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三月二十二日,吉,安婕妤、刘容华受封。

长乐宫中,云薇着百鸟朝凤礼服,正襟危坐于玄凌身边。这是第一次,她作为皇贵妃,行使了皇后才能行使的一项权力——训导前来拜见的受封宫妃,完成整个仪式中的最后一步。

因为刘容华的晋封不是主位,故而比较简单,只需玄凌发一道旨意晓谕六宫;接着,在她的居所前放置香案等物,跪下领旨谢恩;最后,穿华服前来长乐宫拜见帝妃二人即可。待仪式完成,宫里都称刘氏为从三品的婕妤。

又过了一会儿,着贵嫔礼服的谦贵嫔从宫中太庙坐轿辇过来长乐宫,她徐徐而入,跪在帝妃座前放置的软垫上,恭敬垂首。

云薇开口,说着以往皇后说过的话语,莫名有些感叹:“谦贵嫔安氏,得天所授,承兆内闱,望今后修德自持,和睦宫闱,勤谨奉上,绵延后嗣。”

谦贵嫔低头三拜,恭谨答允:“承教于皇贵妃,不胜欣喜。”

于是,礼成。

……

过了些时日,几辆从松阳的马车不紧不慢地入了京都,由苏府的大管家帮忙,买下了在苏府隔道拐弯最右的一处府邸,这列马车的目的地就是那儿。

府邸不大不小刚刚好,不仅胜在是官府要员的聚居地,而且城楼军会专门分出两三支在此处地界巡逻,清静又安全。若不是苏家出面,这座府邸就算花大价钱也买不下来。府内的一应侍从都已经备好,还有一位忠心耿耿的管家,是苏府专门请了宫里头资历颇深的钱嬷嬷过来震慑。有这样老练利索的一家子震着,也没人敢生出异心。

钱嬷嬷一家早就候在安府门口,没多久就听到远处马车的铃铛声音,立即高高兴兴地前去迎接,由聪明伶俐的两个丫头先行下马,再回身小心翼翼地扶着马车里的老夫人下车,老夫人后面是萧姨娘,当初就是她陪着宫里的谦贵嫔千里迢迢入京参选的。

“哎姐姐,这府邸可真气派啊!”萧姨娘小声感叹,她身边的安夫人却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弄得府里的人摸不着头脑,难道是一路上过来劳累了?多半是的,老夫人眼睛不好,身体虚弱,大老远过来,一定要好好伺候,不说宫里的皇贵妃娘娘和谦贵嫔娘娘,就论府里管事的钱嬷嬷一家,也能让这些下人好看。

……

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四月,黄梅时节家家雨,安夫人就是在这种细雨蒙蒙中,穿过了层层宫门,来到了杨柳依依的长杨宫。陵容早早等着宫门,一见到母亲,情难自禁地奔了上去,一边搂着瘦弱的母亲,一边低低地哭了起来,“娘,娘你瘦了好多!”

“我的乖容儿!”安夫人颤抖着手,仔仔细细又小心翼翼地摸着陵容的脸,“自你去了京,我这个做娘的就一日没放下过心,整日想着我们容儿过得好不好,每日有没有吃饱饭,会不会有人欺负你……想着想着就抱着小时候给你做的小玩偶,才勉强睡了个囫囵觉啊!”

两母女依依倾诉思念之情,周围的宫人亦是满眼的泪水,她们也是离家多年的人,如今见了这个场景,谁还忍得住呢,也顾不上宫规,皆是哽咽起来。

好不容易劝住了,才进了明瑟殿,又是一顿好哭,等母女两人倾诉完,已是黄昏晚霞。

安夫人才注意到女儿隆起腹部:“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吧?我的容儿眼下也要做母亲了,真好!我在府里听人说,皇上还算喜欢容儿,唉,我的乖女一定很不容易吧?”

