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植盯着司羽出尘绝艳的容颜,微愣,片刻后移开视线,盯着墙上的水牌子,随便点了几样,然后慢慢坐下了。
司羽见他一副等着要吃饭的模样,便走到柜台内,左手翻开账簿,右手撑着下巴,装作查看账簿的样子,实则思绪翻飞。昨夜戌时有人闯门,司羽自然发现了,不过她任由来人将她的房间探查一番,而林伯和林嫣早就得了司羽的吩咐,感觉不到杀意便不要出手。
这里是天子脚下、顺天府内,锦衣卫、东厂、西厂横行,他们的暗线遍布各处,迟早会有人过来探查,司羽自问坦荡,便任由他们去查,若是危急到自身,她亦有自保手段。
她本来还在想是哪方势力察觉到了她,今日见到领头的这位年轻的宦官,便明了昨夜来的是西厂的人。西厂于去年二月建立,西厂提督是后宫贵妃的心腹汪植,他今年才十七岁,有人评价其年少喜功,也有人说他心狠手辣、心机深沉,但他以幼童之身入宫,在贵妃与皇帝身边服侍十一年,若没半点心机,早就被深深宫苑吞噬殆尽,哪还有今日的权柄煊赫。
而司羽见他面容俊秀,头戴官帽,身穿红色锦衣,脚蹬皂皮靴,腰系白玉佩,身姿峻拔不凡,颜控的毛病又上来了。她倒没想着怎么样,只是在林嫣将饭菜端上来后,她自酒架上取了一壶自己酿的琥珀光,身姿袅娜的走过去,俯身将玉青色的酒壶呈到汪植的手边,低眉浅笑:“大人请用。”
汪植抬眸触及她的笑颜,不由得耳热,迅速垂下眼眸,却又看到了司羽放在玉青色酒壶上宛如削葱根的芊芊素手,一时不知是伸手接下为好还是由她自己放下,思忖片刻,汪植道:“我似乎未曾点了这壶酒?”
“我见大人面善,便自作主张送大人一壶酒,这是我去年酿的,还请大人不要嫌弃。”司羽笑着道,将酒壶放到桌子上,然后福了福身,之后便从柜台旁的侧门回了院内。
汪植透过窗子静静的看着那道身影走过蔷薇花丛,慢慢被青竹丛掩去身形,不由得想伸长了脖子去看,忽觉此状不雅,便克制住了,食不知味的吃了些饭菜,见司羽久久不曾再到前面来,便丢下一锭银子,拎着酒壶离开了。
没有人知道汪植来这里要干什么,也没人敢问,这位年纪轻轻的大人任西厂提督不过一年有余,已用他的手段在所有人心中留下了赫赫威名。
既然已经证明富阳春有问题,那么配制这药丸的人就脱不了关系,汪植赶往回春堂的时候便遇到了同样查到此处的唐泛和隋州,互通消息后,太子伴读韩早失踪案也有了眉目,那名死在武安侯公子身边的女童原来是男童假扮,那男童正是韩早。
汪植将韩早的尸/身带回西厂,经查验中的是东厂秘药弹刹散,他以此为由与东厂督公达成互助协议。
之后唐泛与隋州多方追查,又有汪植在旁协助,武安侯府的案子破了,凶手伏法,但韩早被杀一案仍一头雾水,尚不能拨云见日。唐泛甚至去了皇宫询问太子案发当日的种种,立刻把疑虑放到了贵妃送的绿豆汤上,因尚不能确认弹刹散的药性,唐泛便向汪植要了些弹刹散,准备让裴淮和司羽一同验证药性。
汪植给的痛快,给完之后才忽然想起司羽懂医药的事,便问道:“你要弹刹散做什么?”
