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格雷森过去从不做梦。作为一个年轻人,他每天晚上都睡得很香。但是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已逝去多年。
他们已经飞了两个小时,距他们要飞抵的目的地还要四个小时路程。格雷森看了看飞船发动机和主驱动引擎的状态,然后在导航显示屏上确认了路线,过去的一个小时里,他已经检查了四次。巡航途中飞行员可以做的事情不多,超光速飞行的时候飞船上的一切都是自动完成的。
他并没有每晚都做梦,只是几乎隔一天做一次梦。可能这是年纪增长的标志,或者是他偶尔吸食红砂产生的副作用。或许仅仅是感到罪恶的良知。塞拉睿人有句俗话:心里秘密太多就睡好觉。
他停了下来,检查再检查仪器和读数,努力压抑着自己。他认识到自己的恐惧和勉强,这使他——不如说是强迫他,面对现在的情况。沉着应对,他深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站起来的时候心在胸腔里怦怦直跳。拖延再也没有什么意义,是时候了。
在某个层次上,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做梦。似乎所有的东西上面都蒙了一层薄雾,像是一场朦胧的电影,他能感觉到这离奇的现实,褪了颜色,悄无声息。然而穿过模糊的滤镜,他能以严苛的精度看到一些确定的元素,即使是微小的细节也刻蚀在他的潜意识里。这种平行的位置增强了梦境的超现实感,而且使梦境比他清醒时的世界更加生动,也更加紧张。
他的脚步轻轻落在地毯铺就的走道上,从飞行员驾驶舱走向船尾的乘客舱。那里,佩尔和凯奥坐在四把椅子中的两把上,在房间的对角线上坐着。佩尔是个大个子,有宽阔的肩膀和橄榄色的皮肤。他的头发推成紧缩的非洲圆篷发式,下巴上有一圈细细的黑色胡须。格雷森走进乘客舱的时候,他就坐在面对格雷森的位置上。佩尔随着耳机中的歌曲轻轻前后摇晃身体,手指轻轻拍着大腿,精心修剪的指甲在毛料西装上面轻轻地刮擦。佩尔的领带依然紧紧系在脖子上,但夹克却敞着,镜面式太阳镜夹在右上方口袋的边上。他的眼睛几乎闭上;他似乎沉迷在音乐的节奏里——一副平静自在的样子,和他大地党的顶级贴身保镖的名声不太协调。
凯奥和她的同伴穿着一样的衣服,只不过没有领带,但是她缺少典型保镖所特有的庞大身板。她比佩尔几乎矮了一英尺,可能只有他的一半重,尽管她紧绷而结实的肌肉暗示她动起手来也很要命。
虽然格雷森知道她至少已经有四十岁了,凯奥的年龄依然很难猜。随着营养的改善和基因疗法的进步,年龄的影响可以缩小,很多人在五十岁的时候还和三十岁的人看起来一样年轻,身体也一样健康,而且凯奥外表更不同一般。猜测她有多年轻或者是多老也显得更加困难。她白色的皮肤像是粉笔的颜色,这让她看起来像个鬼魂,而且银色的头发剪得短短的,可以隐约看见下面苍白的头皮。
过去两个世纪地球上各个种群之间的通婚让雪花石一样的皮肤成了稀罕品,格雷森猜测凯奥的纯粹的肤色是轻微的生物色素缺陷导致的结果,而凯奥也从来无意掩盖……虽说她也完全有可能为了美容的目的进行了电子亮肤术。毕竟,看上去就要惹眼是她工作的一个关键部分:让人知道你在执勤,而且他们会在做蠢事之前三思而后行。就算她的身材很普通,凯奥的惹眼外形也让她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她的脸本来朝着格雷森,但是格雷森进乘客舱的时候她仍蜷在座位上看着他。她看起来很紧张,弓着身子,任何事情都准备好应付——和佩尔的冷静和怡然自得形成鲜明对比。和她的搭档不一样的是,她似乎看起来没法放松,就算在最平常的情况下也是如此。
“出啥问题了?”他一转进来时,她就问道,用怀疑的眼神看着飞行员。
格雷森站住,举起双手到与肩平齐。“只是来找点饮料,”他说道,不让她产生啥想法。
