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广陵王长得还挺俊俏的,他带着陛下的旨意而来,司羽是必然要去见他的,这第一眼看过去觉得人长得还不错,等到他黝黑的眼珠直直的盯着她看的时候,司羽便心生不喜。
那双凤眼中虽闪过惊艳之色,却很快被其他的东西盖住,唯有那毫不掩饰的注视带着探究的意味,仿佛在衡量眼前之人,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物件,不带温度。
“皇叔在何处?”待见过面问过礼,刘子行张口便问周生辰的行踪。
司羽知道中州之人多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周生辰身上,忽视她的存在,司羽也顺从他们的心思,往外面透漏的消息也多是周生辰又打了胜仗,又平了多少叛军,但这么被轻视还是很让人不快。
“王兄尚在军营。”司羽淡淡回道,把身侧的周天行推到人前:“这位是周将军,你在西州有任何问题寻他便可,我还有要事,先行一步。”说完便带着侍女随从离开了。
刘子行抿了抿唇,调整好情绪看向周天行:“本王知道你,你是跟随小南辰王平定六镇叛乱的功臣。”
周天行拱手施礼,神色不卑不亢。
刘子行见状失了招揽的心思,看着空旷的大厅,问道:“王府内有没有什么景色宜人的地方?”
司羽根本没把刘子行放在眼里,但考虑到他是漼时宜未婚夫的身份,还是留了人照看。
这几年周生辰待在王府的时日不多,教导时宜琴棋书画也只是起了个头,后面都是时宜自己在练习,司羽有空来王府,见到她便会指导一二,比起周生辰,司羽更像是时宜的师傅。
正是因为和时宜相处多了,司羽能看出来时宜对周生辰情根深种,周生辰待她也与常人不同,但两人都恪守师徒本分,从无逾矩。
尽管司羽觉得时宜跟刘子行的婚约早晚有一天要解除,但这婚约在一天,他们就是被绑在一起的两个人。
时宜和刘子行的初见相处得并不愉快,时宜还烫伤了手,司羽知道后派人送了烫伤膏,然后得知刘子行要去军营替陛下犒赏三军,还带着时宜一起去,又想起他曾问起周生辰的下落,心生疑窦,便随他们一同去了军营。
“殿下。”
“长公主。”
“公主殿下。”
一入军营,大大小小的将士看见司羽便拱手施礼,见司羽笑着应了,他们才继续自己的工作。
“姑母似乎颇得这些将士们的尊崇。”刘子行眼中闪过异色。
“不过是因着我的身份罢了。”司羽不欲多言。
他们的到来周生辰早就收到消息,带着军师等人在大帐前等候,却一眼就看到时宜的手受伤了,立刻让军医前去为她看伤势。
刘子行似乎带着任务来西州的,一直想跟周生辰单独相处,但身边四个宫中死士寸步不离,他始终不得自由。
到了晚间,因陛下犒赏三军,晚膳做的十分丰盛,一头头肥羊架在火堆上炙烤,屠苏的香气飘荡在空中,等羊肉呈到刘子行面前时,他还闻到了胡椒和孜然的味道,心神一凛,这两样价值千金的香料如今简简单单被用在这里,西州竟如此富硕?
