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克莱尔·温格·哈里斯 Clare Winger Harris——著
张羿——译
克莱尔·温格·哈里斯(1891——1968),美国作家,首位在美国第一代通俗杂志上发表科幻小说的女性。她的首部小说《逃亡世界》(A Runaway World)发表于《怪谭》杂志1926年7月刊。哈里斯的小说里主人公通常为女性,如《第五维度》(The Fifth Dimension,发表于《惊奇故事》1928年12月刊)和《猿周期》(The Ape Cycle,发表于《科学奇迹季刊》1930年春季刊)。哈里斯生活在一个缺乏强大女性角色的环境中,这使得哈里斯在科幻界被默认为是一位女权主义者。她的作品同时包含对各类生物的关注,并不局限于人类、赛博格和猿人。虽然哈里斯的作品现在频繁再版,但是她第一次结成自己的作品集《远离此时此地:伪科学中的故事》(Away from the Here and Now: Stories in Pseudo-Science, 1947)的时候,她不得不自费出版。
这篇故事《“波塞冬尼亚号”的命运》在《惊奇故事》征文大赛中荣获了三等奖,主要人物中同样有女性。除了用那个年代所罕见的形式描绘女性,故事还涉及对技术的恐惧和隐私的丧失这类惊人的现代主题。这是《惊奇故事》首次发表女性作家的科幻小说。《惊奇故事》的编辑雨果·根斯巴克在介绍这个故事时写道:“三等奖得主是一位女性,这是征文大赛的一个惊喜。大家普遍认为,女性成不了优秀的科幻作家,因为她们在科学方面接受的教育和兴趣上的偏爱往往十分有限。但这个例外打破了这一认知,给人留下了格外深刻的印象。”
根斯巴克补充说,他希望在《惊奇故事》中看到更多“哈里斯夫人的科幻”,原因是:“这个故事有很大的魅力,因为它没有过多地纠缠于科学,但其中包含的科学不仅很对胃口,而且非常可取,原因是它的合理性。不仅如此,你还会发现作者是一位能说会道的作家,她会让你的兴趣保持到文章的最后一行。”有些人认为温格可能受到了她父亲弗兰克·斯托夫·温格(Frank Stover Winger)的启发,弗兰克曾经在儒勒·凡尔纳的启发下写过一部小说。还有人认为这一切是她那做工程师、建筑师的丈夫的功劳。
在接下来的三年里,哈里斯在根斯巴克的指导下发表了十一篇小说。为了孩子们的教育,她停止了写作,但她在目录中的名字激励着其他女士创作并发表自己的小说,其中就包括本选集收录的另一篇故事《征服戈拉》的作者,莱斯利·F. 斯通。
我第一眼看到马特尔,就对此人非常反感。我们之间突然萌生了一种敌意,他对这种对抗可能视若无睹,但我面对这种境遇却不得不展开行动。
我清楚地记得我们在奥斯汀学院天文学系主任斯特恩教授家里见面时的情形。斯特恩教授打算在导师俱乐部上发表演讲,演讲的主题是火星。我也是俱乐部成员。斯特恩家宽敞的前厅里临时挤满了一排排椅子,双客厅的顶头竖立起了屏幕,目的是呈现这颗红色行星各个方向的伸缩视图。
我和女主人握手后进入客厅,随即便感觉到了一个陌生的存在,我不由自主便萌生了一种反感。映入我眼帘的是教授在与一个陌生人认真地交谈。我凭直觉感到了后者表现出的敌意,而我是绝对清醒的。
他身材中等偏下。我立刻注意到他的身体并非完全正常,然而我无法确定他存在怎样的缺陷。直到我同他待了一整晚,才完全意识到他身体的古怪之处。也许最显著的特征是古铜色的皮肤,这与美国印第安人没什么不同。他的胸部和肩膀显得异常健壮,相比之下,四肢和五官则极为纤细。另一个古怪的特征是他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帽,刚好盖住前额。
斯特恩教授吸引了我的注意,他友好地点头,表示希望我能欢迎这位新来客。
“很高兴见到你,格雷戈里先生。”他握着我的手热情地说,“我想让你见见马特尔先生,他是我们镇上的陌生人,但他和咱们志趣相投,因为他对天文学很感兴趣,尤其是对今晚我演讲的主题。”
我向马特尔先生伸出手,不料他却有些不情愿回应我的敬意。我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他的皮肤纹理与众不同。打一个更好的比方来说,他的皮肤与细干海绵没什么不同。尽管我的内心对此产生了很大排斥,但我应该没有表现出惊讶。陌生人那双间距很小的深邃的双眼似乎在观察我是否会不小心流露出一丝厌恶,但我很庆幸自己表面看来仍泰然自若,并未被这奇怪的遭遇所影响。
客人们集合了,我懊恼地发现自己就坐在陌生人马特尔旁边。突然,灯光熄灭了,幻灯片即将放映。周围的黑暗让我十分紧张。当我意识到自己右侧有两点微弱的磷光时,极度的恐惧笼罩了我。没错,这就是马特尔的眼睛,这双眼睛谜一样地盯着我。我被它们勾去了魂魄,恐惧地凝视着这对恶魔般的球体。我觉得我应该尖叫,然后攻击它们的主人。但当我平常镇定的神经威胁要背叛我的一刹那,这对光点消失了。一秒钟后,屏幕上开始放映幻灯片。我偷偷向马特尔的方向瞥去,他正闭着眼睛坐在那里。
斯特恩教授开始了演讲:“火星应该是我们特别感兴趣的,不仅因为它相对靠近我们,而且火星表面上可以看到有人类手工艺品存在的证据,我倾向于相信火星人的存在,他们与地球人没什么不同。”
