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少年说到每次见着那狼王都是在乌孙王墓附近时,楚风心中一动。他抬头打量着自己身处的山腹,这明显不是天然的山洞,处处可见人工开凿的痕迹。
少年也聪慧,他见楚风仔细打量这里,马上张口就来:“你看这山洞大吧!我悄悄地跟你说,你可别说出去啊!”说着一脸神秘兮兮地就要凑到楚风跟前咬耳朵。
“行,行了,你别说,让我猜猜!”楚风难得地有了一丝的心情,他制止了少年向自己过分靠近,“这里应该是半个世纪前你爷爷那辈挖的防空洞吧!”
“啊,你怎么知道?!”少年此前明明见楚风还很疑惑这个山洞的来源,现在却一口道破,有些傻眼。
“这里有明显铁锹铲土的痕迹。如果是最近的事,应该会用到更现代化的工具;如果是古代,这不会是古代,年代没有这么久。我看这些土层,应该也就半个世纪左右的时间。那个时候刚好有一个著名的珍宝岛事件,这一带人人都以为苏联人会打过来,所以,挖了大量的山洞,藏粮食、武器,准备一旦开战就躲进去,是不是?”楚风毕竟是在新疆当过边防军人的,对这段历史很熟悉。
“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我看你真是神了。”少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怎么,你家大人也是这么说的?”
“是啊,我阿玛说,当年这山里头,好几座山的山腹都被掏空了呢。”少年沉浸在“爸爸讲故事”的回忆当中。楚风却脸色大变,这儿可是天山,将山腹掏空,真正是大手笔。也亏得那个年代的人有精神信仰,做起事来个个拼命,要搁在现在,怎么也得是一个国家级重大工程吧!偏偏他们当年干得还悄无声息。唉,那真是个令现代人万分崇敬却又百思不得其解的时代啊。
楚风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少年希林闲聊,除了自己的病,其他的他都说了。当知道他是一位古文字学专家时,希林差点没跳起来:“您、您真的是古文字学专家?”
“是啊!怎么了?”楚风觉得他的激动很没来由。
“那真是太好了!”少年希林喜形于色,有些抓耳挠腮地,坐不住。他很快告诉楚风,在翻过山的南边,有一个山崖,山崖上遍布了一种文字,很奇怪的文字,他从来没见过。而大金雕当年就是在那儿被他救了的,那里也是大金雕的家。其实自从跟大金雕成为朋友之后,少年没有一天不想把大金雕带回自己家。
他很想跟朋友朝夕相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年才能见几次。可是,不管他怎么哄,大金雕就是不肯跟他回去。每次只要一把他送出山,大金雕尔登就会立马飞回那片山崖。希林觉得那片山崖上的文字很古怪,他怀疑那是某个萨满给大金雕下的符咒,使得它无法长时间离开那儿。
“那你应该去找巫师或者萨满啊,找古文字学家做什么?”楚风好笑地问。
“我这不是想确认一下么,那山崖上的字,要么是古文字,要么就是符咒。如果……如果您这个古文字学家也不认识,那不就能肯定是符咒,可以去找萨满了么?”少年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楚风想了想,也想去看看。一则是职业病犯了,二则,自己现在也没个目的,反正哪儿死哪儿埋,无家无累的,倒也自在。虽是这么想着,心中却一抽,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一股子凄惶、死寂之色来。
少年见了,心中有些嘀咕,一个古文字学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深山之中,还有着能与“乌孙王”斗个几回合的身手。这样的人,似乎有种说不出来的痛苦,难道,这位看着像大叔的人是失恋了?
不怨人家孩子,都说了“少年不识愁滋味”,以他的年纪,也就是失个恋什么的是个过不去的坎儿了。说不得,少年站起身来,免不了故作老成地拍着楚风肩膀说了几句“天涯何处无芳草,不要单恋一棵草”之类的安慰话,把个楚风闹得哭笑不得。
话说凌宁身上缠绕着数十匝的绳索,慢慢地爬入那个洞中。因为挖掘时是按照唐昧计算的角度和方位,是倾斜着向下的,因此她就不能被放下去,而是要靠自己一点一点爬。
凌宁的胆子已经被锻炼得很大了。她初始不愿意去,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出于对那位叫唐昧的家伙的本能厌恶。不知怎的,她就觉得那家伙没什么好心眼。
后来桑布说服了她。桑布可以说是一个很大男子主义的人,如果不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苦衷,相信他不会让自己一个女孩子单独去冒险。凌宁自从楚风失踪后就有些自暴自弃,她忽然觉得这世间一切对自己来说都有些无所谓,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这一次桑布告诉她有了楚风的消息,她马上觉得整个人又重新活了过来。而当她面对那个黑乎乎的洞口时,她心中涌现的不是害怕,而是激动,是兴奋。她听得到自己身体里每一个细胞的喜悦、欢呼,她有些热血沸腾。这是她在楚风失踪后第一次出现对一件事如此迫切、如此上心的情绪——看来,她天生就是做这一行的。
凌宁不再犹豫,打开照明设备,“噌噌噌”地就倒退着爬了下去。尽管早就查证过了底下的氧气浓度无危险,但桑布还是要求凌宁下去的时候脚朝下。
除了铲车司机在驾驶室里,其他人全都围着那个洞口紧张万分。凌宁再坚强,她也只是一个女孩子。王聪和威廉是最反对她下去的,可是那个洞口他俩也试过,都下不去。这才无奈地接受桑布的意见。
半个小时过去了,洞口那条连着凌宁腰际和洞外的绳索没有任何动静。桑布的脸色更紧张了,他不时瞄一眼唐昧,看那小子依然很从容的样子,只好按捺住自己的情绪。
一个小时过去,绳索上依然没有传来事先约好的暗号。威廉担心凌宁出问题,向桑布建议:“桑队,把她拉上来吧!一个小时了,别出什么事。”
“不行!”唐昧马上制止,“刚才你们也听到了,凌女士自己说的,如果她要上来,就会猛扯三下绳索,可如今,绳索并没有这样的动静。”
威廉听了,眉头皱了皱,看桑布盯着洞口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大家按捺着不安、担心,又等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丝毫动静传上来。桑布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他走到唐昧身边,声音低低地问道:“你小子到底有没有谱?那个女孩子要是出了什么差错,老子可饶不了你!”
