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看到他了。”杜瓦尔沿着卡马里洛大街指去,“骑自行车的那个。”
“你确定?”达尔问。
“我清楚你的长相,就算带着自行车头盔也能认出来。”杜瓦尔说,“相信我。”
“现在,记得不要吓到他。”达尔说。他戴着刚买来的棒球帽,手里拿着一份《洛杉矶时报》。他们俩正站在布莱恩·阿布内特的公寓前。
“你居然叫我不要吓到他。”杜瓦尔说,“你自己才是他的克隆人呢。”
“不要让他觉察到什么不对,直到他看到我。”达尔说。
“别担心,应付男人我可拿手了。”杜瓦尔说,“那我们现在就过去,然后尽量不那么……”她停下了。
“不那么什么?”达尔问。
“不那么像克隆人。”杜瓦尔说,“至少前几分钟。”达尔笑了,收回脚步,又举起了他的报纸。
“嘿。”过了一会儿,达尔听见杜瓦尔的说话声。他从报纸上边沿往外窥视,见她正朝布莱恩·阿布内特走去,后者正从自行车上下来,摘下他的头盔。
“嘿。”阿布内特回应了一声,又打量她一番。“等等,不是吧,”他笑道,“我们曾经合作过?”
“也许吧。”杜瓦尔害羞地说。
“就在最近不久。”阿布内特说。
“也许吧。”
“是那个痔疮膏的广告。”
“不。”杜瓦尔干脆地否认了。
“等等!”阿布内特想起了什么,“《无畏号编年史》。几个月前。你和我都出演了那幕戏,我们被杀手机器人追着跑。我说得对吧。”
“我记得,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杜瓦尔说。
“谢谢你,”阿布内特说,“我可真讨厌忘记共事伙伴的感觉。你还在继续和他们合作吗?最近我好像还看到你在剧里出现。”
“可以这么说。”杜瓦尔说,“你呢?”
“我在戏里不过是个小角色,”阿布内特说,“还可以,整季都没出场几次,当然啦,再过几集,他们就要干掉我的角色了。”他指着那栋公寓,“也就是说我一整年都可以待在这里休息。”
“他们要把你的角色杀掉?”杜瓦尔问,“你确定吗?”
“我的经纪人这么告诉我的,”阿布内特说,“她说那集的剧本还在写,但这事基本板上钉钉了。这样也好,她想让我出演几部电影,如果继续演无畏号的话档期就会冲突。”
“虽然对这个角色来说真是很可惜。”杜瓦尔说。
“虽然如此,你也知道这是一部科幻片,”阿布内特说,“总得有人穿红衫。”
“穿什么?”杜瓦尔说。
“红衫。”阿布内特说,“你知道,在原版的《星际迷航》里,柯克啊老骨头啊还有斯波克总是在屏幕上晃来晃去,至于其他穿红衫的可怜虫,在第一次插播广告之前就被相位枪给蒸发了。所以这故事就是告诉我们不要穿红衫,或者不要成为那唯一一个参加了外勤任务但名字没出现在开场名单里的人。”
“啊。”杜瓦尔恍然大悟。
“你没看过《星际迷航》吗?”阿布内特笑着问。
“对我来说它稍微有点古老。”杜瓦尔说。
“那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呢,呃……”阿布内特试图找一个合适的称呼。
“玛娅。”杜瓦尔说。
“玛娅,”阿布内特重复了一遍,“你该不会是来看楼里那套待售房的吧?也许我说这个不合适,不过我建议你去别处看看。我很确信上一任住户在浴缸里制造冰毒。这整栋楼没被毁掉真是个奇迹。”
“噢,我不会待太久的,”杜瓦尔说,“说实话,我是来找你的。”
“是吗?”阿布内特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一半是因为一位有魅力的女士专程来拜访自己而受宠若惊,另一半则是对这个女士居然狂热到打听出自己的住所而产生的担忧。
杜瓦尔清楚地看出了他的想法。“我可不是在跟踪你。”她试图打消他的疑虑。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阿布内特说。
杜瓦尔用手指指达尔的方向,他依旧用帽子和报纸半遮着脸。“其实呢,是站在那边的那位,我的朋友,他是你的忠实粉丝,一直很想见见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会幸福到天上去的。”