演讲还在进行。观众始终保持着安静和专心,因为斯特恩教授拥有让他的听众入迷的杰出能力。一张火星半球的大地图投射到了屏幕上,与此同时,陌生人马特尔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发出微弱的口哨声。
教授继续说:“朋友们,不知你们是否发现了,火星与地球之间的显著差异似乎是土地和海洋的相对分布。在地球上,一块块陆地被广阔的水域包围着。而在火星上,陆地与海洋是混在一起的,形成各种海湾、海角、半岛,需要仔细研究才能确定哪个是哪个。这是我的观点,而且并不只是我一人这么看,我和杰出的同事们进行过很多讨论,这个观点已经一目了然,特殊的大陆轮廓是因为水正在成为火星上非常稀缺的资源。现在的大陆很多都是曾经的海底暴露出来的部分,珍贵的生命之水现在只占据着最低的洼地。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当望远镜转向火星时,就会看到一个逐渐衰落的世界;为了生存而绝望挣扎的火星生命的栖息地,在不远的将来就要面临不可避免的毁灭。他们会怎么做?如果他们所处的进化阶段并不比胡萝卜或水母更先进,那么他们最终会屈服于命运,但如果他们是像你我一样的人,那么他们将为延续种族而战。我倾向于认为,火星人不会坐以待毙,斗争将会延长他们的存在,但不会让他们得到完全的救赎。”
斯特恩教授暂停了演讲,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正要说话,马特尔的声音在我耳边隆隆响起,让我吃了一惊。
马特尔说:“教授,关于地图的问题,我认为最南部的‘海湾’根本不是海湾,而是它周围陆地的一部分。这颗可怜的垂死星球上的水实际上并没有您以为的那么多。”
“有可能,很有可能是我错了。”教授回答道,“如果这里不是火星人的海湾的话,那么我真的很抱歉,他们的未来想必一片黑暗。”
“我只是猜想而已。”马特尔继续说道,带着一副饶有兴趣的神态向演讲者探过身去,“如果火星人拥有相当于地球人的智慧,那么他们怎么做可以拯救自己免遭灭顶之灾?换句话讲,如果我们在现实中遇到了这种情况,当我们遭遇类似灾难的威胁时该怎么办?”
斯特恩教授微笑着说:“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一个值得大胆思考的问题。‘需要乃发明之母’,我们如今的情况,没有这个‘母亲’存在的可能性,我们几乎无法猜测子孙后代的天性。但是,随着地球上资源的减少,充满智慧的人类会发现替代品。总会有一条出路,并且让我们希望勇敢的火星邻居能够成功解决他们的问题。”
“但愿如此。”马特尔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
跨越1994年和1995年的那个冬天,我尚未结婚,住在东弗格森大道的一家私人旅馆里,享受着家具齐全的单身宿舍。我白天全神贯注于自己的工作,晚上向玛格丽特·兰登献殷勤,忙得不亦乐乎,所以很少或者说根本没有注意过我的邻居。
有一次,我走在旅馆的走廊上,看到了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锁上了我隔壁公寓的门,见此情景我毫不惊讶。我几乎立刻认出他就是马特尔,自从几周前在斯特恩教授的家中聚会以来,我就没见过他。在聚会中,他和我一样都对彼此兴趣寥寥。草草交谈了几句后,我了解到他是我的新邻居。但聚会结束后,我们便各自道别了。
我再也没有想过那次聚会,而且也不具备对与自己相关的事物的天然的好奇,所以我很少遇见马特尔,除了极罕见的场合,此时我们会把谈话局限到方便的话题上,例如天气。
我和玛格丽特之间似乎有一种莫名的隔阂在与日俱增,但是直到经过五次徒劳的努力想和她在她的公司共度良宵之后,我才怀疑到竞争对手的存在。当我发现对手居然是邻居马特尔的时候,是何其惊诧和懊丧!我看到他们一起在剧院里,即便怀有一切应有的谦逊,我仍然好奇马特尔那别扭的身形和古怪的性格中有什么会吸引玛格丽特·兰登这种美丽优雅的女孩。但是他做到了,这显而易见,我用嫉妒的眼神看着他们,玛格丽特被她的守护者的个性迷住了。
几天后,我满怀愤怒去找玛格丽特,用贬损的词语表达了我对她的新仰慕者的看法。她一言不发,只是冷静地看着我,直到我用尽了自己的词汇。待我说完了对于马特尔的想法,她便开始为马特尔辩护:
“抛开个人仪表不谈,马特尔先生性格坚定而又风趣,我拒绝你支配我应该同谁交友。我们三人没有理由不能成为朋友。”
“马特尔讨厌我,就像我讨厌他一样。”我满怀愤恨地回答,“这就是我们三人不可能成为朋友的充分理由。”
“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她简短地回答道,“马特尔先生称赞了你作为邻居的品质,而且经常夸你敬业的优良美德。”
我灰心丧气地离开了玛格丽特。
“所以马特尔欣赏我缺乏好奇心,难道不是吗?”后来,我仔细回忆了玛格丽特最后的话语,那时那刻我脑海中出现了种种疑团。正如马特尔所说的那样,如果全神贯注是一种优秀品质,那么他对我性格的那个侧面的敬重就是有理由的。我发现了一个秘密,马特尔有事要隐瞒!