“放心吧,桑队,我说了,她一个时辰必定会出来。你看,这不是还差半个小时才到一个时辰么?!”唐昧一点儿也不着急。
“你记住,是你说这个土墩墓是个坤墓,必须女子进入,老子才不要脸面,让人家一个女孩子孤身进去探险。如果她出了什么事,老子也没脸见她的家人和我那兄弟了,老子先结果了你!”桑布恶狠狠地补充了这么一句才又回头专心地盯着那洞口。而唐昧只不过眼中精芒一闪,仍然笑眯眯的,似乎刚才被威胁的人根本不是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地下虽然有一个空间,却不通风,里头的含氧量并不能支持一个人在里边长时间活动。两个小时,也就是唐昧说的一个时辰差不多是维持正常活动的极限,超过这个时限,人在里头就会昏迷。因此,大家此时都紧张万分。
说到这一点,包括冯祥在内,所有考古队员都不理解桑布的决定。因为一般按照惯例来说,这样的地下墓室考察,事先一定要打好通风孔下去,就像在鄯善考察楼兰王陵的那次一样。可是这一次桑布却说什么也不肯,这才导致如今的危局。
这时,离凌宁下去两个小时的最后时限还差五分钟,而绳索还是一丝动静都没有。威廉实在忍不住了,他冲过去,抓住那绳索就要用力。
桑布赶紧把他拦住:“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我要拉她上来!”威廉急红了眼,他根本不顾桑布的阻拦,抓住绳索就往自己腰上缠。这样,就算只有他一个人,也能使得上力,拉凌宁上来。
“你疯啦!”桑布气得脸色铁青,眼看就要成功,却要被这愣头青搅和了。
“你才疯了呢!就算我是个门外汉,也知道考古发掘没有你这么搞的!你这个连盗墓的都不如,人家好歹还不要女人去冒险呢!”威廉口不择言,对着桑布大声嚷嚷。
王聪和冯祥在桑布身后,本来还有些拿不定主意是阻止威廉还是帮忙,可听了威廉这通骂,他们俩同时变了脸色:作为盗墓贼的主要对手,他们很清楚对方的路数,就如同对方也很清楚自己的路数一样。眼下,桑布队长做的这些,原本两人就觉着有些不对劲,可就是没反应过来,如今听到威廉的无心一骂,两人脑海里的那根弦都绷了个紧——桑布队长眼下这做派,可不是盗墓的路数怎的?
桑布被威廉骂得老脸一红,幸亏他脸黑,瞧不出什么来,可那铁耙犁一样的手,依然紧紧地拽着威廉的胳膊没松手,他的另一只手拽住了绳索,使得威廉即便用再大的劲也只是跟他在“拔河”,于凌宁一点用都没有。
“你们这是在干吗?”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僵持。
“凌宁,你上来啦!”威廉作为面对着洞口的一方,最先见到灰头土脸的凌宁,顿时松下心中一口气。
桑布回头一看,可不,那个一张脸上全是土,只有一双眼黑白分明地滴溜溜转的小丫头不是凌宁是谁?她居然没有求助地面的队员,而是靠自己的力量爬上来了。
“小丫头,你没事吧!”桑布其实心里的担心不比任何人少,而且他还有更大的心理压力却苦于没办法对人说,因此,此刻见到凌宁安然无恙地出现,他其实是最高兴的一个。
“没事!桑队,你别担心,我好得很,一点儿事都没有。”凌宁一笑,露出两行白而整齐的牙。
“哎呀,你看看你,怎么不让我们拉你上来呢,看,没力气了吧!”凌宁爬上来,也是耗尽了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加上在下边时间长了大脑缺氧,一句话说完,就软了下去。还是威廉跑得快,一把扶住她,嘴里却忍不住数落她不遵守约定。
凌宁听了,只是笑笑,好在她的腿不过是一时脱力,而且现下出来了,脑部缺氧也很快得到缓解。她顺从地在威廉的搀扶下坐到一块大青石上休息。等缓过劲来,她招手让桑布一人近前,缓缓举起自己腰际一截绳头:“我倒是想让你们拉我上来呢,可这绳子不让啊!”
桑布一直在盯着她看,眼见她举起一截绳头,面色一变,想起什么,忙拉起自己手中的绳索,一用力,绳索就拉了上来。果然,另一端已经断了。
他丢下手中的绳索,快步走到凌宁身边,拿起凌宁手里的那截绳头,半晌没说话。
“桑队,这绳索早就被人割断了九分,只要我下去以后有些摩擦或者受力,它马上就会完全断掉。这可是故意害人啊!桑队,我想,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凌宁自从递出那截绳头,就一直盯着桑布的脸,眼见他脸上转过意外、惊骇、愤怒、自责等等情绪,却很快归于平静,心中微微一叹。心知,要想现在就知道真正的答案,只怕难了。
凌宁下去前,穿的是一件很薄的冲锋衣,断成一截的绳索还有一段缠绕在她的腰际,因此刚开始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腰部鼓出来一团,等桑布拿到绳头后才发现,绳索上居然还连着一个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