觉出来一点异样,却又有所犹豫、将跑而未跑之际,昨天那个熟悉的枪声又响了:“砰!”随即,羊群马上炸了锅,四散奔逃!
“该死!”如果说昨天赛米提只是有一点生气的话,此时他就是暴怒了。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他们的行动,真的是汉人说的那个什么“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啦!此刻,“黑皮”正悄悄贴在胖子的身后,而尼加提则正好一回头看到那边很不和谐的两人,脸上一怔。赛米提看到弟弟的脸色和对面的两个人,决定暂时放过胖子,叫“黑皮”全力以赴把那个一再碍事的家伙找出来再说。
“黑皮”已经站在了胖子的影子里,只差一点儿就要得手,却偏偏这时候听到赛米提的叫唤:“‘黑皮’,过来!”
黑皮只好收起自己的武器,迅速地赶到赛米提身边,而胖子,似乎全无察觉。
“你这样……”赛米提嘀嘀咕咕地交代“黑皮”,似乎没有瞧见自家弟弟时不时投过来的那个复杂的眼神。“黑皮”则一边听一边点头,待他交代完后,便带了几个人牵着马、拉着毛驴离开了,连尼加提也没有告别一声。队伍中除了赛米提,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胖子见尼加提脸色越来越难看,轻轻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