“嗯,行啊,没问题。”阿布内特仍然盯着杜瓦尔,“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安迪·达尔。”杜瓦尔说。
“真的?”阿布内特说,“这太奇怪了,我在《无畏号编年史》里演的角色就叫这个名字。”
“所以他才一直想见见你。”杜瓦尔说。
“而且,我们的共同话题不止这一个。”达尔说着,朝阿布内特走过来,一边摘掉棒球帽,放下了报纸。“你好,布莱恩,我就是你,穿着红衫的你。”
“对此我仍然感到很困扰。”阿布内特说。他正坐在无畏号船员们住的酒店房间里。“我是说,我真的真的对此感到很困扰。”
“你觉得你很困扰,”赫斯特说,“那想想我们,至少你不是虚构的。”
“你们知道这有多么不可思议吗?”阿布内特说。
“是的,我们知道一阵子了。”达尔说。
“所以你们能理解我为什么被吓到了吧。”阿布内特说。
“如果你乐意的话,我们可以再做一次雀斑对比。”之前达尔刚自我介绍完,阿布内特就细细比对了两人所有可见的雀斑、胎记和瘢痕,完全一致。
“不用了,我已经接受这件事了。”阿布内特说。赫斯特打量了达尔一番,又飞快扫视过阿布内特,然后又看回达尔,仿佛在暗示“另一个你是个怪人”。达尔耸耸肩。真不愧是演员。
“你们知道,是什么让我确定你们说的也许是真的吗?”阿布内特说。
“你正和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待在同一个房间里的事实?”赫斯特说。
“不,”阿布内特说,“呃,也可以说是吧,那是其中一点。不过真正让我的大脑接受这个想法的是他。”他指着克伦斯基。
“我?”克伦斯基有些惊讶,“为什么是我?”
“因为真正的马克·科里死也不会和一群他连名字都懒得记住的小配角待在贝斯特韦斯特酒店里。”阿布内特说,“我无意冒犯,不过另一个你是个很臭屁的人。”
“这个也一样。”赫斯特说。
“喂。”克伦斯基有些不满。
“出现了另一个我很难让人接受,”阿布内特说着,又指着克伦斯基,“但还有另一个他?那我宁可接受事实。”
“这么说来,你相信我们了。”杜瓦尔说。
“我不知道是否能相信你们,”阿布内特说,“我知道的只是这是有史以来发生在我身上最奇怪最不可理喻的事情,我想弄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罢了。”
“那你愿意帮助我们了。”达尔说。
“我想帮忙,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帮到忙。”阿布内特说,“你们也知道,我只是个小配角,他们会允许我出入片场工作,但并不意味着我可以随便带人进去。我和主演们偶尔能说上几句话,但更多的时候我们是不允许打扰他们的。我也几乎没和执行制片人或其他制片人说过话。就算我想,也没法带你们去见他们中任何一个。就算能让你们见面了,我也不认为他们会相信你们说的。这可是好莱坞,我们编造故事来赚钱,而你们说的这些东西真是蠢毙了。我只要和他们提起一句,他们立刻会把我轰出片场的。”
“所以这也许可以避免你的角色过几集被杀掉。”汉森对达尔说。
阿布内特摇摇头说:“他们只会换个演员,找个长得像我的人来演出。”他说,“你的角色还是会死的,除非你一直待在这里。”
达尔也摇摇头:“我们只有五天的期限。”
“期限?”阿布内特问。
“挺复杂的,”达尔说,“得牵扯到原子。”
“五天的时间并不长,”阿布内特说,“特别是你们还想要中断一部电视剧。”
“告诉我们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吧。”赫斯特说。
“也许你没法直接帮到我们,”杜瓦尔说,“但你知道有谁可能帮上忙吗?即使只是个配角,你也会知道一些位于食物链上端的人吧。”
“所以我一直都在说,”阿布内特说,“我不认识,这部戏里能让你们接触到高层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他凝视着克伦斯基,突然一拍脑袋,“但你们知道吗,也许我认识一些戏外的人能帮上忙。”
“你为什么一直这么盯着我看?”克伦斯基在阿布内特的目光注视下非常不自在。
“你没别的衣服了吗?”阿布内特问。
“我可没有选择行李的权利。”克伦斯基说,“怎么了?这套制服有什么问题吗?”
