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托马斯觉得有些吃惊,自己居然休息得非常好。他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但估计还是有一段深度睡眠,得以让精力恢复。他好好地冲了一个热水澡,又从自动售货机拿了早餐吃,他已经准备好面对新的一天了。
他和其他人大约早上八点离开了旅馆去找纽特,他一路想着他们会发现什么东西。他们看见到处都是人,但远不如前天繁忙时段那么多,托马斯也没再听见昨天晚上那样的古怪声音。
“出事了,我是说真的,”若热一边走下街去找出租车,一边说,“本来这外面应该有更多的人。”
托马斯观察着附近几个行人,没有人抬眼看他——每个人都低着头,一只手常常捂着手术面具,唯恐一阵风就把它们吹走了似的。他们个个像惊弓之鸟,行色匆匆,一看见有人稍微走近,就飞也似的跑开了。他发现,有个女人在看着关于闪焰症警告的海报,跟那天和红衫人一起走的时候看到的一样。这勾起了那段他愣是没办法想清楚的记忆,这简直快把他逼疯了。
“我们快点去那破机场吧,”民浩嘟囔着说,“这地方让我毛骨悚然。”
“也许我们应该走那条路,”布兰达指着路说,“那些商业办公地带应该会有出租车的。”
他们穿过街道,然后朝着一条窄窄的路走下去,路的一边有块空地,另一边则是一个破败不堪的房子。
民浩向托马斯靠过去,并几乎耳语一般地对他说:“傻瓜,我现在有点头晕脑涨。我很害怕,不知道纽特会怎样。”
托马斯也很害怕,但没承认。“别担心,我确定他目前应该没事的。”
“那好吧,闪焰症的治疗方法要随时从你屁股那儿飞出来了。”
“谁知道呢,也许会的,虽然听起来很搞笑。”
他的朋友并没有觉得那很好笑。“看吧,我们不去见他,什么办法都没有。”
托马斯不喜欢自己这种消极心态,但是眼下的情况已经够糟了,他们不能再往坏处想了。“多谢你的励志演说了。”
右边的空地散落着旧砖房的断壁残垣,长满了杂草。中间立着一扇墙,当他们经过的时候,托马斯发现墙尽头有点动静。他停了下来,本能地伸出一只手,叫民浩也停下。没等他发问,托马斯就对他嘘了一声。
布兰达和若热也注意到了,站在原地。托马斯指着他看到的东西,然后想看得更清楚些。
一个没穿衬衣的人背对着他们,像是弓着背,双手在泥里挖着,好像在找什么丢失的东西。肩膀上满是奇怪的抓痕,脊椎中间划过一道长长的疮疤。托马斯觉得他的动作既摇晃又……绝望。他的手肘不时往后甩,好像要把地上的东西都撕下来似的。高高的杂草挡住了视线,托马斯看不清那人究竟在疯狂地盯着什么看。
布兰达从后面悄声对他说:“我们继续走吧。”
“那家伙病了,”民浩也悄声告诉她,“他怎么会这样发泄呢?”
托马斯当然不知道。“我们走吧。”
一行人开始继续走,但托马斯就是不能不看这让人不安的场景,那家伙究竟在干什么?
到了街道尽头,托马斯停住了,其他人也一样。很明显,每个人都和他一样深受其扰,他们都想看最后一眼。
那个人突然跳起来,转过身对着他们,鼻子和嘴巴上沾满了鲜血。托马斯吓得直往后退,撞到了民浩身上。那个人非常恶心地笑了,龇着牙,咧着嘴,还得意扬扬地举起血淋淋的双手炫耀着。托马斯刚想对那个家伙大叫一声,那家伙却弯下腰,又忙他的事了,幸好他们看不清他究竟在干什么。
“终于可以走了吧。”布兰达说。
托马斯只觉得肩背发冷,他百分之百赞同。他们都转身跑起来,一直跑了两条街才慢下来走着。
又走了半个小时才找到一辆出租车,但他们终于走上正道了。托马斯想谈谈他们在空地上见到的东西,但却不知道如何表达,那场景实在把他恶心得够呛。
民浩第一个说话。“那家伙在吃一个人,我知道的。”
“也许……”布兰达也开始说了,“也许吃的只是一条流浪狗。”听她的语气,托马斯都觉得她自己压根儿都不信,“倒不是说吃流浪狗就没问题。”
民浩嘲笑她:“我很确定,大白天在一个被隔离的城里闲逛漫步,那不是你应该看到的东西。我相信盖里,我觉得这里爬满了眩疯病人,而且很快整座城市会自相残杀的。”
没有人回应他,他们去机场的一路上都没人吭声。
通过安检,走出环城的高墙没花多少时间。如果有什么情况的话,就是碰到的员工很兴奋地看着他们离开。
博格飞船还在他们离开的地方,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大虫壳,在热浪滚滚的水泥地板上等着,周围没有丝毫动静。
“快点打开它。”民浩说。
听到粗暴的命令,若热好像不为所动。他从口袋抽出控制板,按了几个键。舱门的斜坡慢慢降了下来,铰链发出尖叫声,边缘碰到了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托马斯本来希望看到纽特带着满脸笑容,从舷梯上跑下来迎接他们。
但里里外外都没动静,他心里一沉。
显然民浩也有同感。“出事了。”没等托马斯反应过来,他已急忙冲到门边,跑上坡道。
“我们最好进去吧,”布兰达说,“要是纽特变得有危险了怎么办?”
托马斯讨厌听到这个问题,但他明白她说得没错。他没回答她,只是跟着民浩跑过去,走进黑暗且令人窒息的博格飞船。几乎所有的系统都关闭了:没有空调,没有光,什么都没有。
若热紧跟在托马斯后面。“我来开动它,否则我们会被熏蒸到只剩下皮包骨的。”他朝着驾驶员座舱走去。
布兰达站在托马斯旁边,两个人都探视着机舱的一片黑暗,唯有几个舷窗透过些许亮光。他们能听见民浩在机舱深处的某个地方呼喊着纽特的名字,但受感染的男孩就是没有回应。托马斯心里张开一个黑洞,抽空着他每一丝的希望。
“我去左边看看吧,”托马斯指着通到公共区的小过道说,“你可以跟着若热在那儿找找看。这情形真不好,如果没事的话,他本来会在这儿欢迎我们的。”
“还会给我们开灯、开空调呢。”她冷冷地看了托马斯一眼,然后走开了。
托马斯走下过道,进了主室。民浩坐在一张沙发上,看着一张纸,脸上毫无表情,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子。那个黑洞继续扩张着,他的最后一线希望都消失殆尽。
“嘿,”他说,“那是什么?”
民浩没回答,只是一直盯着那张纸看。
“发生什么事了?”
民浩抬眼看着他。“你自己看吧,”他一只手举起那张纸,浑身无力地坐回沙发,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他走了。”
托马斯走过去拿了那张纸翻开看,纸上是马克笔写的潦草字迹:
不知怎么的,他们进来了,他们带我到其他眩疯病人那儿了。
这最好不过了,感谢你们成为我的朋友。
再见。
“纽特。”托马斯轻声说。他朋友的名字像讣告一样悬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