新年到了,但并不是从前的1月1日,而是一个额外的新年,夹在两年中间的一个独立的存在。这种新的时间计算方法已于1938年投入使用。先前的日历包含12个月,每个月的天数从28天到31天不等,但是随着新月份的增加、所有月份统一为28天,以及一个单独的新年的插入,世界的纪年系统被大大简化。正如我所说的,新年那天,我比平时更晚起床,穿好衣服。马特尔房间中的嗡嗡声惹恼了我。他正在跟玛格丽特通电话吗?那时那刻,我弯下腰做了一件自认为力所不能及的事情。莫名的好奇心让我变成了一名间谍和窃听者。
我屈膝跪下,透过钥匙孔向房间里窥视。马特尔的身形轮廓毫无阻碍地映入眼帘,他坐在一张矮桌前,桌上放着一个奇特的立方体装置,每条棱有六七英寸。装置上方萦绕着稀薄的水汽,同时还发出奇怪的声音,这声音时而被马特尔未知何种语言的讲话声打断。天啊!这是一台能与精神世界沟通的收音机吗?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解释笼罩在这台小小机器上方的水汽。电视机已经很成熟,一代人都已使用过,但到目前为止,人类尚未发明出可以从“未知的目的地”传递信息的机器。
我不光彩地蹲在门外,直到几乎站不起来。与此同时,马特尔关闭了这神秘的装置。莫非玛格丽特被卷入了某个邪恶的计划?这个念头让我直冒冷汗。毫无疑问,天真无邪的玛格丽特不可能参与任何邪恶的事情。我决定给她打电话。她接了电话,我感到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
“玛格丽特,我是乔治。”我说,“你还好吗?”
她淡淡地答应了一句。
“我可以马上过去吗?”我恳求道,“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令我惊讶的是,她同意了。我飞奔到她家中。没有开场白,我直入主题,向她描述了马特尔古怪而又可疑的行为,最后恳求她停止与他交往。玛格丽特一如既往的镇定和矜持散发出令人不可抗拒的魅力,她轻声感谢我对她的关心,但是她保证,马特尔没有什么可怕的。
想从她那里得到满意的结果完全是徒劳,所以我返回了自己的房间,独自沉思着马特尔为我的生活带来的不幸变化。
我再次透过微小的钥匙孔窥视。到处都看不到我邻居的踪影,但桌子上仍然放着那台我认为的魔鬼机器。先前萦绕在它上方的淡淡薄雾却不见了。
第二天,好奇心牵引着我再次走向那钥匙孔,但这次我惊诧得无以复加,原来,钥匙孔的另一头被堵住了,我的视线被完全挡住了!
“好吧,我活该。”我懊恼地嘟囔着,“我应该不干涉别人的私事,但是……”我事后诸葛亮一般补充了一句无力的自我辩护:“我的动机是把玛格丽特从那个恶棍手里解救出来。”而且,我要在一切都为时已晚之前证明他就是个恶棍。
1945年4月6日是历史上值得纪念的一天,特别是对于太平洋沿岸城市的居民而言。收音机里满是警报和神秘的消息,一夜之间,海岸线后退了几英尺。什么样的自然灾难会导致成千上万吨水在24小时内消失?科学家大胆解释说,地心干扰导致了巨大的海底开裂,大量海水倾入其中。
这个惊人的解释听起来似乎可信,并被世界所广泛接受,世人对于积累金银的忧心远远超过了对于成千上万吨水的损失,我们几乎没意识到,黄金和水的重要性注定要被逆转。
自从玛格丽特·兰登不再关心我,五月和六月,我便毫无起色地在单调和乏味中度过了。七月初的一天下午,我接到玛格丽特打来的电话。她的声音流露出了一种激动不安的心情,虽然对她遇到麻烦深表遗憾,但是我很高兴她在绝望中转而向我求助。
沉默寡言的侍女准许并陪同我进入房间,玛格丽特起身迎接我。她可爱的眸子里有泪痕。她主动向我伸出双手,自从马特尔出现以来,她就再没对我有过这种态度了。在保护者和顾问的角色中,我感觉自己的形象在她眼中要恢复了。
但是,我的喜悦很短暂,我看见了长沙发上一个横卧的身影,立即认出他就是马特尔。归根结底他还在游戏中!玛格丽特召唤我是因为她的情人有危险!我转身要走,但感到一只手拦住了我。
“等一下,乔治。”她恳求道,“医生马上就到。”
“那么,就让医生照顾他吧,”我冷冷地回答,“我对医术一无所知。”
“我知道,乔治,”玛格丽特坚持说,“但是他失去意识之前提到过你,我想他是要和你说话。请你等一下好吗?”
我停住了脚步,心爱之人恳求的语气让我犹豫,但就在这时,侍女通知医生到了,我便匆匆离去。
不用说,我回到旅馆房间后,感到一阵内疚。
“但是,”我舒服地坐在收音机前争辩道,“一个失恋的人跑去为情敌做好事,他一定是人类宽宏大量的典范。为什么他们俩无论如何都要带上我?当我是傻瓜?”