“要是在漫展上穿这身衣服没什么问题,不过换成我想让你们去的夜总会的话可能就有点奇怪了。”阿布内特说。
“哪个夜总会?”达尔问。
“漫展是啥?”克伦斯基问。
“葡萄藤夜总会,”阿布内特说,“普通人没法进入的夜总会之一,我也去不了。但是马克·科里应该刚好够格。”
“刚好?”达尔问。
“也就是说他有大堂的入场券,但是没有二层包间的,当然地下室就更不用说了。”阿布内特说,“有资格进入二楼的人都是主演自己节目的明星,而不是配角组的一员。想要进入地下室的话,你一部电影至少得有两千万元的票房收入,自己也能从中分一杯羹。”
“我还是想知道漫展是啥。”克伦斯基说。
“这问题待会儿再说,克伦斯基。”赫斯特说,“老天爷啊,”他转向阿布内特,“所以?怎么?我们让克伦斯基假扮成马克·科里然后混进夜总会吗?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
阿布内特摇摇头:“没让他去假扮成科里。只是让他去夜总会,然后做同样的事情,像安迪对我做的一样。找出科里,引起他的兴趣,也许他会乐意帮你。别告诉他你们想要阻止这部戏,因为那就意味着他会丢掉饭碗。但也许能让他把你们引荐给查尔斯·保尔森。他是这部剧的主创兼监制。我想他会是你们的目标,是你们必须说服的人。”
“所以你能帮助我们进入这家夜总会。”达尔说。
“我不能,”阿布内特说,“就像我说的,我级别不够。但我有个朋友在那里当调酒师,去年夏天我曾经让他出演了一个商业演出,帮他摆脱了住房被抵押的危机。所以他欠我一个大人情,他能放你们进去。”他环视了所有的人,然后指着克伦斯基说,“应该说是,放他进去。”然后他又指向杜瓦尔,“也许她也能一起。”
“你帮你的朋友保住了房子,然后他带两个人进夜总会,这两个算是扯平了吗?”赫斯特问。
“欢迎来到好莱坞。”阿布内特回答说。
“我们就不客气了,”达尔说,“非常感谢你,布莱恩。”
“能帮上忙我很高兴,”布莱恩说,“我是说,我似乎也对你产生感情了,当看到你真实存在的时候。”
“你这么说我很荣幸。”达尔说。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阿布内特说。
“当然。”
“未来,是否真的像电视里演的那样?”
“确实和电视里演的如出一辙,”达尔说,“但我并不知道那是不是真实的未来。”
“但现在确实是你的过去,”阿布内特说,“我们都是你过去的一分子。我是说,在2012年。”
“我们的过去有2012年,但不是这个2012年。”达尔说,“在我们的过去并没有《无畏号编年史》这部电视剧,它不存在于我们的那条时间线上。”
“所以那也意味着我也许并不存在于你们的那条时间线上。”阿布内特说。
“也许不。”达尔说。
“所以在那里你是唯一的一个我,”阿布内特说,“自始至终都只存在着那一个我。”
“我想或许是这样,”达尔说,“就像你也是在这里唯一存在的我一样。”
“你不会感到困扰吗?”阿布内特问,“在知道你既存在,又不存在,既真实又虚幻,这一切都同时发生的时候。”
“会啊,所以我一直学着应付这类深层次的存在主义问题。”达尔说,“我现在采用的对策就是不去想,不去想我是否存在,不去想我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我现在想要的就是决定自己的命运。我现在能做到的事情就是这个。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也就是这个。”
“我想你比我聪明。”阿布内特说。
“也许吧,”达尔说,“我也觉得你比我帅一些。”
阿布内特笑了。“我就不客气了。”他说,“话说回来,你们该去买点合时宜的衣服。那些制服在未来看起来不错,不过这会儿在这里,你们穿着它们会被打上宅男的标签,那样的话可没法进入地下室。你们身上有钱吗?”
“我们总共有九万三千美元,”汉森说,“减去七十八美元的午饭钱。”
“有钱就好办多了。”阿布内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