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至四月二十日,乃是甄婕妤的生辰。恰逢前线传来甄婕妤的兄长一战扬名,大退敌方将领的消息,加上甄婕妤怀有龙胎,玄凌打算为她庆生,嘱咐内务府大办一场。

消息一出,衍庆宫的门槛几乎都要被踏破,尊贵如皇后,卑微至最末等的更衣,无一不贺并派人送上厚礼。宫中惯是个捧高踩低、趋奉得宠之人的地方,连宫中服侍的尚宫、内监,也辗转通过衍庆宫的宫人来逢迎。

一时间,衍庆宫风光无限。他们都说连圣眷在握、荣宠无双的嘉贵妃,都没帝王亲自为她举办庆生宴的荣耀呢。又瞧见玄凌派身边的内廷总管李长亲自送去贺礼,衍庆宫的将来日子必定鲜花着锦。

萝枝领着几个小宫女领着东西,一行人从内务府回长乐宫,无论是路上还是暗地里,窃窃私语总是不断——“嘉贵妃盛宠五年,就算膝下有一双龙凤又如何,帝姬备受宠爱,终究是女孩,皇子体弱多病,不能承继,我瞧着这长乐宫啊,已是昨日黄花喽!”

“甄婕妤孕有龙胎,前途无量,皇上又亲自为她庆生,那才是真正的锦绣无双,还不赶紧巴结着衍庆宫,好混个眼缘。一心瞧着长乐宫,真真死脑筋,蠢死你得了!”

之类云云,或隐晦或直白,不绝于耳。身后的几个小宫女皆是愤愤不平,有的意气用事,要上前理论,被萝枝拦住,一个眼神扫过去,都老实下来。

“理那些个没眼色的蠢笨作甚?一个个眼界浅的玩意,何须费心,给主子丢脸?老老实实做事,该有的主子不会少了你们,被人说几句,又不会丢钱!真去辩论,却是比他们还蠢!”

一番话下来,小宫女们都冷静下来,垂下头,不发一言,与往常一般,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跟在萝枝身后,回长乐宫了。

“呦,我们萝枝了不得了,不愧是要出嫁的人,可真有主母风范。”双桃正从前殿门口出来,听见机灵的小禾的回报,碰见正好回来的萝枝,开口调侃道。

萝枝把东西交给小禾,说了句小心点,上前就扯了双桃的脸蛋,“好你个双桃,说什么糊涂话呢,看我等下和主子说去,也给你找门亲事,堵了你的嘴,还有机会调笑我。”

双桃一听那还得了,求饶道:“萝枝妹妹,小姑奶奶,可饶了我吧,我可是要留在长乐宫养老的,可别和主子说什么亲不亲事的了。”

萝枝还没开口,就听见不远处有男子扑哧一声,转头一看,竟是自己的未婚夫婿罗信执罗太医。男子身姿挺拔,俊秀的面容此刻皆是笑意,萝枝登时红了脸,成了个雕塑,动也不动一下。

“罗太医来了,可是为主子请平安脉的?快快请进!”双桃趁机挣脱了萝枝的手,笑着迎接,说完后还扫了一眼僵住的萝枝,满是调侃。

“劳烦。”罗信执微笑拱手,经过萝枝的时候,故意说了句——“真可爱。”把才缓过来的萝枝弄得脸红心跳,又是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给嘉贵妃诊完脉,罗信执早就过了上头两个主子的明路,便光明正大去找未婚妻说话了。而留在殿内的双桃把小禾听到的事情,一一诉说,等着云薇的指令。

云薇喝了口青梅汁,酸甜可口,舒口气,嘱咐道:“你和百叶、映竹她们管束好长乐宫的小丫头们,别让她们因为一时之气,惹下麻烦。至于小禾他们,自有蒋掌侍管束。年长的嬷嬷姑姑们,你们年纪轻不好管,就交给黄姑姑去。”

“唉,奴婢省得。”双桃领命而去。

云薇又把予琛、予泽身边的领头的两位嬷嬷叫过来,敲打了一番,让她们管好帝姬皇子身边的人,谨言慎行,别惹麻烦。

解决完这个事情,又见了打听消息的惠人黄玉回来。

黄玉告诉云薇,皇上派李总管给甄婕妤的贺礼——金屑组文茵一铺,五色同心大结一盘,鸳鸯万金锦一疋,枕前不夜珠一枚,含香绿毛狸藉一铺,龙香握鱼二首,精金筘环四指,若亡绛绡单衣一袭,香文罗手藉三幅,碧玉膏奁一盒。各色时新宫缎各八匹,各色异域进贡小玩意一。

她闻言微愣,喃喃自语:“《飞燕外传》?”话音刚落,自觉不对,抬眸一看,黄玉淡定自若,像是没听见刚才那四个字。

云薇假意咳了咳,玄凌怎么会想到用成帝给赵飞燕的赏赐做甄婕妤的贺礼,要是被太后娘娘知晓,说不定会生气。成帝和赵飞燕那是什么人啊,怎么能学此二人做派,真是胡闹。

摇摇头,云薇不再去想,只是起身去往书房,家书才到,要仔细阅读。

书上所写,家中一切安好。闻玄凌有意,等西南事了,兵部尚书荣养,大哥苏忱可携家眷回京,任正二品尚书一职。

这些年的时光,二哥苏忺升为济州知府。三哥苏恺亦是升官,从扬州知州升为通判,只待机遇,便可为一州知府。四哥苏怿在户部如鱼得水,已是正三品户部侍郎。五哥苏恂在永州站稳脚跟,知州一职不日就会变成通判。