我非常享受这种义愤填膺的感觉,但是一想到玛格丽特不安的样子,我就很不舒服,太多的事情我并不了解。
“跨大西洋客机‘飞马号’神秘失踪,”收音机中传来了新闻播音员的声音,“一名被救起的机务人员讲述了一个荒诞离奇的故事,并没有多少人相信。他声称,‘飞马号’昨晚飞越地中海上空,飞机始终保持着三千英尺的高度。突然,飞机没有任何警告便开始直线上升。是外部的力量将它拉了起来,但要将它带到哪里去呢?这位获救的机械师是失事飞机上唯一的幸存者,他镇定地操纵着自己的降落伞,因此,在空气变得稀薄到无法呼吸之前,他就安全跳伞着陆了。他坚决认为,他并不知道飞机后来坠毁了。今天早上派出的侦察机、船只和潜水艇验证了他看似疯狂的叙述。空中、水上、水下,都找不到‘飞马号’的残骸。这场惨剧与海平面下降有关吗?有人能做出解释吗?面对这样一个令人费解的谜团,政府将会听取一切进步理论,以期能够解开这个谜团。过去太多次,所谓的智者没有听从理论家和梦想家的警告,但现在我们知道,后者往往是拥有第六感的人,第六感使得他们可以看到大部分人看不到的东西。”
我对“飞马号”的命运感到敬畏。三年前我在这架奇妙的机器里有过两次飞行,我知道这是奢华的空中之旅的最终定论。
我坐在那里,听着简短的新闻报道,目睹着尘世的变化无常,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但是,一个非常让人不安的想法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并挥之不去。很多次,我认为它根本不值得考虑,但它却越发强烈地回荡在脑海中。
经历了一个小时的内心挣扎后,我拨通了旅馆办公室的电话。
“我是307房间的格雷戈里。”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309房间的马特尔先生病了,现在在一个朋友的家中。他希望我把他的一些物品带过去。可以把他房间的钥匙给我吗?”
对方停顿了一下,这个停顿对我而言却似乎漫长无尽,随后店员说道:“当然可以,格雷戈里先生,我立即让一个服务员给你送去。”
几分钟后,我进入了马特尔的房间,凝望着自己,此时我感觉自己就像穷凶极恶的罪犯。我知道自己随时可能会受到干扰,所以我没有浪费时间去全面调查公寓,而是直奔我的访问对象。这台小小的机器仍放在桌子的老位置上,现在我感觉它比我先前透过钥匙孔观察时所料想的要复杂得多,它有四个操纵杆和一个号码盘,我决定依次操纵其中的每一个。我从最左边的操纵杆开始。一时间似乎什么也没发生,随后我意识到机器上方形成了一团薄雾。
起初,雾气十分微弱,但是雾气的朦胧感很快便消失不见。随后,一个令我惊讶的景象自动呈现了。我仿佛置身于一间小竹屋中,朝着窗口向外望去,看见波浪冲刷着沙滩,地平线上显现着一些棕榈树的轮廓。我仿佛置身于荒岛上,惊讶得喘不过气来,但接下来还有更震惊的。当我着迷地凝视着面前的景象时,一个影子降临在小竹屋的门口,原来是一个人影向我走来。我嘶哑地喊了出来。过了一会儿,我猜测自己可能穿越到了发现美洲的时间,因为走近我的这个人与印第安酋长大体相似。他的额头上,高高的白羽毛笔直地竖立着。他赤身裸体,皮肤微红,在阳光下闪烁着古铜色的光泽。我最近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人呢?见过,没错,马特尔!这个印第安野人是文明有礼的马特尔的原始版本的复制品,然而我面前的这个人是野蛮人吗?恰恰相反,我注意到他的面貌显示出了非常敏锐的智慧。
陌生人走到一张形如桌子的物品前,举起手臂。一声尖叫从我口中迸出!我原本认为是头饰的羽毛始终贴在他的上臂上,一直延伸到手肘下方一点的位置。这羽毛居然生长在他身上。这个奇怪的人身上长的是羽毛,而不是汗毛。
我不知道是多么镇定的心态让我把操纵杆拨回到了初始位置,但我就是这么做了,然后软弱无力地呆坐在那里。但几秒钟后,我又看到了一个清晰的热带场景。突然,我听到一阵低沉的嗡嗡声。瞬间我便困惑了,然后我才明白,孤岛上的陌生人正在尝试召唤马特尔。
