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材料是青铜的。看工艺不像是近代的,瞧瞧这满身的绿锈,得有个两三千年了吧?”桑布走到巨像脚下,仔细看了看,回头望楚风,口气虽然有点儿询问的感觉,神色却很笃定。
“咚咚”,楚风曲起食指敲一下,“好像是中空的。”
“不错,里边应该有石块加固,不然仅仅中空的青铜像,这么高的高度,它是无法立住的。”楚风和桑布两人围着这青铜巨像绕了两圈,一时技痒,不禁互相讨论了几句。看得旁边的希林直翻白眼:这两位,还有人等着你们去救呢,能不能先把考据癖扔一边。
好在楚风心中还很挂念着凌宁,很快摆脱对眼前巨像的痴迷,抬头四望。
眼前好像是一个废弃的港口,楚风看看巨像身后的建筑,有些明了为什么巨像会双腿分开站在明显是一条河道的两岸。这个应该是当年港口进出船只的地方。不论建造者是谁,他们还真有气度。想象一下,当年这三十多米高的巨像傲立河面,注视着来往船只从自己两腿中间穿梭,那是怎样一种气势磅礴而又有趣的场景呀!
巨像虽然在那里站了数千年,却依然没有一丝疲惫,他的双目依旧炯炯有神,凝视远方,右手高举,原本应该握着某件兵器什么的,可惜时间过去得太久,他的手中早已空虚。眼下若不细看,还以为他本来就是虚握拳头,只那微曲的五指可以证明,原本这里应该是握有东西的。至于他的左手,一直虚垂在身侧,藏在他自己下身战袍的褶皱里,一时看不出来手中是否有物。
“呱呱呱!”金蟾的鸣叫声再度响起。楚风一惊,四处寻找声音来源:“你们听到没有?”
“是啊,这声音好奇怪!”
“有些沉闷!”
“好像,在、在这里。”希林指着头顶十来米处巨像的肚子说道。
“是在那里没错!”
“快,快找找哪里有洞,可以通向巨像的肚子里边。”
“找找脚底下!”
四人有些慌乱地围着青铜巨像打转。当初在第一局沙漠境中,大家看到凌宁之后便在她曾经出现的位置出现了那只“旺财”,如果没猜错,凌宁与那只“旺财”一定有某种联系,找到了“旺财”,说不定就找到了凌宁。
巨像面朝东方而立,他的双腿看似随意横跨古河道两岸,实际脚底与地底一处由石块垒砌并浇注青铜而成的石柱熔成一体。除非有炸药,否则根本分不开。脚底没有空洞,希林在其他人的帮助下顺着青铜像的双腿爬到双肩,他像只灵活的猴子一般,在三十多米高的青铜巨像身上攀来跳去。
“怎样?”看希林停在巨像双肩一动不动了,楚风焦急地大喊。
希林对着底下很无奈地耸耸肩:“没有发现,别说大洞了,就连一个小眼儿也没找见。”
楚风皱眉,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刚才听到的那只癞蛤蟆的叫声是假的?
