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教授会议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贵船发现久坂没有预约就来了,旁边还坐着仿佛戴着面具的藤堂。
贵船还以为他们是过来办事顺便拜访,没想到久坂竟说出了让他倍感意外的话。
“老师,你这儿是否来过一个女记者?”
“女记者?”贵船摇摇头,心里却很好奇,就问了一句,“有什么事吗?”
“上回那件事,家属不是不满意,吵着要再度调查嘛。不知是不是家属透露了信息,一个女记者好像在四处打探消息,还跑到我们那儿去了。”
藤堂递了一张名片复印件过来。
“咲间伦子……”贵船拿着复印件,又问,“她是什么人?”
“她是专门报道医疗相关事件的记者。我有个熟人跟出版社很熟,帮我搞来了这几年咲间记者参与的几次报道。”
久坂说着把报纸一张张摊开,全是贵船有印象的事。医疗过失、医疗诉讼、大医院的管理混乱,还有收受贿赂……
“还有这些书,我刚在书店买来的。”
全是纪实类书籍,光看标题就言辞犀利,个个具备要撕开医疗机构黑幕的刺激性。
藤堂接着念起笔记。
“她原本是《每朝新闻》的记者,在社会部和文化部干了十年,后来跟厚生劳动省职员结婚,跟随对方到国外赴任,辞去了报社的工作。然而回国后丈夫突然去世,她坚称治疗过程中医院存在医疗过失,还告了医院。以此为契机,她开始进行医疗相关的主题取材,成为自由撰稿人,向报社和大型周刊杂志社出售特辑报道。另外,她去年以纪实作家身份获得了竹桥出版的纪实类大奖,引来了多方关注。”
贵船听完介绍,突然很不高兴,就问:“她到你那儿去采访什么?”
“是为了不久前去世的小西悟先生,说想问问跟临床使用的‘核心’有关的问题。我拒绝了采访,说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后来她好像还去了材料外包商和佐山制作所那里,当然他们都没有接受采访。”
“那不就没事了吗?”
贵船想尽快结束这个麻烦事。
“有件事让我们比较在意。”
藤堂目光变得锐利。
“为我们提供材料的东京人造丝的负责人说,咲间向他们出示了设计图,询问这些材料是向谁供应的。”
“出示了设计图?也就是说,设计图泄露出去了?”
贵船忍不住探出身子。
“恐怕是的。可是很难想象是从本公司泄露的。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是想说,设计图是从我们研究室泄露出去的?”
“没错。”藤堂毫不遮掩地回答。
贵船沉吟了片刻,一脸沮丧地盯着眼前的虚空。
“您心里有数吗?”藤堂追问陷入沉思的贵船,“比如心怀不满的研究员,应该有的吧?还有在这件事上支持家属的人。”
“能拿到那份设计图的应该只有医生。如此一来……”贵船猛地抬起头,“要么是葛西,要么是三岛……”
前者是曾为死者进行抢救的实习医生,后者则是通过电话指导抢救的指导医生。两人在事情发生后,都因为抢救手段不当遭到了强烈的批判。他们曾反驳说这明明是特殊病例,却没有人事先给出恰当的指示。虽然最终他们的主张被院方认可了,但要说他们对此事怀有强烈的不满,也一点都不奇怪。只不过——
“那两个人都是门外汉。”
藤堂无比冷静地提醒到,贵船也点头赞同了。专业不同,就很难得到设计图。
“难道说……”贵船小声说,“是卷田?”
这一话题太敏感,藤堂没有回应,但以目光表达了肯定的意思。
卷田是一村走后在心血管外科担当贵船左膀右臂的人物。不过他跟一村不一样,卷田与贵船是大学同门,两人有着紧密的师兄弟关系。
“难道那家伙——”
“老师。”藤堂仿佛要打断贵船的迷惑般抢先说道,“人只有在被逼上绝路的时候才会暴露本性,老师在这件事上指责了卷田医生的过失,家属又展现出了战斗到底的态度,对卷田医生来说,这想必就是绝路了。”
贵船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就是卷田的过失。”他再度断言道,“是那家伙考虑不周,才导致了现在这个结果。”
“卷田医生接受这个结论吗?”藤堂问。
沉默降临,沉默中暗流涌动。
“什么鬼记者。”贵船不甘心地说,“就是因为这样,才没有医生和厂商愿意研发医疗器械。”他直接说出了心里话。
“这些人都想得到什么啊?长生不老吗?那怎么可能!完美无缺的医疗技术是根本不存在的。医疗过程就是用失败的经验、假说和实验积累起来的,一味谴责失败,医疗就不会发展。一个记者打着正义的旗号,认为我们是大医院所以不可原谅,那样医疗能进步吗?长远来看,这不就是自己勒死自己吗?要是有人读了这个记者的文章,认为医院不可原谅,等他将来得了心脏病,却被告知只能接受技术比外国落后好几轮的手术,他能坦然接受吗?别搞笑了。我跟你说,这就是不了解医疗发展历史的蠢材的论调!”
贵船唾沫横飞,越说越激动,还用力拍了一下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