我虚弱无力而又茫然无措,便一直等到嗡嗡声停止,然后我毅然拉动了四个操纵杆中的第二个。实验开始时,相同的现象再次出现,但随后,适当的视角处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场景,令我惊讶不已。这次我似乎置身于一间华丽的房间里,里面满是昂贵的家具,而我却只有扫一眼的工夫,因为一张报纸吸引了我的目光,报纸后面出现了一个人,酷似马特尔和荒岛上的印第安人。关闭这神秘的连接只需要一秒钟,但是这短暂的时间已经足够让我读到这古铜色皮肤的男人手中的报纸的报头——《慕尼黑新闻》。
事情的转折再度让我惊呆了,某种享受的感觉驱使着我继续在这台魔鬼机器上做试验。当机器断开后再次发出相同的嗡嗡声时,我吓了一跳。
我正要拉动第三个操纵杆,却突然听到外面大厅里有脚步声。我引起了酒店领班的怀疑吗?我从桌前的座位上起身,开始在房间里四下走动,假装在收集马特尔需要的物品。显然,我猜中了,走廊中的脚步声渐远,很快便消失不见。
太好了,我兴奋地拨弄起第三个操纵杆。没有时间浪费了,我疯狂地想研究出这种新型电视机的所有选项。我毫不怀疑自己踏上了一条邪恶的间谍组织的道路,施展着神探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才能。
拉动第三个操纵杆后,出现了一间与刚才那个德国房间一样奢华的公寓。它似乎是暂时闲置的,我有充足的时间调查房间里具有东方风格的昂贵的家具。从房间远端敞开的窗户向外望去,我看见了一座带有圆顶和尖塔的清真寺,我无法确定这是土耳其还是印度,也可能是众多东方国家之一,这间东方公寓的主人暂时不在,这让我非常渴望更多地了解它,但是时间对我来说是珍贵的,于是我断开了连接。这次没有嗡嗡声,这坚定了我的信念:我拨动的操纵杆相当于不同的电台,一旦连接到的对方想要联系我时,它就会发出类似的嗡嗡声。第四个操纵杆诱惑着我继续实验下去。我决心继续我的秘密研究,然而我的尝试失败了,就在我的手拉下操纵杆之前,嗡嗡声开始响起,我第一次觉察到第四个操纵杆附近的微弱光芒。我不敢在这个时候尝试,因为我不希望对方知道另一个马特尔在这个电台。我本打算继续拨号码盘上的数字5,但一种与生俱来的按部就班迫使我宁愿冒险损失一些时间,也不愿打乱次序。因此嗡嗡声又持续了同样的时间,但我一直等到它完全停止,才拨动了第四个操纵杆。
我的灵魂反抗着迷雾中形成的幻象。迷雾中显现的是一张面孔,是马特尔的另一个复制品,但如果可能的话,更残酷的东西正面对着我,它完全填满了蒸汽空间,一双发着磷光的眼睛将警告铭刻在了我的记忆中。一种恶心的感觉笼罩了我,我的手摸索到了第四个操纵杆,关闭了它。当这张恐怖的脸消失得一干二净时,我无力地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蹒跚地走了几步。某个房间的电话铃响了起来,持续不断。是我的房间!我感觉接听应当是明智的选择。我飞奔回自己的房间,听到是玛格丽特略带任性的话语:
“为什么不接电话,乔治?电话响了好几次。”
“我正在洗澡。”我撒了个谎。
“马特尔先生好些了,”玛格丽特继续说,“医生说没有危险。”这时她停顿了一下,距离电话稍远的地方响起一个刺耳的声音,然后玛格丽特的声音再次响起:
“乔治,马特尔先生想要你过来。他想要见你。”
“告诉他,我洗完澡、穿好衣服就过去。”我回答道。
没有片刻空闲,我便再次冲入马特尔的房间,决心要把这东西看穿。我从未体验过心脏病发作,但毫无疑问,这令人窒息的感觉不可能出自其他原因。
我一打开马特尔的房门,耳畔便传来了一阵响亮的嗡嗡声。我望着这台恶魔机器。四个电台同时嗡嗡作响。我该怎么办?号码盘上的数字5附近没有光,唯有这个数字5还尚未调查。我的目标很明确,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一定要尝试一下,然后离开马特尔的房间,去玛格丽特·兰登家,刚才已经答应她了。他们一定不知道我干了什么。但是当马特尔回来看到自己糟糕透顶的房间时,他一定会知道的,这不可避免。他一定不能回来!以后有足够的时间计划这些,现在先尝试一下数字5。
当我将号码盘转到数字5时(正如我之前说过的那样,数字5对应在号码盘上,而非操纵杆),我意识到远处有一种奇特的感觉。这让我彻底惊呆了。最后一个电台向我展示的会是地球上哪个遥远的地方?
