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不出所料,太后果然很喜欢甄三姑娘,恰巧庄和太妃也在,两个人思量着要给甄三姑娘寻一门婚事,早早把人嫁出去,好不让玄凌知道有这么一个肖似纯元皇后年轻时候的少女。

至于甄二姑娘,年纪也有二十一了,依旧是待字闺中,算得上罕见二字,不过即使莞妃有心,甄二姑娘也无意,只一味的吃斋念佛,不愿与人多说话,也不愿与人来往。

见到母妹后,莞妃再次展露笑颜,她不仅要让玄凌时时记挂,还要护着腹中的胎儿,又要在衍庆宫挑选能用的宫人。其实在莞妃回来的时候,端贵妃已经把当初从莞妃那里收下的几名宫女、内侍一并奉还,但莞妃依旧不放心,毕竟和惠对她的疏离有目共睹。

再说,即使有了甄三姑娘讨得太后欢心,莞妃依旧在颐宁宫不受欢迎,后宫诸妃对她戒备万分,以及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也算得上步履艰难。

莞妃甚至被皇后知道了她与清河王的私情,即使有温太医帮忙打掩护,也逃不过多一名太医及一位老练的嬷嬷在身边。不过,万幸的是那名新的太医是温实初的徒弟——卫临,这是一名心比天高、野心勃勃的青年,当然在医术上,承袭了温实初的七八分,也算得上有天赋。

卫临一诊脉,就知道不对劲,莞妃腹中的龙胎实际上比师父所说的要大上许多,当时冷汗就从额头上滑落,偏偏崔恭人、流朱与师父在身侧虎视眈眈,脸上毫无波动,显然早就知道这件事,而且他们还推波助澜,帮助莞妃瞒天过海,可秽乱宫闱、混淆帝裔的行为,分明是诛九族的大罪啊!他不敢,也不能——“卫太医,本宫腹中胎儿可安好?”

莞妃平静地说道,淡淡的目光看向卫临。不知怎么的,卫临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威胁,若是揭发莞妃,他这个知晓后宫辛秘的太医,多半也活不了了;若是不揭发,依着莞妃的荣宠,他可以握着莞妃的秘密,因此扶摇直上……为何不赌一把呢?所有赌徒都是这样想的,就赌一把,这把肯定赢!

卫临低眉垂首,恭敬回答:“娘娘腹中胎儿一切安好。”

……

“主子,温太医与卫太医联手为莞妃请平安脉,皆言胎儿安好,并无异议。”奉命照料莞妃身孕的何嬷嬷,对她真正的主子复命道。

“真的吗?”云薇懒懒倚在象牙席上,“嬷嬷就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何嬷嬷道:“主子,崔槿汐与流朱防奴婢防得紧,奴婢根本近不了身。”

“罢了。”云薇挥挥手,“嬷嬷辛苦了,绛桃——”她示意绛桃给何嬷嬷看赏。何嬷嬷美滋滋地收下赏钱,回了衍庆宫。

“主子,端贵妃娘娘、淑妃娘娘与贤妃娘娘求见。”小禾进来禀告。

“请她们过来吧。”云薇心里奇怪,贵妃为了和惠与莞妃之事前来还情有可原,淑妃与若昭怎的会一同而来,难道是碰巧了吗?不,应该不是。这般想着,就远远瞧见了三人的身影。

端贵妃一改往日含蓄的风格,直接说道:“娘娘,臣妾有事相告。”

云薇见她如此,直起身,问:“何事?”

“今日晌午,绾绾采了花朵,说要给皇上瞧瞧,于是臣妾就带着绾绾去仪元殿,路上碰巧遇见了怡贵嫔,说是皇上宣她伴驾,故而一起同行。结果到了那儿,绾绾急着要给皇上看花,走的时候没留神绊了一跤,不小心撞在了李公公身上,没想到从李公公的腰带掉出了个东西。”

端贵妃缓缓说来,“是枚柳叶合心璎珞。臣妾瞧着眼熟,那璎珞打得好精巧,手法十分特别,像是莞妃身边的掌事宫女崔槿汐的手艺。宫女亲手打的璎珞被内监贴身收着,这个……”她顿了顿,轻轻说道,“臣妾记得,前朝宫中常有宫女与内监私相交好,暗地里结为夫妇,互为依靠,称作对食,”

以端贵妃这么稳重妥帖的性格,她说像是,多半就是了。云薇微微蹙眉,只道:“即便如此,本朝未曾在宫中大肆禁止此事,亦不算违背宫规。”

端贵妃点点头:“不错。可李公公不是平常内监,崔槿汐也不是寻常宫女。”