即使在小小的松阳,安夫人这个完全没有读过书的绣娘也知道什么叫一入深宫深似海,宫里头那么多个女人,只围着一个男人转,要怎么去争才能有如今的地位……她不敢细想,毕竟除了萧妹妹,老爷身边的几个姬妾都不是个和善人,让自己和容儿吃了不少的苦头。

陵容摇摇头:“女儿没有不容易,要不是姐姐,女儿也不会有如今的成就。”

“是哪位主子娘娘如此好心,帮了我们容儿?”安夫人急急的问,“我可要亲自去谢谢那位主子,我这一路上可是做了不少的好绣品,也不知道那位主子看不看得上,否则我也想不到该如何答谢了!”

陵容想起云薇,抿嘴一笑:“是皇贵妃姐姐。女儿当初中选,就是姐姐开口请了家里人扶持女儿,待女儿入宫了才没有被人小看去。”

“哦,是你萧姨娘和我说过的那位善心的主儿啊!”安夫人道了声佛,“从你萧姨娘回家来,我就专心在佛前为你,为那位好心的主子,一直茹素念佛,只求好人有好报,我们容儿不必在受苦受难,那位主子也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说完,又让身边的小丫头把盒子拿上来,“这是自你中选那年起,我亲手为你做的桃木珠串,在佛前奉了多年,只希望能保佑我们容儿平安。”

等陵容含泪地拿起桃木珠串,感动地说了句:“娘,你为女儿受累了!”安夫人补了一句,“我还多做了串,容儿就帮为娘的转交给那位主子,不是,是皇贵妃娘娘,真希望娘娘能万年长青。”

……

次日,安夫人就早起,打算和女儿去拜见皇贵妃娘娘。众人穿过红墙绿瓦,来到了富丽堂皇的长乐宫,轿子才落下,门口守着的小宫女们就围了上来,一边叽叽喳喳地奉承,一边簇拥着二人进去。

云薇早就在大殿等候,听到声音,立即亲自上前迎接,笑得温柔又真诚。她手上正戴着昨日陵容命宫人送来的桃木珠串。要不宫里人怎么都说皇贵妃娘娘事事妥帖,待人可亲,这就是如此。

“伯母一路过来着实辛苦了,不知在府邸可住的舒服吗?也许京都的口味和松阳不太相同,我记得妹妹入宫那会儿,可是瘦了不少,最后还是皇上体贴,专门派人去请了位松阳的厨子过来,妹妹才胃口大开的。”云薇一大串话语下来,丝毫没让人觉得不耐烦,反而如听子规轻啼,悠扬婉转,洋洋盈耳。

“昨夜妹妹着人送来的桃木珠串,我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很喜欢,像是家中信佛的长辈才会的手艺,多问了句,果然没错,伯母的心意难得,我实在是受宠若惊,也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伯母。”

说着,云薇招手让身边的予泽、予琛上前,以及两个奶娘手里抱着的予瑾、予瑜也过来,四个孩子按着长幼顺序,都乖乖地给长辈问安。

安夫人是真正的受宠若惊起来,没想到宛如神仙妃子的皇贵妃娘娘是那么的和善温柔,娘娘身边的几位皇子帝姬如同观音座下的金童玉女,且十分乖巧,安夫人赶紧让小丫头把她一路上精心缝制的绣品送上。

予琛粗粗看了很是喜欢,看向云薇,云薇含笑点头,予琛欢呼了一声,拉着弟弟,还让奶娘们抱着的两个妹妹一起,四个小孩子一个个细看过去,都是爱不释手。

宫中谁人不知谦贵嫔的女红,那可是薛夜来转世才有的手艺,安夫人作为谦贵嫔的母亲,她的女红更是精品中的精品。当然,绣院的绣品也很好,只不过安夫人亲手所制的真诚实意更贴心。

就此,安夫人就住在长杨宫住下了,陪伴有孕的女儿。她见皇上会时不时前来探望女儿,又态度可亲,也算放下心。当然陵容也不会跟安夫人直说,玄凌这么殷勤是因为她腹中的小皇子,只要娘能相信她过得好,能全心全意地好好调养身体就行,很多细节不必宣之于口。