一阵尖锐的咝咝声伴随着数字5的操纵而响起,蒸汽罩的成形速度很慢。当它终于静止,不会再变化的时候,它呈现出的场景起初我是无法理解的。我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试图从我面前的形状和色彩的组合中解读出一些意义。
鉴于世界上已经发生的众所周知的事实,我希望借用未来的一些智慧来进行描述。然而,在我写作的时候是没有这些知识的,我愚蠢的大脑一定花了好几分钟才想出眼前场景所代表的些许意义。
我似乎身处非常有利于观察的半空中,因为我正在俯视脚下约50英尺处的景象。贫瘠的红色悬崖和海角突出在干燥的沟壑和裂缝上。在最显眼的位置,同样也是一条深深的沟壑穿过,延伸到了一个相对平坦的区域,这个区域像是某种活动的场景。它略微有些像船坞,但我没看到木材,只有堆积如山的没有光泽的金属,成千上万的敏捷的身影穿梭于其中。他们是人,但他们显得如此奇怪!红色的身体上没有穿着任何称得上衣服的东西,头上和肩上覆盖着长长的白色羽毛,羽毛折叠并覆盖在他们的上半身,仿佛披肩。毫无疑问,他们和荒岛上的陌生人,和马特尔一样!有时这些奇怪的人的羽毛直立着,像孔雀尾巴一样伸展开来。我注意到,当羽毛伸展成扇形时,会加快他们的运动速度。我瞥向自己右方遥远的太阳,一时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用手揉了揉眼睛,再次凝望着它。是的,这就是我们的太阳,但它只有通常的一半大!我着迷地望着它下沉,迅速地消失在红色的地平线上,黑暗随即降临,几乎没经历片刻的黄昏。只有通过最近距离的观察,我才意识到我仍然在与数字5通信。
不久,黑暗便被太阳消失之处对面的地平线上传来的一道光所驱散。它是如此之快,我的目光跟随它的移动穿越天空,月球突然出现了。但是等等,这是月球吗?它的表面看起来极其陌生,尺寸似乎也缩小了。
我出神地看着小月球滑过天空,同时听着下方工人使用的金属工具的叮当声。地平线上又出现了一道明亮的光,在我脚下巨大的金属块上空升起。这场景很快被一个直径超过太阳的球体所取代。然后,我就明白了:伟大的上帝!有两个月球穿过苍穹!我的心怦怦直跳,淹没了金属工匠的声音。我一直注视着,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脚下传来了兴奋的喊叫声。事情显然到了某个重要的高潮,此时的小月球已经从我的视线中滑过,只有第二个大月球占据了天空。在我正前方接近地平线处,它的下边缘已经触到了悬崖。大月球已经足够低了,一些大星星已然可见。其中一颗特别吸引了我的目光。它是一颗巨大的蓝绿色的星球,我注意到工人们停下来,似乎默默地赞叹着它超凡脱俗的美丽。然后下方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呼喊声,我茫然地注视着接下来几分钟的景象,或是几小时也未可知。
一个巨大的球体出现在了我视线的右侧,除了尺寸巨大的陀螺仪,我再想不出更相似的东西了。它似乎是由下方的工人使用的金属制成的,它闪烁在深蓝的天空,看起来仿佛一颗巨大的卫星。一条红色的金属带在它顶部和底部的对应位置环绕着它。宽阔的中央带上有很多类似于远洋客轮舷窗的开口,一直延伸到红色金属带的位置。我判断这些是机器的“眼睛”。但是吸引我注意的是这样一个物体,它悬挂在巨大的陀螺仪下方的空气中,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悬浮在那里,可能是磁力,毫无疑问,磁力的大小恰好与重力平衡。磁力线的方向显然是从巨大球体的一极到另一极。但是这个悬浮于半空中的物体就仿佛静止在地面上一样稳固,它就是失踪的“飞马号”,代表着地球科学技术的缩影,但是在这超自然的掠夺者的魔掌中,它看起来就像一只脆弱的玩具。它的机翼扭曲变形,仿佛猫爪中的鸟儿。
我出神地凝视着这一新的景象,暂时忘记了下方的场景,但是突然,一片巨大的云朵暂时遮住了月球,云朵一片又一片地飘来,接连不断。原来是众多飞行器重叠在了月球上。很快,画面就被飞行器淹没了,它们正在加速升空。飞行器的队伍永无止境地行进着,而那颗绿星一直安详地看着它们!这颗绿星是最崇高的星空主人!我喜欢它暗淡的美丽,但我不知道为什么。黑暗降临了,月球已经落山,但我知道那些巨大而又不祥的物体仍然加速前进着。它们要去向何方?
那颗小月球又一次出现了,再一次展现了周而复始的空中转移。是过了几个小时还是几天?我完全失去了时间感。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咚咚的敲门声,把我带回了现实。我镇定自若地关掉机器,然后起身摆出了一副防卫的姿势。门开了,许多人面对着我。首先爆发的就是马特尔,他的脸因愤怒而发白,或是因为恐惧!