因北陈左为尊,所以司羽的座次在周生辰的左手边,刘子行在右,他们俩几乎成相对之状,故而他脸上的神色变化,司羽看的分明,对他来西州的目的也越发在意。
周生辰与众将士举杯同饮,一敬逝去的将士,二愿国家再无战争,三祝时宜生辰欢喜,两人隔空相望,满是脉脉情意,这让刘子行神色黯淡了几分。
这时军师带着谢辰入座,引起了刘子行的好奇心:“时宜,这位是……”
时宜看了一眼正在照顾谢辰的军师,道:“是军师谢崇。”
两人的对话被司羽听个正着,她侧过头去看,见谢崇正领着谢辰的手触碰桌案上的碗筷盘碟,心绪微动,便让侍女把面前的烤羊腿肉片下来,又裹上了蘸料,才让人送到谢辰面前。
谢崇等谢辰摸熟了桌案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坐席上,他在司羽之下,看见司羽的侍女端着盘子离去也未曾多想。而谢辰正捏着筷子小心的从盘子里夹取食物,听到有人靠近便停了下来。
“谢公子请用。”侍女将盘子放到他面前,又福了一礼,便翩然而去。
谢辰伸手去触碰面前的盘碟,却碰到了银制的叉子,耳尖不由得染上了绯红,她又送东西过来了。
之前谢辰在秋千上小憩,有人给他盖了披风,他一直不知是谁,那日出现在王府的人非常多,甚至有许多是来自中州和其他州郡的,女眷尤其多,他也不好跟别人打听,怕伤了女眷的声名,只好小心藏着那件披风。
后来有一日,靖安长公主的一位侍女要出嫁,想找个好日子,听说他会占卜,便来拜托他,他替她选了个好日子,那日阳光明媚,是那段时间里最好的一天。
然后司羽便知他既会占卜吉凶又能推算气候,她那时正考虑弄个钦天监之类的部门,观察天象,制定历法,推算节气,要知道这些对普通百姓来说可是很重要的。但人才不易得,出现了一个司羽绝对不会错过,便把谢辰叫了过来。
也是两人有缘,那日侍女给公主府熏得正是桃花香,谢辰清楚记得那个香味,闻到之后恍惚了片刻,等司羽询问他有关占卜的事情时才收回了心神,对司羽邀请他出仕这件事也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应下了,他受小南辰王和义父之恩深重,若能报答一二是再好不过了。
此后谢辰便开始每日点卯画酉,入职钦天监。
司羽待自己的手下非常用心,不仅提供春秋瓜果,夏日冰饮,冬日姜汤暖茶,各色美食点心也是常备。谢辰因为目不能视,反而得了更多的照顾,司羽特地画个图请银匠给他制了银叉,方便他使用,这对司羽来说只是小事,但却让谢辰这一颗少男心激荡不已。
司羽也是有一日去钦天监慰问下属,也去看了看他这位监正,她靠近时他脸上的神色虽正常,耳朵却红的醒目,修长的手指攥着衣袖,显然十分紧张,等司羽转身,他才小小的呼出一口气。
太可爱了,司羽想。
司羽这辈子身份高贵,又容貌出众,不是没有人对她大献殷勤,她还曾经有过一段往事,却被伤了,便不喜别人以貌取人,那些垂涎美色之人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本以为这辈子可能就是在手掌大权之后养面首三千,谁知却遇到了一个小可爱,他目不能视,看不见她的容貌,必是因为别的才对她钟情。
于是司羽便时常派人送些东西给谢辰,不只是他一个人,其他同僚也都有,但要么他和别人不一样,要么他比别人更精致。论地位,他是钦天监监正,虽不能看星象,但计算却比别人又快又准确,所以大家也信服他,论亲近,他是军师谢崇义子,谢崇对小南辰王来说如父兄长辈,周生辰待他如何大家有目共睹,所以谢辰被特殊对待没有人觉得讶异。
可谢辰不一样,他收到的总是最合心意的,让他总是不由得多想,自己是不是在她心里也有点特殊,就算只是作为下属来说。
今日这宴席所有人都痛快大饮,唯独刘子行身体不适先行休息,他听着外边的畅饮声音,再想起时宜与周生辰眼神交接的默契,不由得五味陈杂。
来晚了的宏晓誉和漼风入座后,宏晓誉提起路上听人赞扬过的美人骨,称美人骨比帝王骨还稀有,被周天行拉住了,让她不要多言,军营还有外人在。
美人骨,司羽暗忖,这到底是百姓们自发的赞扬,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要煽动有心之人?
第二日,刘子行终于找到机会摆脱身边死士,将朝中的情势道出,他恳求周生辰能带兵进宫解救皇上,周生辰让他先行回宫,然后召集众人商议。
“刘子行说太后被软禁,朝中大权在刘元和赵腾手中,陛下请求你前去解救?”司羽有些疑惑,她明明记得前两年中州那边的消息还是双方握手言和,一致对外,如今怎么又倒戈相向了?
司羽虽有疑惑但并无证据,周生辰还是决定入中州解救刘徽,时宜主动请求与漼风一起回去劝说漼广帮忙稳定朝局,周生辰也应了。
周生辰假借押送南萧二皇子的名头带了三万兵士入中州,自己悄悄躲藏在将士中,而司羽也放心不下,让将士们扮作商队分批入中州,与原本潜伏的人汇合,司羽本人也回了中州。
周生辰带兵清君侧,刚入宫门还算顺利,待将士们长驱直入,内宫里却静悄悄的,里应外合之人并未出现,他刚觉察到不妙,就有弓箭手包围了四周,无数羽箭向他们射来,空旷的殿前广场连一个遮蔽物都没有,情况十分危机。
他们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