他的身体因为有些神经失常而有些不自然,而且他的指尖实际上有刺痛感,但是他小心翼翼地掩饰着自己的声调,不让自己的语气背叛内心的想法,露出痕迹。
这个特别的梦太熟悉了。在过去的十年里,他一直重复体验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如果没有上千次,也有上百次,当然还有其他的任务,其他的死亡。为了一个更加伟大的目标,他必须要很多很多人的命。如果人类想要胜利——赢得对其他种族的优势——就必须作出牺牲。但是所有的牺牲,所有他杀死的人,所有他完成的任务中,这是他最梦想完成的,远超其他任务。
飞行员看起来没有任何威胁,凯奥很满意。凯奥的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虽然只要稍微有一点挑衅的意味,她就会马上弹起来。格雷森从她身后朝乘客舱角落里的电冰箱走过去。他很费力地咽了几下,他的喉咙干得厉害,又很紧,很疼。他仿佛感到她的耳朵因为这个声音抽动了一下。
他用眼角的余光看见佩尔取下耳机,随手放到身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们还有多长时间才着陆?”他问道,声音被哈欠吞下了一半。
“四个小时,”格雷森答道,打开冰箱,弯下身看到底有什么东西,尽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而冷静。
“没有什么复杂的情况吧?”佩尔问道,而格雷森还在冰箱的冷藏箱里搜索着什么。
“一切正常,”格雷森回答道。
他用左手拿起一罐饮料,右手抓住了细细的锯齿刀的刀柄,这把匕首早在旅途开始之前就藏到冰箱里面了。
虽然他知道这是一个梦境,格雷森还是无能为力,改变不了任何将要发生的事情。这一幕将继续下去,不会有任何改变或者走上岔路。他已经陷入被动的观察者角色;一个被迫用自己的眼光观看这按照既定路线发展的一幕的观测者,他的潜意识不让他改变自己的历史。
“也许我要去看看睡美人,”佩尔冷冷说道,这是向格雷森发出了最后动手的信号。现在已经不可能回头了。
船上现在只有另外一名乘客:克劳德·门内奥,是唯人类大地党最高级的官员之一。他是个有钱有势,而且魅力无穷的公众人物,虽然很多人并不喜欢他;他是买得起私人恒星际飞船,雇得起自己的飞行员和两个全职保镖的阔佬,这一切都陪伴着他频繁往来于星际之间的旅程。
按照常规,门内奥起飞后把自己锁在船尾的VIP室里。在那儿,他要好好休整,为自己马上进行的公众亮相作准备。再过几个小时,他就要停泊在“陕西”民用空间站,在那儿他要为大地党的狂热支持者作一次演讲。
纳山星际动力公司回扣丑闻曝光以后,艾内兹·西蒙斯不得不下台,不再担任党首。显然,或者是门内奥,或者是一个叫做查尔斯·萨拉西诺的人将会取代她戴上大地党党首的桂冠,他们两个人都频繁地访问各个人类殖民地,鼓动人们支持自己。
门内奥现在在民意调查中领先整整三个百分点。但是情况总是变化的。幻影人希望萨拉西诺取得胜利,而幻影人总是能达到目标。
格雷森从冰箱旁边站起来,把匕首藏在水瓶后面,以防凯奥万一朝他这里看一眼。不过凯奥仍没有朝他的方向看,这让他松了一口气。凯奥的注意力仍然集中在佩尔的后背上,而佩尔轻松地迈着大步向船尾的VIP室走去。
水瓶底部传来阵阵寒意,他的左手掌冻得又凉又潮湿。右手也很潮湿——不过是因为抓刀柄抓得太紧,又热又冒汗。他的脚步没有发出声音,就站在凯奥身后一英尺的地方,脖颈就暴露在面前,毫无防范。
佩尔从来到不了离凯奥这么近的距离;至少不能在不引起凯奥的怀疑并有所警觉的情况下到达这么近的距离。虽然佩尔已经和她一起给门内奥当了六个月的保镖,凯奥仍然不完全相信自己的这位搭档。佩尔以前是个雇佣兵,是个阴险的职业杀手,凯奥一直留着半只眼睛盯着他。这就是为什么一定要是格雷森下手。凯奥可能也不相信格雷森——凯奥不相信任何人——但是她不可能像关注佩尔一样留意格雷森的每一个动作。