“警官,抓住这个人。”他狂怒地喊道,“我没准许他窥探我的房间。他撒了谎。”马特尔转向两名警察身后的接待员。
“说到窥探,”我气势汹汹地回应他,“马特尔,你应该知道这个词的意义。他自己就是个间谍。”我向两个无动于衷的警官喊道:“为什么他……他……”
看到他们冷漠的态度,我知道情况对我很不利。我撒了谎,没经允许进入他的私人房间被发现了。我需要花费足够的时间和耐心才能用正义的理由说服警察。
我被戴上手铐,带出了房间,心中的一阵剧痛打垮了我。我失去了意识。
两天后,我恢复了知觉,我以为自己是州立医院精神病院里唯一的病人。我羞愧到了极点,哀求负责人释放我,我向他发誓自己精神完全正常。
“好吧,他们都这么说。”那家伙苦笑着说。
“但你们必须释放我。”我不耐烦地重复道,“我有一个对世界很重要的信息,我必须立即与国家战争大臣沟通。”
“好吧,好吧。”负责人殷勤地同意道,“我们会让你见到战争大臣的,只要等到那边那个家伙喝毒芹汁死掉就让你见。”他跷起大拇指指向我对面牢房的方向,“他说自己是苏格拉底,每次一喝牛奶就晕倒,但他总能恢复过来。”
我沿着狭窄的大厅看去,正好与对面那双透着疯狂的眼睛对上了,然后我把目光转向守卫,他正眯着眼睛看我。我绝望地耸耸肩,走开了。
当天晚些时候,那人又出现了,但我在牢房的角落里闷闷不乐地坐着。几天过去了,我终于想到了一种与外界交流的方法。我问我的好朋友斯特恩教授是否允许访问我。守卫回答说,他相信下星期可以安排一段时间。我没变得精神错乱简直是个奇迹,我被单独监禁,神秘的启示始终萦绕在我心头。
一天下午,守卫在一次惯常的巡视中经过,把一份报纸插进了我牢房的栏杆之间。我急切地抓住它,退回去阅读。
标题用一种几乎有形的力量重创了我的双眼:
海岸线再次神秘后退,“波塞冬尼亚号”失踪了
我继续阅读整篇文章,眼前的字母仿佛一个个闪耀的光点:
“海水再次退去,这一次发生在大西洋。地震学家完全无法解释这神秘的灾难,因为没有任何关于地表震动的记录。假想的海底裂缝让太平洋海平面下降几英尺的事件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现在,相同的灾难降临在了大西洋,只是程度更为严重。
“马德拉群岛报告,成千上万条鱼在海岸上搁浅,海水的衰退威胁到了岛上居民的健康。两艘驶离亚速尔群岛的商船,在距离直布罗陀150英里处沉没。另一艘横渡大西洋的船,报告了海洋深处的可怕搅动,但似乎并没有合理的解释,因为天空万里无云,寂然无风。
“‘但尽管如此,’这艘横渡大西洋的船发电报说,‘巨浪让我们几乎翻船,海洋扰动持续了一整夜。’
“接下来的无线电是远洋巨轮‘波塞冬尼亚号’发来的,它的信息让我们意识到地球遭遇了巨大的灾难。‘波塞冬尼亚号’正在欧洲与美国之间进行它每周一次的横渡大西洋的旅行,在航行至地中海的时候,它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世界。
“天空中出现了一群巨大的飞行物,遮住了星光。这个奇怪的舰队没有声音。从外表上看,单个飞行器像巨大的气球。它们周围的天空是黑色的,它们附近的空气潮湿而又压抑,仿佛空气饱和到了凝结点。它们井然有序,彼此之间没有摩擦和碰撞。我们的船长命令我们返航回欧洲,于是我们转向返回,但是黑暗的飞船却在追逐我们。它们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几乎有每小时数百英里,‘波塞冬尼亚号’怎会有如此航速?一艘巨大的飞船正从上方和后方压向我们。我们没能逃脱,混乱开始了。敌人——
“‘波塞冬尼亚号’上的勇敢的无线电操纵员的悲惨消息就此中断。”
我把报纸扔到一旁,大声呼叫着守卫。走廊对面的苏格拉底疑惑地看着我。我开始觉得这个可怜的疯子或许对我已经无可奈何了,我应该很快就会变成真正的疯子。
守卫听到我的召唤赶来了,走进了我的牢房,拍了拍我的肩膀表示安慰。
“没关系,老兄,”守卫说,“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糟。”
“看看这个!”我的愤怒爆发了,“我告诉你,我没疯!”我的话听起来是如此苍白!“如果你把奥斯汀学院天文学系主任莫蒂默·斯特恩教授请来,跟我进行一个小时的谈话,我会向全世界证明我没疯。”
“斯特恩教授是我非常尊敬的朋友,”我继续说道,并注意到了他脸上的怀疑,“如果你愿意,可以先去找他,看看他对我的真实看法。我敢打赌,他不会说坏话!”
守卫若有所思地揉搓着他的钥匙。我一言未发,我相信,面对目前的危机,保持沉默是最有效的手段。似乎在过了一万年以后,“好吧,”守卫说,“我会尝试尽快安排莫蒂默·斯特恩教授来访。”
我克制住自己要表达太强烈的感谢的冲动,我意识到,心平气和可以让我更高效地达到目的。
经历了一个不眠之夜后,第二天上午十点,我终于看到了梦寐以求的景象,斯特恩教授大步走在走廊中,与守卫认真交谈。他就是我这个溺水者的救命稻草,但他会是救命稻草吗?我当然希望如此。
守卫给教授搬来了一把椅子,放在我的牢房外。我匆忙把身子靠近它。
“这确实很不幸,”莫蒂默·斯特恩有些尴尬地说,“我真诚地希望你很快就会被释放。”
“不幸!”我附和道,“这无异于一场灾难。”
我的愤怒让这位善良的教授大吃一惊,他几乎下意识地把椅子推离了栏杆。在走廊的远端,看守疑惑地看着我。见鬼,我最后的努力难道要以失败告终吗?
“斯特恩教授,”我恳切地说,“您能给我一次公正的听证吗?我的处境是绝望的,在我能为人类提供所需要的帮助之前,必须有人相信我。”
他用先前的真诚回应了我的恳求,这种真诚让他深受同事的爱戴。
“我很高兴听你的故事,格雷戈里,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我会毫不犹豫——”
“真是太好了。”我激动地打断他,“现在我要讲一个奇怪的故事了。”
我从头开始娓娓道来,没有遗漏任何微不足道的细节,这一系列的事件让我陷入了目前的困境。
“你的结论呢?”教授用古怪而又空洞的语调问。
“那些人是火星人的间谍,其中之一就是马特尔,他们正在通过广播和电视监视我们,他们制订了一个难以置信的计划来盗窃地球上的水,来填充他们干涸的海床!”
