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长,帝国重工那边发来了燃烧实验改期的要求。”
佃正跟技术研发部的年轻人一道探讨新型发动机的设计,听到山崎出人意料的汇报,惊得抬起头来。
“改期?”
改期就是改动日程。像发动机燃烧实验这种大型实验,极少出现临时改期的情况。
“出什么问题了?”佃问。
“不知道这算不算问题。”山崎略显迟疑地说,“我听说,是因为佐山制作所的阀门赶不上交期。”
“你听谁说的?”
“富山先生。于是,他就希望我们能顶上本来安排给佐山制作所的实验日期。相当于提前了一周。”
佃小声咂了一下舌。
“也不问问我们是否方便吗?”
“就是啊。”
“太气人了。”
山崎也失望地点点头。
为了迎接燃烧实验,佃制作所的技术研发部正井然有序地推进着工作。如果是推迟也就罢了,一旦提前,所有准备工作也都要提前完成。这不仅仅意味着加班,佃制作所内部已经安排好的事前日程也会受到影响。
“毕竟这是投标,我们也想做好万全的准备啊。”山崎一脸警惕地说。
“这不就是让我们给对手擦屁股吗……”佃说完,又问道,“怎么办,阿山,要答应吗?”
“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要做完我们原定的所有评估实验,恐怕就赶不上了。”
“跟富山没法说,还是找财前部长,请他延后几天吧。”
“可富山先生说那不可能。”
“为什么?”佃生气地问。
“他说考虑到下一次火箭发射的日程,实验的日程不能更改。”
“真是太乱来了。”
佃十分气愤,当场拿起手机拨打了富山的号码。
“喂。”电话铃大约响了五次,另一头传来了简短的回应。
“刚才您联系山崎的那件事,能不能想想办法啊?”佃开门见山地说。
“想办法?要想什么办法?”富山装腔作势地说。
这家伙装什么傻?佃强忍心中的烦躁,用他觉得还算低沉严肃的声音说:“麻烦您按照预定计划行事。”
对方的回答却是:“真不好意思啊。”
然而富山的语气听起来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我也想按照预定计划行事,只是我们这边出了点变化。”
“预定这么容易出变化,我们可受不了啊。我们一直在按照实验日程推进工作。再说了,改变日程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啊,我没说吗?是佐山制作所那边想把日程延后一点。”
“那不是佐山制作所的事情吗,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再说,按照日程交货难道不是世间常识吗?”
“那是当然。不过佐山制作所之所以延迟货期,是因为我们做出了部分改动。”富山说,“虽说如此,项目日程无法改变,所以实验日程也无法拖延。财前部长已经批准了,虽然很对不起佃先生,但还是只能按照我刚才提的改期日程进行。”
自说自话。
“请问贵公司是何时对佐山制作所提出部分改动的?”
“大约三个星期前吧。”富山满不在乎地说。
“既然如此,那时就应该通知我们,不是吗?”佃提出抗议。
“当时以为能赶上日程。”
富山极力辩解,但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
“那也就是说,我们只能老老实实地接受实验提前这个安排了?”佃顿了顿,问,“要是不能接受,会怎么样?”
“那我们就无法采用贵公司的阀门了啊。”
富山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佃挂掉电话,骂了一声“混账东西”。
“这搞不好是故意的啊。”山崎说,“我看帝国重工内部很多人都支持采用佐山制作所的产品。”
“因为他们提出共同研发啊。”佃也听说了这件事,“可就算是共同研发,要是阀门性能不行,对帝国重工也是致命的打击。他们应该也明白这点。”
“那位富山先生真的明白吗?”山崎意味深长地说。因为富山一直爱找他们的麻烦。
“他当然明白。我不知道帝国重工让佐山制作所做了什么更改,但我知道,这就给那个人提供了找我们麻烦的绝佳机会。”
富山嘴上说着大道理,但其实只是想为难佃制作所罢了。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身为帝国重工的技术人员,因为阀门系统专利一事丢了脸面,他肯定一直记恨到现在。
“这就是无聊的精英意识。”佃恶狠狠地说,“不过,他为了挽回自尊,不惜让整个项目暴露在风险中,这种轻浮的想法我也是没话说了。可即便如此,要是我们的发动机在燃烧实验时出问题,名誉受损的也只是我们而已,富山先生不会受到影响。”
“这样就能混饭吃,真好啊。真不愧是大企业。反倒是我们,还要拼命搞研发。”山崎少见地说起了恶毒的话。
山崎说话时,目光投向工作区一角立花等人的区域。一边是火箭发动机,一边是医疗器械,情况全都不容乐观。
“怎么样?”
他走过去打了声招呼,对着放大镜观察样品的立花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他。加纳把头发盘到头顶埋头作业,也露出了疲态。
“您看这个。”
加纳把不知道第几版人工瓣膜样品递给了佃。
样品大小勉强能容小指穿过,整体包裹着樱田生产的医用织物。那层织物是使用了名为双层拉舍尔的高端技术编织而成的。
织物的孔隙要借助放大镜才能观察到,而且没有一丝不均匀之处。
“据说他们还想把孔隙做得更小一些。因为一村老师说,那样更容易在瓣膜植入体内后让细胞进入。”
“原来如此。”
立花拿起堆在桌上的实验数据给佃看。
“生物相容性部分现在预计能克服了。接下来就是瓣叶的加工,还有实际手术时的操作性问题,再就是防止血栓。”
“血栓不是能靠吃药溶解吗?”
佃说完才意识到,这种程度的问题他们应该早就跟一村讨论过了。
“抗凝治疗能在一定程度上起作用。不过那样一来就必须终生服药了,而患者难免会忘记服药。所以我们认为,还是必须研究出能防止血栓形成的结构才行。”
立花的表情中甚至掺杂了苦恼。正因为他是个坚忍不拔又认死理的人,才会如此烦恼吧。
“研发难免会遇到这种黑箱问题。”佃说,“能用理论和公式来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可是,当研发进行到某个阶段时,可能会碰到仅靠理论无法解释的东西。如此一来,就只能通过大量制作样品来克服了。做一个试试,不行就再做一个。有时可能会连续遭遇失败,不过,努力会带来独有的经验。”
立花和加纳都默不作声地听着,佃继续道:“干这个工作可别顾着体面,就得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聪明人往往不愿意弄脏双手,做什么都想漂漂亮亮,但那可行不通。”
两个人都没作声,都在脑中回味着佃说的话,想做出自己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