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这日夜里,玄凌在长乐宫留宿。二人刚要更衣歇息,外头忽然有人来通报,说是恬嫔胎动不安,不能安寝,想要见皇上,请皇上过去看看。

玄凌的寝衣才穿上,闻言已是不耐,兼之恬嫔反反复复,每次只用胎动不安一个借口请,当即怒道:“怎么回回朕歇下了她就不舒服,命太医好生照看着就是!”

打发了恬嫔宫里的内监,玄凌犹未息怒,好不容易酝酿的睡意烟消云散。云薇瞧见他眼下青黑,知晓这些日子他不仅要处理西南安置之事,而且被恬嫔痴缠,都没睡个好觉,不免心疼,便命映竹燃起安神香,让玄凌躺在自己腿上,双手为他按揉穴位,轻声细语宽慰他。

许久,玄凌终于陷入沉睡,云薇松口气,小心翼翼地移动玄凌,安放在软枕上,又为他掖好被角。自己则示意百叶过来扶起自己,她腿麻了。

忍着腿上的麻意,云薇走了几步,让双桃为自己梳洗。

“主子,您不歇息吗?”双桃小声问她。

云薇摇头,道:“随意准备一下,让蒋掌侍他们备好轿子,等下去咸福宫。”

双桃一愣,在云薇的眼神催促之下,赶忙为云薇挽了发髻,随手插了支白玉钗在乌发上,又换下寝衣,着苏缎制成的水色宫装,系上白底绿萼梅刺绣斗篷,连妆容都没上,一众人悄声无息的离开长乐宫。

漏液前往咸福宫,一路上有通行令牌,畅通无阻。众人才进了咸福宫大门,就瞧见不远处枕霞阁灯火通明,待走近一看,里头热闹非凡。只见号称胎动不安的恬嫔大耍威风,拿起身边的物件就往跪着下首的内侍身上砸,一片狼藉,已是砸碎了不少东西。

贴身侍奉恬嫔的宫女不敢劝诫,生怕自己也同跪着的小内侍一个下场,正害怕着,一抬头就看见了嘉贵妃一行人,差点叫出声。

“蠢笨东西,连皇上都请不了,我还要你何用!”恬嫔说着,又是一扔。这一扔却是超常发挥,扔到了枕霞阁的门口,好巧不巧地扔在了嘉贵妃的脚下,药碗的碎屑溅了一地,残余的药水污了嘉贵妃的裙摆。

“……贵,贵妃娘娘——”恬嫔丝毫不见刚才盛世凌人的模样,支支吾吾起来,“您,您怎么来了?”

“本宫不来,还瞧不见恬嫔这副模样呢。”云薇懒得进满地都是碎片、无从下脚的枕霞阁,只坐在宫人殷勤搬来的椅子上。

她懒懒地问,“不是说恬嫔胎动不安,不能安寝——怎么本宫瞧着恬嫔却是生龙活虎,能扔能砸的呢?”

恬嫔顿时涨红了脸,自打她有孕,就连玄凌都是好声好气待她,同样有孕的莞贵嫔也要避其锋芒。恬嫔洋洋得意,被捧的不知天高地厚起来,如今嘉贵妃这一直白话语,像是给了她自己一巴掌,只觉羞辱。

云薇没给恬嫔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本宫听闻恬嫔近来胎动频频?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本宫已经让太医院里精通妇科的罗太医在咸福宫外候着——”她微微一笑,“恬嫔,安心坐下,有太医诊治,不用再担心到睡不好了。”

恬嫔一听,急得没有了分寸,慌忙道:“多谢贵妃娘娘为臣妾打算,只是臣妾服了安胎药,情况回转,已无大碍。”

云薇嘴角一挑,问:“哦?恬嫔已无大碍了吗?”

恬嫔用力地点了点头。

“看来的确如此,本宫亲眼所见,恬嫔还有力气欺辱宫人,确实已无大碍。”云薇冷眼瞧着恬嫔气恼的模样,满是不耐。事到如今还这样不知眼色,愚蠢无知,竟然还有脸生气。

“虽说已经无事,但事关龙胎,还是谨慎为上——”云薇挥挥手,双桃转身请了候着的罗太医进来,“邵太医到底不是精通妇科,或有遗漏。恬嫔如今可不是一个人了,还是让罗太医诊上一诊吧。”

话毕,在云薇凛凛不可犯的气势之下,由百叶和映竹两个力气大的按住恬嫔,让对方强行被诊了脉。

罗信执拱手道:“回娘娘的话,恬嫔小主身体康健,腹中胎儿稳固,并无其他的征兆。”

当即云薇冷笑一声,自觉大势已去的恬嫔呆愣在椅子上,枕霞阁的宫人皆是低头跪下,大气不敢出一声。

“那为何本宫听说恬嫔常常夜间胎动不已,只有皇上去了才安好?”云薇视线直指恬嫔,语气越发严厉,“恬嫔,既然你知龙胎无事,就不该去打扰皇上安眠!皇上要早起早朝,每日政务繁忙,夜间也被你惊扰,赶来赶去,不得安寝,若是损伤龙体……恬嫔,你可知罪?”