“太惊人了!”斯特恩教授倒吸了一口气,“必须采取措施防止再次劫掠。让我想想,”他若有所思地说,“间隔是三个月,不是吗?三个月,我们不得不再次使用战争工具——赞美主!——它们已经闲置了好几代人。这是对付强大外敌的唯一办法。”
斯特恩教授离开了,但我心中燃起的希望取代了先前那种冷酷的绝望。当守卫把晚报递给我时,我感激地对他说了声“谢谢”,这让他大吃一惊。但我的快乐是短暂的。我盯着报纸上刊登的不幸的“波塞冬尼亚号”上的旅客名单,T. M.兰登夫妇和他们的女儿玛格丽特的名字赫然在列。
我知道守卫把我列为有史以来最糟糕的病例之一,但我觉得命运注定是无情的。
“乔治·格雷戈里先生的包裹。”走廊里的一个声音大喊。
多亏了斯特恩教授,我才被允许接收邮件。当守卫发现我更喜欢自己拆开包裹时,他便谨慎地离开我,让我独自阅读这神秘的信件。
里面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为了纪念马特尔,特此献给格雷戈里。
我立即产生了一种想把它扔到地上的冲动,但当我看到这东西是马特尔的机械设备时,便又忍住了。我把它放在桌子上,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旁边,拨动每一个操纵杆,但没有一个起作用。我操纵号码盘,拨到号码5。我的动作伴随着与先前同样的咝咝声,让我本就紧张的神经大吃一惊。慢慢地,幽灵似的薄雾开始了调整过程。我着迷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又一次,我处在了一个居高临下的视角,与我上一次的视角完全相同。但场景……相同吗?应该相同——可是!贫瘠的土壤还在,但是上面一片碧绿。峡谷边缘高耸的石栏杆顶部是金色屋顶的住宅,或是他们的庙宇,除了颜色,它们很像古希腊人的纯大理石神庙。陡峭的山坡上流淌着波光粼粼的小溪,溪水欢快地注入下方的运河。
成千上万的人和他们的金属飞行器消失了,但是画面左前方的草地上坐着一小群白羽毛、红皮肤的当地居民。远方的峭壁顶上耸立着庙宇。只有一个人站在那里,以一个雄伟的姿态高举着双臂。羽毛的巨大尾冠沿着手臂张开,仿佛一只张开双翼的雄鹰。那伟大的身影站在那里,凝视着天空深处柔软的蓝色,其余人追随着他们领袖目光的方向。
我也不由自主地看着天空,现在空中甚至连月球也看不见。然后我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物体——那个巨大的航空陀螺仪,在它下方悬挂着一艘现代远洋班轮,轮船在它庞大的体积下显得十分渺小,仿佛巨型食人魔的脖子上挂着的一颗宝石。
我的上帝——是“波塞冬尼亚号”!我现在明白了,尽管这艘地球上的巨轮出现了,但我看到的并不是地球上的景象。我看到的是马特尔这个火星人的胜利,他们用地球上的水填满了火星的运河,甚至把人类文明的战利品展示给他的同胞。
我闭上眼睛,不再看这可怕的场景,并想到了死去的玛格丽特,她还在班轮上,冻死在了寒冷的太空中!
我不知道自己坐在那里震惊、恐惧了多久,但是当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新的火星景观时,我难以置信地发出了一声叹息。一张面孔充满了整个蒸汽屏幕,那是亲爱的玛格丽特·兰登的面庞。她在说话,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像是记忆中的声音,那声音听不见,但对于聆听过这声音的人而言,它的存在却又十分真实,更像是时间而非空间分隔了我们。但是我知道答案是后者,因为我们之间只相差几分钟的时间,却隔着数百万英里的距离。
“乔治,”她甜美而又遥远的声音传来了,“我爱你,但你太过于多疑和嫉妒,我接受了马特尔,希望你能理解我。我不知道他在地球上建立了什么邪恶的机构。原谅我,亲爱的。”她惆怅地微笑着,“我父母和数百人一同丧命在‘波塞冬尼亚号’上,但是马特尔把我从轮船上带到了航天器上,完成了这次旅行,我因而独自获救。”
她热泪盈眶:“别为我哀伤,乔治,我将在这片陌生而又美丽的环境中开始新的生活。火星的确很可爱,但我现在不能说太久,以后会告诉你。”
“我只想说,”她急忙补充道,“地球再也不用害怕火星了。现在这里有充足的水,而且我会阻止任何——”
她消失了,取代她的是马特尔那张猥琐的、恶毒的脸。他没戴他的瓜皮帽,修剪过的羽毛竖立起来,就像一只愤怒的雄火鸡的颈毛。
我本能地伸手去拨号码盘,但当我的手碰到它之前传来了一个声音,这次与释放蒸汽时的声音不同,画面瞬间消失了。我并不反感火星人的消失,但另一个事实让我很后悔:从那一刻起,我再也不能通过这个小小的机器来观察这个红润的星球,所有的通信都被马特尔永久关闭了。
尽管许多人质疑我对于“飞马号”客机和“波塞冬尼亚号”失踪之谜的解释,并且仍在海浪之中搜索它们的残骸,但是我知道,在地球上再也看不到它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