云薇一下子就明白了端贵妃的言下之意,一个是皇帝身边的首领内监,一个是宠妃身边的掌事宫女,此二人私相授受,若是在暗地里泄露帝踪、传递消息——那就不同了。

说起来,莞妃能顺利回宫,除了貌似纯元皇后、有青梅竹马温太医隐瞒的缘故,还有李长的助力。要不是崔槿汐与李长结为对食,以李长趋利避害的个性,是不会去帮一个不在宫廷、带发修行的废妃。

“端姐姐,此事你不要出面,否则皇上会疑心你是为了绾绾而诬陷莞妃。”云薇转头看向淑妃与若昭,“劳烦两位姐姐与我走一趟衍庆宫。”

……

皇后的凤驾还未落地,守门的内侍赶紧高声通传:“皇后娘娘凤驾到——淑妃娘娘、贤妃娘娘到——”

等到了殿内,莞妃忙敛衽行礼,恭敬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莞妃不必多礼,坐下吧。”云薇随口让莞妃起来,瞧了瞧四周,见围了那么多宫人在附近,便摆摆手,“你们都下去,留几个就行了,本宫与淑妃、贤妃只是想和莞妃说说话。”

跟着皇后、四妃的宫人自是退下,衍庆宫的则是望着莞妃,莞妃心生不安,碍于尊卑,只好让他们都退下,就留了两三个宫人就近侍奉。

短暂的静默之后,云薇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香茶,又放下,温和道:“莞妃,本宫想起你才回来的时候,太过瘦弱了,不免忧心,但听温太医、卫太医说,你与腹中胎儿一切安好,本宫也就放心了。”

莞妃心中愈加狐疑——皇后一向贵人事忙,不仅要照顾年幼的秦王,还要处理后宫事务,且照拂数位皇子、帝姬,更别提怀了身孕的徐容华、颖嫔,皇后已经不似以往,会经常亲自到嫔妃的宫室说说话,何况又携上了正一品四妃中的淑妃与贤妃二妃,更是稀少之事。

可若不是要事,皇后过来作甚,总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关心自己——莞妃思来想去也不明白,只得赔笑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关怀体恤。”

“绛桃。”云薇示意身侧的绛桃,“把东西给莞妃看看。”

绛桃应了声,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交到莞妃手里。“这个东西,莞妃你可识得么?”云薇问。

莞妃还未如何,旁边侍奉的流朱已经脸色大变。不过,莞妃挺能沉得住气,把那枚柳叶合心璎珞握在手里反复看了几遍,才道:“眼熟得很,像是哪里见过?至于这璎珞的手工,倒很像是臣妾宫里槿汐的手法。”

云薇道:“你眼力很不错,正是她做的东西。”

莞妃笑道:“槿汐也真是,这么大年纪了还管不住东西,等她回来臣妾自当好好教训。”

“丢东西算得什么大事。”云薇亦笑,慢条斯理道,“要紧的是在哪里捡到的——是被李长贴身收着。至于崔槿汐,她已被看管了起来,也不用莞妃亲自管教了。”

莞妃勉强笑道:“单凭一个璎珞也说不了什么,许是槿汐丢了正好叫李长捡着,打算日后还她的。”

“单凭一个璎珞是说不出什么,可是一个宫女亲手做的东西即使是丢了,被李长捡着,打算日后还予,那也不必贴身收着——柳叶合心什么含义,想必莞妃心里也清楚。”云薇沉下声音,“莞妃何必再找什么借口。此事既然已经露了端倪,本宫就不能坐视不理。今日既然来了,为免落人口实,也为了彻查,少不得崔槿汐的居处是要好好搜一搜了。”

莞妃大惊失色,忙按捺住赔笑道:“槿汐是臣妾身边的人,这事就不劳皇后娘娘动手,臣妾来做就是。”

云薇宁和一笑,温声道:“你有了身孕,怎么好做这样的事?然则莞妃你也要避嫌才是啊!”说罢,她雷厉风行吩咐自己身边的绛桃,还有淑妃身边的沁儿及贤妃身边的含珠,“绛桃、沁儿、含珠,就由你们三个领着人去把崔槿汐的居处搜一搜,不要错失,也不容放过。”

三个丫头皆答了个“是”,转向便出去了。

云薇朝莞妃笑道:“莞妃也不要过于着急,一切且看绛桃她们查出什么来再论,总归是宫女犯错,碍不到你什么的。”

不过一盏茶的时分,绛桃、沁儿和含珠回来了,绛桃屈膝行礼道:“东西都在这里了,请娘娘们过目。”

不外乎是一些尺寸正合崔槿汐的衣服,低调内敛的首饰等等,最重要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彩锦如意六角小盒子。

云薇迅速地打开瞄了一眼,里面堆叠着几帕柔软的丝巾,丝巾里头包着几样东西——她“啪”地盖上盖子,皱眉道:“你们都瞧瞧吧。”