“带回去验证药性啊。”唐泛回答道,不知汪植为何皱起了眉,他便解释道:“我有一友人通识药物,对各种毒物也均有研究,我想让他帮我验证一番。”
唐泛说的是裴淮,而汪植却以为是司羽,便提醒道:“弹刹散没有解药,验证药性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切不可以身试险。”他见过西厂里的医官,为了研制药物,时常拿死囚来试验,有些甚至自己尝试来了解药效,他只怕司羽拿自己来冒险。
“知道了。”唐泛应道,然后又笑着看向汪植:“想不到汪督公竟然这么关心下官的友人。”
“我只不过不想万一出了事,还连累到我身上。”汪植道,说完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开了。
其实汪植也不明白,仅仅是一面之缘,为何自己会对司羽那般在意,以至于他还会时常梦见她,梦里她仍披着那件斗篷,低眉浅笑,温软动人,她语调软软的唤他大人,那张容颜在梦境里越发恍若仙人。
在尔虞我诈的后宫里,汪植不得不心狠,不能给自己留软肋,他记得幼年自己曾经看了一个话本子,里面写了一位美丽的仙女下凡,与书生结为夫妻,他很喜欢书里描写仙女的诗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
那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洛神赋,私以为仙女就该是那样,也曾在心中勾勒仙女的模样,那时他还没办法保护自己喜欢的话本子,以至于后来再也找不到了。他从来不曾对人提起过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身为西厂提督,就算自己是个宦官,也有人想要送他妻妾,但他觉得世间没有仙女,也无心儿女情长,更何况,他还有自己的志向,他想效仿三宝太监郑和,文治武功,青史留名。
只是他没有想到,就在林记那家小小的酒肆,他看到了他心中仙女的模样,她的身影印在了他的心里,久久不能忘怀,而他,却连表露心意都不敢,因为他是一介宦官。
因为弹刹散毒性极强,司羽怕伤了人,便拎了药箱赶到了裴淮的医馆,那弹刹散是一种莹白色的粉末,入水即溶,无色无味,司羽还在构想如何验证药性,裴淮就将溶了弹刹散的水喝下去了。见他面色开始苍白,头冒虚汗,司羽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步将右掌按在他的胸口,用内力护住他的心脉。裴淮心神微震,语调不乱的吐出中毒后的各种症状,有内力护心脉后,他又接连喝了两杯,最后才让司羽给他拿瓜蒂散催吐。
司羽给他灌了瓜蒂散后便提着他走到木桶旁,右掌从心口滑到腹部,刺激几个穴位,让他把服下的毒药全部吐出来,等他吐干净了,又用内力游走他全身筋脉,将残毒逼出来,这才给他用了解毒的药丸。
司羽的这一番举动不仅惊到了裴淮,就连隋州也惊讶的快合不拢嘴,要知道隋州他已经可以称得上武艺高强了,但是即便如此,他练的也只是外功,内力高深、摘叶飞花皆可伤人,这可都是话本子里才能办到的。他眼睁睁看着瘦弱的司羽轻松把裴淮拎起来,又运功为其逼毒,看着她简直就跟看传说似得。
司羽没有跟他们解释,毕竟她很清楚自己的内力在这个低武的世界里有多么bug,她不过是教授了林伯及林嫣一些简单的内功心法,就让他们在江湖中立于不败之地,她当时还以为自己的仇人又多厉害,自己这辈子身子骨又不好,所以潜心修炼了十年,出来报仇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根手指头就打得他们无法还手,所以她才不想在江湖里混了,因为实在太没有挑战性了。
待裴淮的情况稍微好转,唐泛便和隋州带着裴淮去东记约见汪植,司羽也一同去了。汪植仍穿着红色锦衣,本来正安逸的坐着喝茶,看到司羽时差点被呛到了,司羽今日因为要外出,所以特意装饰了一番,梳了漂亮的飞仙髻,涂了口脂抹了胭脂,眉心还坠了一颗红宝石,穿着月白色的斗篷迤逦而来,令整个东记顿时蓬荜生辉,食客们都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司羽取下斗篷,露出这张芙蓉面。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最近怎么不评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