“嘘——”桑布凝神细听,似乎听到了什么,他阻止大家发出声音,示意楚风跟他一起把耳朵贴在青铜巨像的小腿踝关节上方仔细听。
“咚咚咚”,有沉闷的敲击声在耳边回荡。“楚大哥,楚大哥,是你吗?我刚刚听到你的声音了,这是不是幻觉?是我要死了么?”伴随着手中有意识的敲击,凌宁时而激动时而灰心地说。
“这是——凌宁的声音!”楚风心中一跳,一抹狂喜瞬间涌上他的脸庞,“凌宁,是我!是我!我来了,你在哪儿?”他迫不及待地一边敲打着青铜巨像的小腿踝关节,一边用嘴贴着青铜壁嚷道。
凌宁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简直比梦境还要诡异。她跟着唐昧下到那个环形盆地之中,本来一直是亦步亦趋跟着唐昧的——尽管她并不信任他,可在自己对这所谓的“奇门遁甲”之术一知半解的情况下,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没想到怕什么偏偏来什么,她才一疏忽,便着了道,被一只有着一张大嘴的怪兽一口吞下。这怪兽便是那只三条腿的癞蛤蟆,俗称“旺财”的三足金蟾。
凌宁当时以为自己死定了,连后悔都来不及,脑海中只闪现了一幅楚风当初在沙漠遭遇洪水时奋身救她的画面,“可惜,没跟楚大哥死在一起!”她想,然后便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凌宁觉得自己身子底下硌得慌,她很是不舒服地醒来,却被一堆东西晃花了眼。
这也难怪,她此前很长时间一直处于黑暗之中,眼前虽然没有太过于亮眼的光线,但有两束很强烈的光投进来,照射在她身下的一堆亮闪闪的东西上边,而这堆东西又有着很强的折射光线功能,因此整个空间光线乱晃,她那双还没适应的眼睛想不被晃花都不可能。
等她适应了这些刺目的光线之后才发现,自己居然身处于宝石堆上。明晃晃、亮晶晶的红的、蓝的宝石,就那样像路边无人理会的石子一样,散堆在她的身下。等等!还不止,那些白的长长的是什么?象牙!肯定是象牙!还有那些透明的、阳光下亮得刺眼的,是水晶还是钻石?水晶没有这么硬吧?钻石会有这么大颗的么?
还有这些,这些黄金饰品好精美啊!这是什么时代的?凌宁扒拉开顶端的一层宝石,发现底下除了各类宝石、象牙、珍珠等完全未加工或粗加工的较原始珠宝之外,还有很多做工精细的黄金饰品、缀满名贵宝石的项链和黄金挂件、远古时代的金币、刻有龙形图案和带翼女神的小金像,她甚至还找到了一顶镶满红宝石和珍珠的皇冠。
等等!金币、皇冠?莫非,这里真如传说中的那般,是塞种人的夏季王廷所在?这里居然真是一座王城?
凌宁拿起一枚金币,她的学识虽不如楚风和自个儿叔爷爷渊博,但也知道,眼前这金币背面雕刻的一手持锤、一手持盾的站立人像应该是希腊神话中的宙斯神,那么,正面这个大人头是谁的?
好嘛,这凌宁自打清醒过来,连自己的处境都没来得及想一想,就埋头在自己身下的宝藏堆里翻找了起来,一边翻,还一边笑得像个白痴一样。
等凌宁终于感觉到浑身酸痛时,她所找到的金币已经多达五种以上。正面的人头像多有变化,明显可以看出不是一个人的;而背面则无一例外都是宙斯神像,只不过有的持矛、有的持锤或者盾。她把每一样金币都选取了几枚,连带皇冠、带翼女神像和一些个儿大的宝石装了小半个背包。
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手脚越来越不听使唤。她回顾自身,才发现,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些黏黏糊糊的白色黏液,这些黏液的粘性颇大。此前她没有注意,现在手和脚都要被这黏液黏住了。
这些讨厌的黏液一定是自己被那怪兽吞进肚子里粘上的,凌宁一想到这就恶心,可她如今好歹已不是见了蟑螂便尖叫的那一类普通女孩了,数次出生入死的经历锻炼了她的神经。她强忍住心中要吐的感觉,趁着手脚还有一点活动余地,捡起身下所有尖锐的东西来刮去身上的黏液。
鸽蛋大的红宝石有一个尖棱角,好吧,可以用。她用那东西刮了一阵,宝石表面便被黏液包围了,她只好将其远远扔开,再捡一个。
“这根象牙不错,应该能用。”凌宁挑挑拣拣,鸡蛋大小的钻石都被嫌弃,一根长达三米多的象牙入了她的法眼。整根象牙搬不动,她只得自己挪到象牙的尖端,用那翘翘的牙端刮去自己身上的黏液。