他举起刀,沉静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下手,然后把刀刃直冲她刺去,刀刃画出一道向上的弧线,直指凯奥脑后耳朵下面的最脆弱的一点。这本来应该是个干净利索的刺杀,但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这让他付出了惨重代价;这给了凯奥在刀锋还没有碰到她之前有所察觉的机会。无数任务中磨炼出来的生存本能让她作出了反应,凯奥从座位上跳起来,打了一个转,面对攻击自己的杀手,这个时候刀刃甚至还没有完全刺过来。她不可思议的反应速度挽救了自己免于仓促横死,匕首没有刺人她的脑子,而是深深插在她的脖颈上,卡在那里了。
格雷森感觉刀刃从他湿滑的手掌中滑走,他蹒跚后退,避开本来应该是自己牺牲品的追击。他的后背贴到电冰箱旁边的墙上,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无处可躲。凯奥现在站稳,目光越过椅子瞪着他。他在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死亡即将到来,毫无余地。他已经丧失了先手的优势,根本不是有多年训练格斗经验的凯奥的对手。他现在甚至手里连武器都没有了。他的刀仍然尴尬地插在凯奥的脖子上,刀柄在微微颤抖。
她没有去关心屁股上挂着的手枪——她不准备在格斗中冒在民用飞船中开枪的风险——她从腰带中抽出一把看上去很短很暴力的匕首,从把自己和格雷森隔开的座位旁跳开。
这是一个致命的错误——格雷森搞砸了一刀夺命的机会,显示自己经验不足。这也让凯奥低估了他;她来得太猛,想要一下子解决战斗,而不是稳扎稳打,或者小心地绕过坐椅。她战术失误给了对手发起第二次进攻的机会。
她冲过来的时候,格雷森向前急扑,凯奥飞行在空中,收不住势,也改变不了方向。他们两个人撞在一起,格雷森能感觉到她的匕首划过左二头肌,但是两个人离得太近,这个小个子女人使不上力,伤口只是很浅的一道。
凯奥给了他一脚,想要侧身滚开,脱身离远一点,以利用自己的速度和敏捷。格雷森没有去拦她。相反,他伸出手,抓住了还插在她脖子上的刀柄。他用力狠拉,划出一道长长的刀口,凯奥蹒跚着倒了下去。
刀子拔出来的时候,一股红色喷泉从伤口处冲了出来,一股一股地跳动着。锯齿形的刀口撕开了她的颈动脉。凯奥倒下之前,还有一点点时间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了他一眼,然后由于大脑血压急剧降低,凯奥眼前一黑,昏了过去,软绵绵地倒在格雷森身边的地板上。
一大团温暖而凝滞的液体飞溅在他的脸上和手上,他感到一阵恶心,跳到一边,又向后急退两步,直到他又一次背靠在冰箱旁边的墙面上。血液依旧不断地从凯奥喉咙上的洞中流出来,血流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一次大一点,一次小一点。她的肌肉逐渐松弛下去,脉动的血缩成一股缓慢但稳定的细流。
佩尔过了会儿就从后舱室回来了。他抬起眼睛看了看满身血污的格雷森,但没有说话。他冷静地走到地板上凯奥的尸体旁边,查看是否还有脉搏,小心翼翼地绕开血泊,不让血粘在自己的鞋子上。他很满意,站起身来,坐回到原来休息的椅子上。
“干得漂亮,杀手,”他微笑着说道。
格雷森依然站着靠在冰箱旁边的墙面上。他看见凯奥的生命随着血液一起迅速离开她的身体,一动不动,他被这一幕恐怖的场景吓呆了。
“门内奥死了?”他问道。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不过他第一次杀人产生的肾上腺素让他无法冷静地思考,表现得很迟钝。
佩尔点了点头。“不过不像这里这么乱糟糟的,我希望让自己的身体干净一点。”他伸手去拿仍然在他座位旁边的耳机。
“我们是不是应该清理一下血迹?”
