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维尔斯·诺曼入狱而陷入混乱的并非仅有诺曼公爵府。
重病卧床的老国王早已经没有处理政务的力气,那张盖有他纹章的抓捕令也并非出自他手,而是由法斯利姆亲笔撰写并盖章。
戴蒙特宫外的人不知道国王的身体状况,宫内的人却是清楚的。
“这头狼崽子终于把獠牙亮出来了。”
王后宫内,王后露西安娜将记录着法斯利姆最近动向的册子递到侄女爱谢尔面前,皱着眉头无比疲惫的说:“把诺曼家那个不成器的东西扔进监狱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矛头就该转向我们了。”
爱谢尔心不在焉的翻了几下册子,然后随手扔到一边,格外平静的说:“王后殿下,这种事您应该和父亲或者德瑞尔商量,而不是我这个没有发言权的二女儿。”
“别说赌气的话,爱谢尔。”王后轻叹:“你父亲的病还没好,德瑞尔自己又有一堆烂摊子,我当然只能找你商量。”
“可我除了做生意什么也不会啊。”爱谢尔自嘲一笑:“就那么一家餐厅还被收走了,您找我商量恐怕也没什么意义。”
“爱谢尔。”
听出她在说气话,王后本就抽疼的太阳穴变得愈发疼痛,说话渐渐没了耐心,语气也变得十分不客气:“这可是关乎整个瓦里叶家族的大事,不是你耍小脾气的时候。”
爱谢尔在心中暗暗将白眼翻到了天上。
“今天找机会去和法斯利姆见一面吧,就当提前祝贺他受封王太子。你们是表姐弟,关系多少会亲近一点。”王后难掩焦虑的来回抚摸着手指上的宝石戒指,沉声说:“探一探他的口风,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爱谢尔端起茶杯饮茶,不置可否。
“说实话,我现在完全搞不懂这小子。”
王后满眼不耐:“你不知道,按照陛下原本的规划,这个月会同时举办授封仪式和婚礼,以法斯利姆对那个小未婚妻的宠爱程度,本该积极促成才对,结果这小子百般阻挠不说,还将消息彻底锁死,整个王城迄今没几个人知道。我怀疑,贝拉克诺斯家的小女儿早就已经死了,他是为了不迎娶莎妮,才会想方设法的将婚礼延后。”
“哦?还有这回事?”
爱谢尔终于来了兴致,她将已经只剩零星茶叶的茶杯搁回桌上,似笑非笑的说:“所以您是想让我劝他放弃对‘亡妻’的挂念,乖乖娶莎妮为妻?恕我直言,就算贝拉克诺斯家的女儿真的死了,他也不可能娶莎妮。”
“不试试怎么知道。”王后轻哼一声,没好气的说:“就算莎妮不行,不是还有其他人么?再不济也能换成那个被你捧起来的女子爵,维尔斯·诺曼的案子她不是也参与其中?不可能和法斯利姆没有交情。”
“有交情和有私情是两码事,扳倒维尔斯·诺曼是这两人的共同目的,结婚可不是。”
爱谢尔挑眉:“况且王子妃也不是法斯利姆想换就能换的,贝拉克诺斯家一天不公布死讯,他的妻子就一天不可能换人。”
饶是再心烦意乱,王后此刻也察觉出了一丝异样,她抬眸看向桌子对面表现得过于平静的侄女,略显怀疑的问:“你今天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反驳我?”
爱谢尔面不改色:“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玛蒂尔达不是瓦里叶家的人,没必要把她牵扯进来。”
“我倒不知你是个这么重情重义的人。”王后嘲讽一笑:“把这份情义也分给自己的家人一些如何?”
若搁在以往,“家人”这个词确实是用来对爱谢尔进行道德捆绑的最佳锁链,可惜经历过亲生父亲那席“谆谆教诲”后,“家人”两个字在她听来就变得比世间所有谩骂都要刺耳。
如果“家人”带来的只有利用、压迫、和牺牲,那还不如现在就丢掉。
“知道了。”
不想继续听这位魔怔姑姑的冷嘲热讽,爱谢尔起身告辞:“我现在就去。”
王子宫书房内,法斯利姆正在试穿刚刚完成最后一次修改的仪式礼服,听到托尔斯的通报,他眉梢微微一跳,思考片刻后转头同裁缝说:“你们先出去。”
裁缝和女仆们领命离开,法斯利姆则解开礼服过于紧绷的领口,长长呼出一口气,同走进书房的爱谢尔说:“真是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啊。”
“是么,我还以为你早就猜到了。”
爱谢尔十分熟稔的在沙发上坐下,挑眉将法斯利姆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开玩笑说:“衣服不错,就是不太适合你。”
法斯利姆轻笑:“我也这么觉得。”
摘掉披风随手扔到椅背上,法斯利姆问爱谢尔:“王后让你来的?”