大周重文轻武,武将升迁困难。前有汝南王雄霸军中,如日中天;后有嘉毅侯慕容迥,虽因病荣养,可其二子皆是将才,慕容家虽与汝南王生份了,但也不容小觑。

六哥苏恒再如何拼搏,对汝南王不假辞色,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依旧在中郎将之职徘徊,不过也因此得福,身边聚集了一些不满汝南王党羽霸道争功的低微士兵。玄凌早就通过苏恒,知晓军中内情,在军中收买人心,尤其是底层兵卒。这些兵卒向来默默无闻,自觉方兴未艾的汝南王党羽自是瞧不上,于是就便宜了手中无人的玄凌。

七哥苏慷没有前面六位兄长那么多的心眼,向来是喜形于色,喜欢直来直去,但有四嫂父亲,已是工部尚书许先鸣的提拔指点,稳扎稳打,也是一路顺畅。

她是有些遗憾这么多年见不到几位兄长,可兄长们锦路平稳,是兄长们的福气,亦是苏氏一族的福气。若不好好把握,按民间的说法,那就是脑子被驴踢了。

云薇含笑提笔,亦写了封书信去苏府。

……

甄婕妤生辰的筵席开在上林苑的重华殿,此处殿阁辉煌、风景宜人,一边饮酒欢会一边赏如画美景,是何等的赏心乐事。唯一不足的是重华殿离太液池甚远,无水景可看。

在场众人皆是满脸微笑,瞧着甄婕妤周旋于后妃、命妇之间,如飞舞如蝶。

冠冕堂皇的祝语说完,便是琴瑟清逸奏起,舞姬翩然起舞,帝后妃嫔,以及宗亲享受佳肴美酒。歌舞美姬,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笙歌燕舞间,白臂婀娜,身姿妖娆。七彩绢衣在殿内四处飘动如娇柔的波毂,缤纷荡漾。

酒至半酣,歌舞赏过,亦觉眼劳。宗亲席位,独不见清河王在座,亦无人知晓他去向。玄凌早就习惯,只是付之一笑:“这个六弟又不晓得去哪里了。”

众人热闹之间,汝南王妃贺氏偏坐一隅神色郁郁却一言不发。云薇偶然瞧见,思及苏家与汝南王府的姻亲,打算起身前去询问,却见甄婕妤迎上前,与贺王妃说了什么,两人拉了手走去偏殿。

低声嘱咐身边的映竹去瞧瞧,自己则是举杯向若昭、陵容等人谈笑。过了一会儿,映竹回来禀告,原是贺王妃心口疼的毛病又犯了。

因着姻亲关系,云薇与贺王妃有一些往来,知晓贺王妃的身子原本还算康健,只是生下世子时落下了心口疼的病根,所以缠绵反复久不得愈。多亏映竹善医,随身带有常用的药丸,已经侍奉王妃用温水服下。

贺王妃既已无事,便让映竹回来告知,未免嘉贵妃担心,又转达了谢意,说过几日得空再来长乐宫道谢。

不过映竹还说瞧着贺王妃与甄婕妤十分投缘,在偏殿絮絮叨叨没个停歇,很是热切呢。

云薇沉思,西南战事已经结束,慕容家与汝南王早已生份,汝南王一定急着再在朝中诸位将领中寻找臂膀,只不过终寻未果,目光便落在了参与西南战事的将士们身上。

之前前线传来消息,甄婕妤的兄长甄珩年少有为,一战成名,斩杀敌方一员大将,已被玄凌看中。甄家一子三女,长子得皇帝青眼相待,长女位于后宫,又有龙胎,不可谓不瞩目。

汝南王多半是看上了甄珩甄质成的得力,想要拉拢甄家一二,为自己添势。贺王妃虽为自家宗姬和清贵的苏氏一族牵线,也只是在文官,武将那里苏六郎不为所动,哪里比得上甄质成一鸣惊人。

千思百绪一转即逝,云薇喝下一杯佳酿,双眼一眯,笑意勾人,引来上座玄凌的一望。

等甄婕妤再度入席,有宫人来请:“六王爷在太液池边备下庆贺婕妤小主芳诞的贺礼,请皇上与小主一同观赏。”

玄凌笑:“老六最心思百出,这次不知又打什么主意。咱们就同去看看。”

于是众人众星拱月往太液池方向行走,远远见太液池边围了高高的锦绣帷幕,随风轻舞,十分好看。不过帷幕遮住了太液池的景观,只是华丽而已,实在也瞧不出什么。

四周异样的宁静,众人不解,唯玄凌笑吟吟观望。

忽然天空中多了成千上百只风筝福字、寿字、鹞鹰、蝴蝶、蜻蜓、蜈蚣、大雁、燕子、灯笼、绢制的、纸质的、金箔银箔的、单只的、联并的、连串的、发声的、闪光的,漫天飞舞,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

顿时,周围惊叹声、啧啧赞叹之声此起彼伏,萦绕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