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长，来了一位客人。”
殿村敲门进来，递给佃一张名片。
上面写着“咲间伦子，记者”，名片上没有注明公司名称，只有一行府中市的地址，以及电话号码和电子邮箱。看来是一名自由撰稿记者。
“她说想采访您，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佃下午没有预约，倒是有时间。
“她要采访什么？”
佃本以为是跟火箭相关的东西，没想到——
“说是关于亚洲医科大学发生的医疗事故。”
这下佃明白为何是殿村来向他汇报了。
“知道了，请她过来吧。”
不一会儿，一名女子由殿村领了进来。她四十岁左右，个子很高，穿着长裤西装，肩上挎着一只用旧的托特包。
“我姓咲间，劳烦您百忙之中抽空见我，真是太感谢了。”
咲间说完行了个礼，给人的印象是个能干的记者。
“请坐吧。”
佃请她在沙发上坐下，直觉认为这个人有记者特有的韧劲。他虽然不太清楚这方面的情况，不过以自由撰稿的方式写东西，应该需要非常坚定的意志力才行。
“请容我直接进入主题。大约两个月前，亚洲医科大学医院发生了一起事件，一名四十几岁、安装了临床试验阶段的人工心脏的患者死亡了，不知佃先生是否知道这件事？”
“嗯，我听说了。”佃回答。
“其实，去世的男性患者家属向大学医院提出了开具详细调查报告的要求，这件事您……”
“也听人说过。”
果然闹矛盾了吗？
“患者家属提出了要求，但亚洲医科大学直到现在都拒绝展开调查，也丝毫不打算回应。去世的男性体内植入了亚洲医科大学研发的最新型号人工心脏‘核心’，作为实施临床试验的医院，拒绝调查这一举动本身就很成问题。另有传言称，这起事件还有更深的内情。”
咲间意味深长地看着佃。
“内情？”佃扬起眉毛，“怎么回事？”
“人工心脏存在缺陷，而医院隐瞒了这个事实。”咲间凝视着佃的目光极为锐利，“经我调查，‘核心’是亚洲医科大学与日本克莱恩共同研发的医疗器械。这里存在两个疑问，一是这款人工心脏号称实现了世界最小和最轻量化，可是它的设计是否存在缺陷呢？另一点就是，假设设计没有缺陷，那有没有可能因为某种原因，导致人工心脏运作不良呢？”咲间边说边竖起右手的两根指头，“关于这两点，我想听听佃先生的意见。”
“我想先提个问题，您是从什么地方得知人工心脏可能有问题这个说法的？”
提问的是坐在佃旁边的殿村。
“死者家属从一开始就提出了这个疑问。我进行了一系列相关采访后，虽然没有得到确凿的证据，但获悉了可能存在问题的消息。”
“您不愿透露消息来源吗？”殿村试着问了一句。
“实在抱歉，确实不行。”咲间低头道，“不过那是值得信赖的消息来源。”
“我明白了。”佃说，“只是，仅仅根据您刚才所说，我很难给出设计或制造是否存在缺陷的判断。现有信息实在太少了。”
“其实我还在采访中听说，当初日本克莱恩曾委托佃先生这边制作人工心脏零部件的样品。请问这是事实吗？”
“此事关乎商业机密，我不能回答您。”佃说，“另外，为避免您误会，我要先说明一下，我们不是一家专门制造医疗器械的厂商，在人工心脏方面也没有经验。很遗憾，我应该帮不上您的忙。”
“是吗……”
咲间的脸上瞬间闪过失望之色。接着，她突然说出了令人意外的话。
“如果我手上有设计图和实验数据，又如何呢？贵公司是能够制造火箭发动机阀门系统的公司吧，要是我拿出那些资料，您能帮忙看看是否存在缺陷，或是是否有存在缺陷的可能性吗？”
“那要看是什么东西。”佃说，“我们或许能指出来，也可能不行。不过我可以肯定，只看上一眼就做出判断是肯定做不到的。”
“您的意思是，要做出判断，就要收取一定费用吗？”
咲间向他投来挑衅的目光，全身散发出一决胜负的气息。
“我并不是想说费用问题。”佃浅笑一下，“总之，不看到实际数据，就什么都不好说。仅此而已。”
“那么您愿意帮我看看吗？我绝不会透露佃先生的名字，给您带来麻烦。但这是关乎人命的事情。”咲间诚恳地说。她全身都充满了让人忍不住被吸引过去的干劲。