“是。”爱谢尔如实回答:“要我打探你接下来的动向。”
“我不过把一个维尔斯·诺曼送进监狱,她这么快就急了?”法斯利姆嗤笑一声:“你父亲最近如何?”
“老样子,肺病在冬天很难治好,他又一直记挂着德瑞尔,经常乱发脾气,药也不乖乖吃,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爱谢尔摆摆手,无奈的说:“继续这么折腾下去,说不定撑不到明年春天。”
她的语气冷静且随意,听不出半分关心的意味,法斯利姆盯着她毫无波动的侧脸看了会儿,突然说:“听你的口气,就像在谈论一个陌生人。”
爱谢尔扭头看他,自嘲道:“少来挖苦我,分明我才是被抛弃的那个。”
“我不是在谴责你。”法斯利姆摊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淡淡道:“授封仪式结束后,财务大臣们会对维尔斯·诺曼被没收的资产进行公开拍卖,你父亲如果因病缺席,那么牵头的就会变成奥汀森伯爵,资产清单尤里已经整理好,你去向他索要一份,若是有中意的,就让他提前从清单中剔除,至于接下来是伪造身份还是借用玛蒂尔达的名义购下那些古董和店面,由你自己决定。”
对于表弟开出的好处,爱谢尔十分满意,她虽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吞下瓦里叶家,却没傻到无条件把胳膊肘往外拐,加入法斯利姆改革阵营的前提,是法斯利姆先帮助她成为家主,在她的人生信条里,互利共赢也一定得她先赢。
“放心,在我那位废物大哥活着回来之前,老爷子的病不会好的。”
爱谢尔后仰倚靠在沙发上,懒洋洋的说:“尽管那废物很可能回不来了。”
法斯利姆双眼微眯:“这么肯定?”
“那家伙已经很久没有给家里寄信了,派去的家丁也都还没回来,我猜是凶多吉少,之前传信的人怕被迁怒,直接半道溜了。现在能指望的只有我舅舅,推算下他离开里格苏拉的时间,最多一周也该回来了。”爱谢尔打了个哈欠,继续慢条斯理的说:“没有弗雷德的帮忙,德瑞尔就算有十颗脑袋,也不够那群杀红眼的奥罗纳地砍,除非他能长出翅膀,一路从封地飞回来。”
提起弗雷德,她马上又联想到另一件重要的事,连忙重新坐直,略显紧张的问法斯利姆:“我记得诺曼公爵好像有三个儿子?除了同为公爵夫人所生的大儿子维尔斯和二儿子弗雷德,是不是还有一个由过世公爵夫人生下的小儿子?”
“是。”法斯利姆点头:“年纪还小,应该和维恩差不多大。”
“论出身,这孩子同样是公爵嫡出,应该和弗雷德具有同等继承权。”爱谢尔烦躁的咂了下嘴,皱眉说:“如今弗雷德已经和公爵撕破脸,如果公爵为了打压弗雷德选择把这个曾经抛弃的孩子重新扶持起来,我们可就难办了。”
“不会的。”法斯利姆轻笑:“那小子早就不在里格苏拉了。”
“你怎么知道?”爱谢尔诧异。
“那小子如今人在伦巴尔,而且绝不可能乖乖回来给公爵当傀儡。”法斯利姆倚坐在书桌边沿,双手环胸异常轻松的说:“放心,我有朋友跟他关系不错,消息绝对可靠。”
见他满脸胸有成竹,爱谢尔便也跟着放下心,视线一转看到书桌上的花瓶里插着已经濒临枯萎的兰花,舒展的眉头不禁再次皱紧,不悦的说:“托尔斯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王太子的书房里的会出现枯萎的花?果然老人家一到冬天就开始懈怠了吗?”
“是我不让他换的。”法斯利姆轻叹一声,有些无奈的解释:“莎妮最近每天都来送花,如果收下,她接下来肯定会天天送,所以我干脆不换了。”
“那孩子真是……”
爱谢尔一时哭笑不得,不由发出和法斯利姆一样的无奈叹息:“八成是姑姑的意思,别怪莎妮,这孩子从小就没什么主见,你知道的。”
法斯利姆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声“嗯”。
“你啊,为什么要把婚礼取消呢?”
想起王后说得话,爱谢尔心里也满是疑惑:“难道真的被姑姑猜中了?”
法斯利姆挑眉:“什么?”
“她说你的未婚妻已经过世了。”
法斯利姆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咬牙道:“怎么可能。”
爱谢尔无视他眼中的杀意,继续问:“那为何一直不现身?”
“因为没有现身的必要。”
法斯利姆转身懒得理她,想要结束这个令自己搓火的话题,奈何这位难缠的表姐偏要刨根问底,苍蝇似的在他耳边“嗡嗡”吵了十几分钟,最后才终于忍不可忍,以手扶额身心俱疲的说:“她现在在伦巴尔做生意,和你一样沉迷赚钱,有机会我会正式介绍你们认识,所以在那之前麻烦闭紧你的嘴巴,然后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