……

至五月初,何贵人爆出三个月的身孕,晋为从五品良媛。

许贵人冷眼看着何良媛仗着怀了身孕,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还跑去妙音娘子那里颐指气使——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还不是跟她们一样,都是宫女出身的低微女子。她们这样的,就算生了皇子,也只能止步于嫔位,现在这么挥霍福气,惹是生非,等将来新帝承继,能不能像顺陈太妃那么好运气也不一定呢!呸!狐假虎威的蠢货,等着栽跟头吧!许贵人光明正大地翻了个白眼。

果然没几日,何良媛得意忘形的行为惹了祸,妙音娘子本就气量小,也没什么脑子,三番五次被人这样挑衅,她脑子一热,就狠狠推了一把何良媛。何良媛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不仅崴了脚,还动了胎气,甚至见红,好在温太医医术高明,成功保住龙胎,只是何良媛不宜再起身走动,需要躺些日子养回来。

消息一出,暗地里有不少人欢欣鼓舞,惹事精能老实待在衍庆宫养胎了。而妙音娘子因此被责罚,降为从八品更衣。余更衣可以说努力许久,全是白费劲,她愤恨不已,却碍于宫规,被困在虹霓阁受罚,要抄写经书,并禁足一月。

……

天气炎热,玄凌照例领了一大帮人去西京的太平行宫。这次主位上的六位娘娘都去,主位以下也就福祺祥瑞四位嫔,以及许贵人伴驾。刘婕妤身体不好,且小帝姬孱弱,不宜舟车劳顿。还要养胎的何良媛,亦是如此。其他的妃嫔失宠已久,玄凌早就抛之脑后,毫无印象。

在行宫避暑没几日,许贵人被诊出有孕,晋为从五品良娣。

……

这日天朗气清,云薇便邀端妃、敦妃、敬妃及陵容游湖。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上了楼船,船有三层高,雕梁画栋,飞檐回廊,精致华美。这楼船是前两年造的,只因予琛一句想要,于是玄凌一声令下,工部及内务府紧着工期做了这艘巨大的楼船。

众人歇在二层,倚着栏杆望下去,满湖的莲花盛放,鸳鸯、野鸭子等自由自在地穿梭其中,有宫人随手撒了饵料,一大群锦鲤、鲫鱼、草鱼、鲢鳙等鱼类猛地浮出水面,争相夺食,泛起的涟漪一圈圈扩了出去。

就这样看了一会儿,予琛觉得无聊,拉着慧生要去楼上眺望远方,她这个长姐一起身,身边的淑和、温仪、徽静也闹着要去看,就连迟钝的予澄也扯住长姐的衣角,那意思是不带他不许去。

看着身边的几个跟屁虫,予琛只好认命,领了弟弟妹妹们往上走。孩子们要去楼上,端妃、敦妃、敬妃都不放心,也要跟着上去,大主子小主子都要上去,伺候的宫人们也跟着。这一窝蜂的人都走了,二层空旷许多。

“要,姐姐!”一岁多的予瑾皱着小脸蛋,闹着要粘着长姐,予瑜在一旁附和,急得咿咿呀呀。云薇没想到予琛这个做姐姐的那么惹人喜爱,几个弟弟妹妹都喜欢过来找她玩耍。

“姐姐等会回来,给我们瑾儿、瑜儿抓鱼,做鱼羹吃,好不好?”她这样温柔地说着,拿出手帕,仔细给予瑜擦口水。

陵容见状,吩咐护卫的侍从们乘小船去捉鱼,顺便再摘些莲蓬回来,等会儿吃莲花鱼宴。“姐姐,今年的天气比去年要好多了,我记着前两年那可是几个月都没下雨,真真令人害怕。”

“是啊,还是这样风调雨顺的好,皇上不忧心,我们在后宫里也能安心。”云薇笑着回答,“对了,罗信执说你产期渐近,可要多吃一些,增加体力,我吩咐小厨房炖了红枣乌鸡汤,等下记得多喝一些。”

陵容笑眼弯弯地应了,“就知道姐姐疼我。”

半晌,黄玉领了几个小宫女进来,她们怀里都是绿油油的莲蓬,上面还带着些许的水珠,放在白瓷小缸里,分外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乡村四月》宋·翁卷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约客》宋·赵师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