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坚决反对。绝不能答应。”唐木田气势汹汹，几乎要扑上来了，“人命有多重要，医疗有多重要，这些我都懂。但是从经营角度来看，这个项目风险太高了。要是这个人工瓣膜引发医疗事故了怎么办？要是被人告了怎么办？我们不仅有可能要支付巨额赔款，一个搞不好还会让声誉也受到严重损害。”
唐木田说的也有道理。
医疗诉讼的可能性绝不是零，万一出了什么事，生产者被追究责任的可能性很高。
“我知道有风险，不过这东西值得冒那个风险吗？”津野摆弄着真野他们留下的人工瓣膜样品说，“实际上技术方面怎么样？”
“看似简单，但搞不好有难度。”山崎说，“首先要研究人工瓣膜核心部分使用的合金，另外负责开合的瓣叶也要组合各种形状和材质，慢慢磨出最合适的搭配，很费功夫。更别说做这些都还要伴随着实验。”
“老实说，医疗用的合金我不是很熟啊。”
佃说完，山崎点头赞同。
“另外还有确保运作稳定和持久的问题。这些只能通过不断实验来找到答案，也不知要花多长时间。”
“研发费用怎么样？”殿村问。
“粗略估算一下，这种研发估计得要一亿日元吧。毕竟准备阶段要做得非常周到。”山崎回答。
“假设最后获批，这人工瓣膜一个能卖多少钱？”津野问。
“八十万到九十万日元左右吧。”殿村已经事先做过调查了，“厚生劳动省对医疗器械的价格有规定，不能随意定价。”
“那就算研发费用很高，也没法提高售价回收成本啦？这可太难了。”唐木田皱起了眉头，“从制造商的角度来看，光这些情况就算壁垒了。”
“请容我再说一点。”殿村又说，“首先，像这种医疗器械，必然伴有诉讼风险。一旦被提起诉讼，并在法庭上败诉，那此前获得的利益恐怕瞬间就会蒸发。”
殿村继续道：“另外还有审批问题。审批的主体虽是厚生劳动省，实际进行审查的却是PMDA。这个机构的审查极为严格，万一被他们挑三拣四，轻易就要耗掉两三年。再加上日本跟欧洲等国的审批程序不一样，那边的医疗器械一直在更新换代，而等日本总算审批过关了，还要面临技术落后，产品赶不上时代的危险。”
也就是所谓的设备滞后。
“不过也有个好消息。最近针对医疗器械的审批规章有所改变，出现了加速的倾向。以前PMDA的审查人员很少，而且都更专长于医药品而不是医疗器械，不过这段时间他们增加了审查人员的数量，对医疗器械也重视起来了。”
“重视并不代表审批会变快啊。”唐木田抬高了音调，“现在我们必须做的不是这种医疗器械，而是阀门啊，阀门！”他保持着高音量继续道，“眼前最重要的课题是继续拿到帝国重工的火箭发动机阀门订单。万一拿不到，我们之前投进去的研发资金要怎么收回来？现在根本顾不上什么人工瓣膜，我觉得阀门才是公司的头等大事啊。”
唐木田的主张太有道理，所有人都忍不住点头赞同。
席间一阵沉默。
“你是说，目前这种状态，我们不该接这个项目吗？”佃一字一顿地说，“那么，虽然很对不起真野，不过还是拒绝吧。各位对此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人提出异议。
“我给真野打电话吧。”
佃说完，简短的碰头会就结束了。
当天晚上九点多，他联系了真野。
“这样啊……”
电话那头传来真野无力的声音。
“实在对不起，不过目前公司真的没有余力加入你们的项目。”
“可是社长，再这样下去，整个计划都要黄了，能请您再考虑考虑吗？”
“如果只是阀门系统也就算了，牵扯到医疗器械，就有点为难啊。”
佃把下午开会探讨的内容对他说了一遍。“我觉得唐木田说得没错，这个项目我们实在吃不下。”
“可是，这对罹患心脏瓣膜病症的人，尤其是孩子，是很重要的东西啊。”真野的声音里透着悲痛，“火箭的零部件固然重要，可是社长，您能不能把这当成对社会做贡献，帮帮我们啊？”
为社会做贡献吗？
佃心中异常苦闷。他苦闷于自己面对的现实和那句话之间的落差。
“要是有能力，我什么贡献都愿意做。”佃强忍住心中的自我厌恶，“可是我们也要做生意啊，光说好听话可活不下去。”
“简而言之，就是不赚钱所以不做吗？”
真野的问题里透着一丝鄙夷。
“说白了就是这样。”实在没办法，佃只好这样回答。
“完全不顾两百万名患者的等待吗？”真野又说，“我们明明可以拯救他们。只要伸出手，就能帮他们治愈疾病啊。”
“真野，你听我说。”佃感到心里下起了沉重的苦雨，只得正色道，“目前公司里还有必须优先的项目，首先我们得让自己生存下去。正如你所说，我们或许拥有完成人工瓣膜研发的技术，只不过仅靠这个根本无法生存下去。经营一家公司可没有那么简单啊。”
用力握紧的手机的另一头只传来一片寂静。
“是吗……”
不一会儿，佃听到真野僵硬的声音说道：“那么谢谢您认真探讨过了。”
挂断电话后佃紧紧握着手机，长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