好不容易这个工程就要完工了,“呱呱呱”的叫声传来,那只大怪兽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哗啦”一声,大怪兽张嘴一吐,一些闪闪发亮的东西伴着那种恼人的黏液一起,对着凌宁就倾泻了下来,喷了她一头一脸。偏偏对比人家五米高的身材,凌宁此时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人家一个不满意,再度把她吞下肚,并且不再吐出来,而是直接消化成某种植物的肥料。
怪兽吐完,瞪着大眼在四周看了看,似乎在检视自己的收藏,然后,发出“呱呱呱”的满意的叫声,便如同它忽然出现一般,忽然又消失了。
“搞了半天,这些东西都是从它肚子里吐出来的。好恶心!”凌宁忍着那些乱七八糟东西砸在自己身上的疼痛感和恶心感,一直到怪兽走掉,才再度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还好,没有砸断胳膊腿儿什么的。”虽然那恶心吧唧且恼人的黏液又回来了,可是凌宁也看出来了,这黏液似乎没有太强的腐蚀性,只有变干的时候会有很强的黏性。等到它完全干透了,便没什么了,就好像身子底下那些宝石一样。它们都是被那怪兽从嘴里吐出来的,原本应该都沾有那种黏液,可刚才她在翻找的时候没有看到,应该就是这种黏液完全干透之后,便消失了。
话虽如此,你试试一身粘不拉唧地,那感受能好得了么!凌宁还是再接再厉,把自己身上的东西刮干净大半。只不过她身上的冲锋衣早在下那个环形盆地的崖壁时便毁成布条了,眼下身上只有一件抓绒衣服,而且不知何时已蹭出好几个口子。好在因为新疆的秋季早晚很凉,她出发前穿了不少衣服,如今身上还有一件保暖内衣可以蔽体。
为了这个,她也不能随便就把身上沾染了黏液的衣服扔掉,如今没有办法用水洗,利用尖尖的象牙将其刮干净大半,便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收拾完自己身上,凌宁才发现,她的背包居然还好着,而且跟她一起被这怪兽吞下后带到了这里,就连她头顶那个绑了矿灯的头盔,也还在。她试了试矿灯,居然还能用。按着开关,看着灯光一明一暗,再瞧瞧周围一闪一闪的那些宝石,凌宁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难怪唐昧不让开灯,想来,这怪兽就是因为这会发亮的矿灯才把自己吞下的!
得出了这个让自己几乎无法接受的结论以后,凌宁有些疯狂地到处寻找出路,她身处的这个空间不算太小,离头顶大约有三四米高的地方有一个通向高处的通道,那上边光线明显比较好,两束强光就是从上边折射下来的。她的脚底全部是各种宝石或象牙等等世人眼中的财宝,起身查探四周,像是由石块砌成的人工墙,外边似乎还有一层。凌宁使劲挖掘,虽然推开了一个小口子,却并没有出现自己想象当中的洞口,而是一种金属制的外墙挡住了她想要出去的路。
还没等凌宁哀叹自己的衰尾运气,她便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怎样?”
“没有发现,别说大洞了,就连一个小眼儿也没找见。”
前边那个声音太熟了,熟到凌宁能把自己忘掉也忘不掉他的地步!她一时激动地站起来,随后又颓废地坐下去:“楚大哥,楚大哥,是你吗?我刚刚听到你的声音了,这是不是幻觉?是我要死了么?”
随后她又立马蹦了起来,因为她听见了“咚咚”的敲击声,以及一个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凌宁,是我、是我,我来了,你在哪?”
“我来了”三个字,如果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本是极其寻常的一句。可是,在如今的凌宁耳中,那就是一种保证、一种承诺。听到这三个字的凌宁,心情忽地就放松了!历经生死产生的信任感不仅仅牢不可破,还容易使人产生盲目崇拜的信念:楚大哥来了,便一切无难事!
凌宁在这一刻,第一时间居然不是去找声音的来源,而是伸手想捋捋自己的头发,更下意识想找一面镜子:不能让楚大哥看到自己太糟糕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