淑妃默然瞧了一眼,摇摇头,似是叹息。

贤妃瞥了一眼就闹了个大红脸,“这…这…”了两声终于还是说不下去。

莞妃打开盒盖,脸上火烧似的烫起来,再如何伶牙俐齿,在人赃俱获面前,也只能哑口无言了。

云薇缓缓道:“既然搜出来证据了,那么莞妃也别怨本宫不留情面。莞妃,崔槿汐再如何妥帖,犯了错,也得受罚,你若真舍不得她,本宫叫内务府再给你挑更好的来。”

莞妃起身恳求道:“臣妾冒昧恳求皇后娘娘,槿汐再如何说也是臣妾身边的人,不如交给臣妾处置吧。”

云薇正色道:“莞妃这话就差了,你身边的人也是这后宫里头的人,既是后宫里的人,就没有本宫不管的道理。何况崔槿汐交由你教训了,那么李长呢?他可是皇上身边的首领内监!此事关系重大,即便是本宫,也不好如何,最终需得皇上定夺才是。”

莞妃一噎,只得蜷紧手指,报以客套的微笑,低眉垂眼地回答:“是,皇后娘娘说得极是。”

云薇走之前还嘱咐莞妃:“莞妃,这件事已经与你无关了,你且好好养胎吧。”

莞妃还能再说些什么呢,只能恭敬道:“臣妾恭送皇后娘娘、淑妃娘娘、贤妃娘娘。”

……

“姑姑,这件事母后知道了吗?”云薇问坐在下首的一位姑姑。

那位姑姑回答:“太后娘娘知道后很是生气呢。”她抬头,赫然就是太后身边经年侍奉的竹语姑姑。

云薇叹口气,道:“姑姑,本来我也不想让这种不堪入目的事情叨扰到母后,可谁让一个是贴身侍奉皇上许久的李公公,一个是皇上宠爱的莞妃身边的掌事宫女呢!若是旁的什么内侍、宫女对食也就罢了,不过是人之常情,宫规上也没明令禁止宫女内侍不许对食,但是李公公不一样啊!”她面露为难,“李公公自幼在皇上身边服侍,对皇上的衣食住行了若指掌,他和莞妃的心腹宫女有了首尾,若是无意间透露了什么,怕是对皇上不好。”

云薇都说到这个地步了,竹语一凛——对啊,皇后说得极对,旁的人也就罢了,唯独皇上的心腹内监不能和后妃的宫女有所勾连,两情缱绻之间,内监透露出皇上的意向,再由宫女告知后妃,后妃以此得宠,这岂不是等于掌握了皇上的喜好,而且影响了皇上的决定,与牝鸡司晨又有何差别!

“此事到底上不了台面,不宜弄得沸沸扬扬,我已经压了下来,到底如何处置,全凭母后做主。”云薇装着一副苦笑的模样,“若是我来处置,也是为难。姑姑,我在皇上说什么那里已经说不上话了。”这话有夸大的嫌疑,云薇不过是故意装可怜,希望太后接过此事,省得莞妃想方设法吹枕头风,减了玄凌对自己的好印象,等莞妃与清河王之事败露,她还想要借机牟利呢。

竹语在宫里久了,哪里会不知道皇后此话参了不少水分,皇后若是在皇上面前说不上话,后妃中就没人可说的了。但是竹语也知道皇后的纠结,又因为曾经是皇后的教引姑姑之一,便为皇后在太后面前说话,让太后直接绕过皇后处置,这样皇上也说不了什么。

最终,念在李长侍奉玄凌从小到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以及玄凌被莞妃吹了枕头风前去劝说的份上,太后收起杀心,下了懿旨,李长与崔槿汐只是各打三十大板,逐出宫外,不得再回宫侍奉。

饶是保住了性命,李、崔二人受了折磨,憔悴苍老不少,拿着玄凌与莞妃私下给的体己钱,回了他们共同的家乡养老。

玄凌虽没了李长在身侧侍奉,但有升至内廷总管的尹成,刚开始或许不适应,无需多久,便得心应手,不再想着李长的好了。而莞妃,失了崔槿汐这一员为她出谋划策、探听消息的大将,即使流朱、花宜、小允子等人再如何忠心耿耿,也难免心浮气躁,险些动了胎气,所幸温太医妙手回春,才隐瞒下来,没有传扬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牝鸡司晨——最早出于春秋·孔子的《尚书·牧誓》,本义为母鸡代公鸡报晓,古时比喻妇女窃权乱政,现一般指生物的性变异现象。

我看了关于对食这几章的原著好几遍,明明太后已经身体大好,可以为甄玉娆挑选婚事了,那怎么会对李长与崔槿汐对食的事情不闻不问,那可是玄凌身边的心腹啊!太后又是垂帘听政过的,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即使不杀了李长和崔槿汐,太后也不该让他们两个留在宫里侍奉。后面的两卷充分证明了,有一个二五仔在身边泄露消息,即使是皇帝也得栽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