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再看一次他死去的场景。
扳机扣下的瞬间,我便合上了眼皮。等我睁开眼睛,视线中隐有片片黑影,却只看到躺在地上的另一个我。
我扔掉手枪,慌忙冲到门前,险些被她绊倒。身子已贴在了门上,手慌忙转着门把,门终于打开,我一下子扑倒在地。我把门带上,赶紧甩了甩发麻的手,以恢复知觉。
这房间比刚才的房间要宽敞一倍,也是蓝光充盈,不过光线柔和黯淡了些。屋子的中央摆着一张大桌子,四周墙壁上贴满了照片、图表和清单。
我深吸了一口气,视线渐渐变得清晰,心率也变得正常起来。扫了一圈墙上的照片,竟看到了我、托比亚斯、马库斯和尤莱亚。照片旁边是一个长长的清单,列着的貌似是化学物质。每种物质名称都由红色记号笔划了一杠。如果没猜错,珍宁应该就是在此发明情境模拟的血清的。
一些细碎的声音从前面飘来,我不禁责怪自己,你发什么愣?赶紧的!
“我弟弟的名字,”这声音说道,“我想听你说一遍他的名字!”是托莉的声音。
她怎么能闯过刚才的情境模拟?难不成她也是分歧者?
“我没有杀他。”这是珍宁的声音。
“你以为这样就能洗脱罪恶吗?你以为这样就不该去死吗?”
托莉并没大喊大叫,她的声音不是怒吼,而是呜咽裹挟着她全部的悲痛,化作这一句质问。我朝着门疾步走去,脚步有些快,大腿碰到了桌子角,痛得我龇牙咧嘴,只能停下脚步。
“你根本无法理解我所做的一切,”珍宁说,“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更有意义的事情,你永远都不会懂,你跟我同班时也没有懂!”
我跛着脚朝门走去,这门是一扇毛玻璃镶板。等我靠近时,门自动打开,我迈了进去。珍宁紧紧地贴着墙壁站着,托莉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手中举着枪。
她们身后摆着一张玻璃桌子,桌子上有台银色电脑配着一个键盘。远处的墙壁并不是墙壁,而是一个巨大的电脑屏幕。
珍宁看向我,托莉却丝毫未动,仿佛没有听到我的动静,她满是泪痕的脸憋得通红,举枪的手不停地抖着。
单凭我一己之力,找到视频文件恐怕很难。若珍宁还活着,我可以逼她找出来,她如果死了……
“不行!”我尖叫了一声,“托莉,住手!”
她的食指已移向扳机。来不及多想,我用力扑向她,胳膊重重地甩到她的身侧。手枪发射,伴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头一下子撞到地板上,眼前直冒金星,我顾不得这些,扑在托莉身上,把掉在地上的枪往前一推,枪滑了出去。
你个大白痴,怎么不拿起枪?!
托莉挥起的拳头打到我脖子的一侧,趁着我有些窒息,一把把我推开,爬着去抓地上的枪。
珍宁瘫软在地,倚着墙,腿上被血浸透。对了,腿!我一下子记起托莉的腿上有伤,冲她大腿中弹的部位就是一拳,她痛苦地仰面大叫,我挣扎着爬起来。
我朝地上的手枪走过去,可托莉出手太快了,还没等我握住枪柄,她两个胳膊就拽住了我的双腿,使劲把我往后拖。我顿时失去了平衡,双膝砰地跪倒在地,好在我的位置还比她高,利用这仅有的优势,我抡起拳头,猛击她的肋骨。
她嘴里呻吟着,却丝毫不妥协,我拖着她慢慢地移向手枪,她猛地咬向我的手。疼痛震颤着全身,和拳头的重击有所不同,也不像中枪时的疼。我扯开嗓子大叫,眼眶里渐渐有了湿气。
我费了这么大劲才到了这里,绝不能让托莉一枪给毁掉。
我把手用力从她嘴中一抽,眼前突然一黑,一下子扑倒,一只手碰到了枪柄上。我蓦地转过身,举起枪,对准托莉。
我手上鲜血直冒,托莉下巴上也流着我的血。我把手挪到视线之外,也只有这样做,才能忽略这直沁骨髓的疼。我站起来,另一只手依旧举枪对着她。
“翠丝,真没想到你也是个叛徒。”她的声音几近咆哮,不似人声。
“我不是叛徒。”我眨了眨眼睛,泪水流了出来,视线渐渐清晰,“我一时也解释不清……可我求你相信我,求你。我必须找出一些资料,只有她才知道位置——”
“没错!”珍宁和着我的话喊道,“碧翠丝,你要的东西都在那台电脑上,只有我能打开它。你若是不帮我,我会死,但你们休想获得这些东西。”
“她是个骗子,”托莉抢白道,“骗子。翠丝,你要是信她的鬼话,你不仅仅是个叛徒,还是个傻子。”
“我信她,”我回道,“我信她说的话,一切都讲得通!托莉,世上最机密的信息就在那台电脑里!”我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请听我说,我对她的恨不比你少,也没什么必要维护她。我说的是实话,这很重要,非常重要。”
托莉没吱声,那一瞬间,我还真以为自己赢了,以为已经说服了她。可过了一小会儿,她说道,“没什么事情比让她死更重要。”
“如果你非要这么想,抱歉,我帮不了你。但我决不让你杀她。”
托莉跪起身,一把抹去下巴上的血,抬起头,盯着我的眼睛。
“我是无畏派领导,你无权决定我做什么或不做什么。”她说。
“在我还没想到……”
我还没来得及开火——
她从靴子侧面抽出一把长刀,扑过去一下刺入珍宁的腹部。
我吓得一声惊呼,珍宁发出一种可怕的哀鸣,那是怎样的一种声音,口中呛血的声音混杂着尖叫,那是死亡的声音。托莉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口中低低念着她弟弟的名字——“乔纳森·吴”——然后她拔出刀子,又补了一刀。
珍宁眼里最后一点生气消退,透出如玻璃般冰冷的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