“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很乐意合作。”佃说完，又问了一个最根本的问题，“不过，您手上真的有那些数据吗？不管是设计图还是实验数据，都应该是对外保密的才对啊。”
咲间眼中闪过一道微妙的神情，片刻之后，她说了一句：“我有。”
她从脚下那个看起来很重的包里拿出一大沓资料，在会客用的桌子上摊开。
“我今天带了复印件过来，但请您不要问我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佃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旁边的殿村。
“你能去叫阿山过来一下吗？”
殿村慌忙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山崎就走进了社长室。
“据说这是日本克莱恩的人工心脏设计图。”
山崎似乎已经在来的路上听殿村介绍了情况。他右手托腮，眼睛转动，认认真真地看了好久。
设计图一共十张，可能只抽取了主要部分。另外旁边还有一沓厚达十厘米的实验数据资料。虽然不知道是从哪儿搞来的，但可以肯定，咲间一定有内部人员帮忙。
“今天您没有预约就来了，要是我拒绝了，您打算怎么办？难道不担心吃到闭门羹吗？”佃突然有点好奇，就问了一句。
“到时候再想办法就是了。多数时候就算电话里被拒绝了，只要亲自上门，人家还是会见我。”
佃感觉到，他和咲间虽然工作性质不一样，但对工作的态度却有些相似。
“原来如此。这些资料能先放在我这儿吗？”佃问道。
“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拿过来的。”咲间回答。
“嗯。那就请给我们一点时间吧。”
“麻烦您了。不过，能请您不要把这份资料外传吗？”咲间似有苦衷。
“我答应您。”
“太好了。万事拜托了。”
咲间郑重地道了谢，然后离开了。
佃从社长室窗户看到她坐进停在公司门前的小车里。目送那辆车离开后，佃回头看向表情僵硬的山崎。
两人很快展开了探讨。
最先查看设计图的山崎说：“绝对没错。”他用指尖敲了敲其中一张图纸，那是阀门的设计图，“这就是我当时设计的东西啊，社长。”
“果然是中里吗……”
佃咂了一下舌。
“有可能就是那时候把数据带走的吧。我有个直觉，他应该是把设计图拿到了佐山制作所，而佐山制作所则把它作为新阀门的方案提交给了日本克莱恩。”
确实，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日本克莱恩没把样品订单发给佃制作所，而是给了佐山制作所。
“那个蠢材。”佃咕哝着，又长叹一声。
“社长，怎么办？”山崎问。
“这件事交给我吧。接下来该轮到神谷律师出场了。”
“麻烦您了。还有这些实验数据，”山崎敲了敲咲间留下的资料，说了句让人意外的话，“这恐怕是佐山制作所的数据。”
“你怎么知道的？”佃问。
“因为品名都是以SSV开头。您瞧，这是佐山制作所使用的产品编号。”
“真的吗？”
“对，我以前看到过。他们那儿的产品图册应该也是这个样子。”
佃摸了摸下巴，再度看向数据。
上面记录了日期和时间，正是佐山制作所接到日本克莱恩样品委托前后。
“那么，这就是跟阀门相关的数据了吧。”佃说，“不过阿山啊，只看这个数据，能做出是否有故障的判断吗？”
“可能有点难啊。”山崎这么说着，依旧在匆匆浏览那些数据，“我趁立花有空的时候跟他确认一下吧。”
他们可不希望自己随随便便的猜测被写成报道文章。
“唉，现在可没时间干这种事啊。”山崎说。
因为帝国重工的燃烧实验近在眼前。实验时间整整提前了一周，现在技术研发部的忙碌程度堪比打仗，甚至还有留在公司彻夜工作的人。
“怎么到处都有佐山制作所啊。”佃自言自语道，“我管他是不是NASA，这事也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