“这不用,”佩尔告诉他,把耳机卡到耳朵上。“我们一会儿就会和接应我们的人会合,他们会把这整个一艘飞船扔到最近的恒星上去。”
“别忘了去要你的奖品,”这个大块头又说道,闭上了眼睛,身体又随着音乐的节奏一拍一拍地动着。
格雷森艰难地咽下唾沫,然后强迫自己活动。他强迫自己离开墙面,朝凯奥的尸体走过去。她半身侧躺着,屁股上的手枪触手可及,他朝手枪伸出颤抖的手……
梦境总是精确地在这同一个地方结束。每次梦境结束的时候,格雷森都会醒来,心怦怦直跳,肌肉紧张僵硬,手掌流汗,仿佛身体刚在潜意识中又体验了一遍。
他从来就不知道——现在依然不知道——为什么门内奥一定要死。他只知道这是为了一个在某种程度上更大的目标。不过这就够了。他已经全身心地奉献给这个事业,完全忠于地狱犬及其领导人。幻影人给他下了一个命令,而他不带质疑地去执行命令。
除了一开始犯了个小错,让凯奥有机会在他第一次出手后又短暂地活了一会儿,格雷森的第一次任务取得完美的成功。接应小组在指定的会合点和他们会合,而飞船,连同门内奥和凯奥的尸体,都处理得干干净净。门内奥和他的船员们的离奇失踪激起了怀疑和各种猜测,但他们什么证据都没有,也只能凭空乱想。查尔斯·萨拉西诺最主要的竞争对手已经在竞赛中出局,他宣布自己取得了大地党的领导权……虽然每个人都在猜测这一步在幻影人的大棋局中是个什么角色。
格雷森的表现给地狱犬组织里他的上级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接下来的十年中他又接受了许多任务。但是这一切在“升华”计划接收吉莉安进去后都结束了。
他不希望想到吉莉安,不希望以这种方式想到她,一个人在自己的公寓里面,四周的黑暗压过来。他把她的面孔从脑子中赶出去,翻了个身,希望继续睡觉。他听到卧室门后面传来声音,身体一僵。他仔细倾听,确认声音来自于他这间小公寓的客厅。可能是他爬上床的时候因为红砂吸得太多没有关电视。可能是,但不一定。
他悄声起床,被子堆成一团留在身后。他只穿了一条四角裤,瘦瘦的身体在房间清冷的空气里轻轻发抖,他小心地打开床头柜上的抽屉,抽出自己的手枪。这是凯奥的手枪,他的意识作出了修正,又唤起了关于她的回忆。
握枪在手,他赤脚跨过卧室,穿过半开的门来到外面的走道。公寓是黑的,不过他能看见起居室里的电视机洒出的软软的光。他低下身子缓缓前进,如果入侵者想要开枪打,这样他的目标就会比较小。
“放下枪,杀手,”他想着过去的时候,听见佩尔的声音。“是我。”
格雷森心里暗自咒骂,站起身来朝起居室走去,会会这位不速之客。
佩尔懒洋洋地躺在电视机前阔大柔软的沙发上,看一个新闻频道。他依旧是那个大块头,结实有力,不过在过去的十年中又胖了不少。他现在看上去柔软了一些,像是一个过着奢华生活,沉溺在享受中的人。
“天,你看起来真糟糕,”佩尔看到格雷森的时候说道,“别把所有的钱都拿来吸红砂,抽空自己下馆子吃点好吃的。”
他说的时候,伸出一脚踢了踢房间中间的小咖啡桌。格雷森高潮后不知所以,上床之前没有清理——一面镜子,一个刀片,还有一小袋红砂明目张胆地摆在桌子上。
“帮个忙,我要睡觉,”格雷森睡眼惺忪地说道。
“还是做恶梦?”佩尔问道,语气里有一股讽刺的味道。
“只是梦,”格雷森回答道,“关于凯奥的。”
“我以前也梦见她,”佩尔承认,歪了歪嘴角。“总是在想她被装在麻袋里是个什么样子。”
格雷森把手枪扔到摆满吸毒用具的桌子上,没精打采地耷拉下来,坐到对着沙发的椅子上。他不知道佩尔是不是和他开玩笑。他永远不知道佩尔会怎么样。
他瞥了一眼电视机。现在播放的是正在重建中的神堡空间站。两个月前,袭击事件占领了所有的媒体,理事会世界内的所有人都觉醒了。现在,震惊和恐惧已经消散,生活又回到正轨,各个方面都缓慢但坚定地回归,外星人和人类都回到日常生活当中:工作、学校、朋友、家人。普通的人们在继续。
这个事情依然活在媒体里,但已经交给了学者和政客分析、解剖。一群政治专家——一名阿莎丽大使,一名沃勒外交官,一名退役的塞拉睿情报特工——出现在电视屏幕上,论辩人类对理事会的各个政治候选人所持的立场。
“你认为我们选的那个人会得到幻影人的支持吗?”格雷森问道,朝电视机屏幕点了点头。
“可能吧,”佩尔回答道,没有任何明确的态度。“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搅人政治了。”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要门内奥去死?”格雷森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这番话,就已经脱口而出。
佩尔漠不关心地耸了耸肩,虽然他的眼里充满机警。“可能有上百种原因。我不问这样的问题,你也不应该问。”
“你觉得我们应该盲目地服从他?”
