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正要退去。
站在小山顶上的艾伯特比斯巴达市区的居民更早看到第一缕晨光。城市边缘,微微摇曳的雾霭被剔透的光线染成乳白色。一些鸟雀开始高歌,它们已经忘记了昨夜凶猛的爆炸是如何让自己惊慌失措的。
斯巴达市区一片寂静。仿佛所有居民都失去了好奇以及恐惧的情绪,对激烈的战斗充耳不闻。但艾伯特并不感到奇怪,这个城市大部分房屋都是空巢,人口被一批批的实验消耗殆尽。
艾伯特微微眯起眼睛。一轮红日以不可阻挡的力量跳出地平线。斯巴达市内,那些方方正正的地中海式房屋染上了瑰丽的色泽,使刻板的线条都生动起来。更远处,大片的森林披上了红光,仿佛一支高举火把的庞大军队。
“真美啊……”艾伯特喃喃自语。
艾伯特是个纯粹的希腊人。为古希腊文明的辉煌而自豪,为现代希腊的没落黯然神伤。他从不承认自己是个种族主义者,却认为希腊人的每一滴血都是高贵的。
二十年前,他雄心勃勃,想着恢复希腊的荣光。如今年纪渐老,往昔的热血冷了下来,才知道当年的天真。可不管怎么说,他至少要守护眼前的一切,不想让祖国受到一丁点伤害。
国际局势已经足够糟糕,超能力者又以希腊为中心造成种种人祸……如果有可能,不管户隐还是高诚,他真希望这些人都同归于尽。
也许我可以不打这个电话——
艾伯特看了看手机。上面已经储存好了一个号码,这是高诚临走时留下的。
“如果黎明时分我们还没出现,就打这个电话。”
高诚的话在艾伯特脑海中闪过。现在已是黎明,解码者们肯定遇上了麻烦,他们需要启动备用计划。虽然艾伯特不明白为何这个“启动器”要放在自己手中,但绝对能肯定这十分关键。
如果置之不理的话——
这真是一个充满诱惑力的想法。但艾伯特很快恢复了理智。如果失败,他将面对解码者们的报复。他可以漠视自己的生命,却不敢拿希腊的人民去赌博。超能力者无法正面对抗军队,但如果以自身能力撬动社会资源的杠杆,所能造成的破坏力简直无可想象。
艾伯特始终在犹豫。
“不打电话吗?”一个声音说。
艾伯特愣住了。身边的小女孩儿正在用湖蓝色的眼睛看着他。
“我看到你想打电话。”小女孩儿抿着嘴唇,“不打吗?”
艾伯特愣了片刻,拍了拍她的头顶,终于把号码拨了出去。
“喂——请问你是?”对面传来一个柔嫩的女孩儿声音。
“高诚让我打这个电话。”艾伯特说。他知道对面是谁了,宫本杏,那个留在医院接受医疗监护的女孩儿。
“他们遇到麻烦了?”
“我不知道。高诚临走前说:‘如果黎明时还没有船舶靠岸,那就需要一座灯塔’。”其实艾伯特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解释说:“他就说了这么多。你能明白吗?”
“我懂了。谢谢。”
宫本杏挂断了电话。她抬起头,对面墙壁上挂着一幅仿制的梵高向日葵。这是宫本杏特意要求的,这能冲淡医院那种压抑的惨白色调。她喜欢梵高的向日葵,喜欢那种如同火焰一般,燃烧着的浓烈生命。
“我喜欢这样。”少女喃喃地说。
宫本杏闭上眼睛。苍白的面孔变得红润,皮肤柔嫩得几乎在发光。她的生机在剧烈升华,就像即将熄灭的灰烬爆发出了最后一缕火苗。庞大的精神力量脱离了驱壳,以超脱时间空间的方式,向整个世界投放出去。
那一天黎明,无数人梦到了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