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多,鬼怒川水位溢过了警戒线。殿村一家居住的地区收到了避难指示,他与上了年纪的父母听从指令,移动到了一所地势较高的小学的体育馆内,这里是指定避难所。
对于身后的房子和农田,殿村已无计可施,眼下他只能关注双亲的身体情况,陪在他们身边。
希望能平安度过……
然而午夜刚过没多久,殿村的希望就破灭了。
地方消防队发来通知:鬼怒川决堤了。
“喂,你到哪儿去?”父亲正弘吼道,可能是醒来后察觉到殿村的情绪不对,便叫了一声。
“别去,待在这儿,千万别去。”
“我只是出去看看雨势。”
殿村撑起门口的塑料伞,走出体育馆,瞬间就听到宛如地动的轰鸣声。
他从未听过如此震撼的自然之声,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殿村在倾盆大雨中走到能俯瞰下方农田的一处地方。
冷雨打在身上,雨伞毫无用处,衣服很快就湿透了。
殿村看到了一片仿佛能将灵魂也吸进去的黑暗。
眼前没有星星点点的灯火,那仿如巨大妖兽在谷底咆哮奔走的响动一直传到脚下。
殿村意识到那是吞没了房屋的洪流发出的声响,心中涌起一阵恐惧。
同时他还意识到,在那片黑暗中被完全破坏的东西是多么崇高、多么难以替代。
多年的悉心呵护,就在一瞬间被无情地蹂躏、掠夺。
无能为力。
天亮之后眼前将是一片怎样的光景呢?
这一年来精心栽培的稻子又会变成怎样的惨状呢?
殿村站在雨中,再也忍不住了,呜咽出声。
“直弘——”
背后的一个声音让殿村回过头。
是父亲,他也站在雨中,俯视着脚下的黑暗。
父子二人的视线集中于殿村家勤勤恳恳耕作了三百年的那片土地上。
“没办法啊。”父亲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没办法啊。既然是靠天吃饭,就难免会有这种事。这就是生活啊。”
或许道理确实如此。
可道理又能安慰谁呢?
将悲剧归结为命运,这固然简单。但克服命运不正是人类该做的事吗?
“浑蛋!”
殿村的怒吼很快就被黑暗吞噬,被洪流之声掩盖。
第二天早晨,殿村眼中只看得到水。
大雨还在下,不时有人从避难的体育馆走到校园,被眼前的光景惊得哑口无言。有的泪流满面,有的呆站在雨中。
直到下午雨势才终于变小,又等了一会儿,前方发来通知说部分道路可以使用,人们才陆续离开避难所。
殿村一家开着车往家赶,无奈最后一段路还是要下车步行。
走了二十多分钟,能看见老宅的房顶了,殿村暂时放下心来。然而没过多久,随着越走越近,马路两边的凄惨光景又让他心生绝望,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目光所及之处,农田全部被水淹没,稻穗都泡在了水里。
田里还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被大水冲来的树木,稻子被压倒,折断的部分支棱在水面之上。
殿村双腿一软,蹲在原地。
他感觉失去了站起来的力气,只能蹲在被水泡着的路上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