恬嫔慌慌张张跪下,道:“臣妾知错。”似有些不甘,又为自己辩解,“臣妾,臣妾初次有孕,很是害怕,所以,所以想要皇上来陪……”

话没说完,就被云薇打断,“恬嫔,本宫只问你一句,是否知罪?”

僵持了一会儿,恬嫔泪流满面,哽咽道:“臣妾,臣妾知罪。”

“好,既然你已知罪,本宫便罚你在枕霞阁禁闭思过,抄写《道德经》修身养性,待皇嗣出生后,再出来走动。”

恬嫔不可思议:“什么?!”

未等恬嫔再说些什么,嘉贵妃已经出了枕霞阁。而映竹看了一眼百叶,百叶会意,经过恬嫔之时,特意低声道:“恬嫔小主还是好好养着身子——”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毕竟皇嗣出生后,还不知晓在不在身旁呢!”

恬嫔一惊,突然想起宫里的规矩——若是位分低又不得宠,生了皇子,说不定就会被高位抱走,帝姬也是如此。她往日种种,不仅得罪了后妃们,也得罪了侍奉的宫人,而皇上日渐不耐,说不得自己日后会如何。

如今她是得罪了嘉贵妃,要是嘉贵妃开口,她的皇子恐怕会被抱走,不知道养在谁的膝下……恬嫔这样想着,心里慌乱的不行,眼睁睁地看着宫人们整理内务,封了枕霞阁。

深夜的路上,寂静无声。

云薇揉着额头,对身侧跟随的映竹和百叶道:“你们吩咐下去,送去枕霞阁的一切物件都必须检查三遍以上,如无必要,通通送去库房锁住。若是吃食一类,定要慎重。再让太医院日夜守候,每次为恬嫔诊脉的太医不得少于二人,恬嫔的脉案一式三份,一份存档太医院,一份送来长乐宫,还有一份送去仪元殿,交给莫尚仪。”

“奴婢省得。”

“唔,通知内务府,给恬嫔开小厨房,专供枕霞阁。人手从御膳房调遣,让刘总管去准备。恬嫔虽在禁闭思过,一切用品还是紧着她来,不可怠慢。当然,除了帝后,其他妃嫔不得随意探望。”

思来想去,没有其他遗漏,云薇也略微放下心。等回了长乐宫,云薇也没了睡意,干脆留在书房,静心练字,只等寝殿内的宫人回报,皇上醒了,才前去侍奉穿着。

玄凌捏着鼻梁,他总算睡了个安稳觉,心情不错,问:“婉柔怎么不在朕身边?”

云薇一边给玄凌穿戴朝服,一边回答:“臣妾昨夜去了咸福宫,回来后睡不着,又不想翻来覆去打扰四郎好梦,干脆在书房练字呢。”说完这个,又细细说起昨夜在枕霞阁的一切经过。

玄凌听了,哦了一声道:“婉柔做主便是。”要不是恬嫔有孕,早就被他抛之脑后,哪会有现在这一出。

“四郎,臣妾寻思恬嫔不识大体,争宠吃醋,皇嗣未出世就如此行径,引来六宫议论,将来皇嗣出生,恬嫔若是能修身养性,洗心革面还好,要是一如既往,不知悔改,这可如何是好?”

“唉,她的性子如此,朕看是改不了了。”玄凌由着云薇给自己系上玉佩、香囊等物,“等皇子出生,总有人能替她抚养,省得误了朕的皇子。”

皇帝金口玉言,恬嫔已是翻不了身了。

……

枕霞阁之事一出,六宫无不对嘉贵妃服气,连皇后都压不住的恬嫔,被嘉贵妃压得死死的。贵妃娘娘一出手,就是禁闭。这个举动,既替众妃出了口恶气,也算是保护了嚣张的恬嫔,否则依照恬嫔的脑子,她有福气怀上龙胎,定没福气生下。

张狂的恬嫔被摁在枕霞阁,没了她闹事,日子很快恢复平静。至六月,时疫才清,又逢太后凤体违和,宫外旱灾连连,事关社稷农桑,玄凌决定前往天坛祈雨,再去京郊甘露寺小住几日为太后和社稷祈福。

六月初七,天气炎热,玄凌与皇后出宫祈雨,众人送行至宫门外,大队迤俪而去。帝后离宫的这几日,六宫之事被云薇、若昭、端妃和敦妃打理得井井有条,本以为不会出什么大事,没想到……

“主子!”黄玉急匆匆的过来禀报,“莞贵嫔腹痛不已,流血不止!”

云薇连忙起身,一边让宫人给自己换衣裳,一边皱眉问她:“怎么回事?”

黄玉焦急道:“奴婢也不知。衍庆宫的人说莞贵嫔近日脸色苍白,下腹有坠痛感,请了太医来,说是用心太过。”

听到黄玉的最后一句,云薇略微松了口气,既然是莞贵嫔自己的原因,那就不用担心这事被人栽在自己头上了。她换了衣裳,急忙赶到衍庆宫。

衍庆宫人来人往,都是面色焦急。云薇来到暖阁,寻了甄氏的贴身宫女流朱,问道:“莞贵嫔状况如何?”

流朱眼睛泛红,哽咽道:“回贵妃娘娘的话,主子她,她怕是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