“我只是觉得这事已经办完了,你怎么也改变不了。像我们这样的人不应该活在过去。这多让人伤感。”
“我会让一切尽在掌握的,”格雷森安慰他道。
“显然如此。”佩尔轻蔑地哼了一声,朝桌子上的红砂点了点头。
“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里?”格雷森疲倦地说道。
“幻影人想要让那个女孩接受另外一套治疗。”
“她有名字,”格雷森嘟囔道,“她叫吉莉安。”
佩尔站了起来,身体前倾,手放在大腿上,恼火地摇了摇头。“我不想知道她的名字。名字让事情变得私人化。要是私人化,事情就糟了。她不是一个人,她是我们打人内部的资产。这让幻影人决定牺牲她的时候能轻松点。”
“他不希望这样,”格雷森反击道,“她太有价值了。”
“现在是,”佩尔哼道,“但是最后,有些人也许会认为他们可以剖开她的头骨,看看里面的构造,然后就能了解得更多。然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杀手?”
格雷森脑海中浮现了吉莉安的身体躺在手术台上,被大卸八块的影像。但是他不能咬佩尔的钩子。
而且,这一幕根本就不会发生。他们需要吉莉安。
“我对事业非常忠诚,”他大声说道,不希望在这一点上和佩尔争辩。“我会做所有必要的事情。”
“听到你这么说,我非常高兴。”佩尔回答道,“不喜欢看到你立场软弱。”
“这就是为什么你来到这儿?”格雷森想要知道。“他让你从终结点恒星系大老远回来,就是让你看看我立场如何?”
“你不需要回答我的问题,杀手,”佩尔安慰他道,“我只是路过。料理一些在地球上面的事务。所以我志愿在回去之前在这儿停一下,放下些给养。”
大块头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小瓶清亮的液体,扔给格雷森,格雷森一把抓住。这个小瓶子上没有任何标签,没有说明这是什么,有什么效用;也没有说明这瓶液体来自何方。
他的活儿干完了,佩尔站起身来,转身走出去。
“你要汇报红砂的事情?”格雷森在他身后喊道,佩尔伸手要开门。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他说道,头也不回。“你每天晚上都可以烂成一团,我不在乎。”
“我要马上离开,去欧米茄。明天这个时候我正在和外星人打交道。”
“这是我的伪装方式之一,”格雷森为自己辩护。“这才符合我的性格。遇到麻烦的父亲。”
佩尔把手放在门把手上,转动,打开门。
“你愿意怎样就怎样,哥们儿。这是你的任务。”
他走到公寓的门廊中,然后转过身,发出了告别时的警告。
“别不当回事,杀手。我不喜欢总是收拾别人的烂摊子。”
佩尔甩上门,完美地把他的话丢进来,却又不让格雷森有机会回答。
“狗娘养的总是说最后的话。”他嘀咕道。
他怨恨地从椅子中站起身来,把小瓶子放到桌子上的红砂旁边,然后极不情愿地走回床上。上帝很仁慈,他今晚剩下的梦里只有他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