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西江风雨(三)

把睡得如同昏厥一样的江芸搬回木屋里,费了王道长许多心力。

倒不是因为她重,相反她身线窈窕,体重轻盈。只是因为她只穿着一条真丝吊带睡裙,王道长的手是对着她比量了好几个方位也不知道到底该从哪下手。

反正最后就跟扛米袋一样,把她扛回了地面的床褥上。

月色皎洁如霜,静静地从木窗外洒进屋内。

很快响起了两个人静静的呼吸声,各自沉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仍是深夜,静谧平和,空气带着淡淡的泥土的潮味。王也觉得自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同时又有一条如水蛇一般冰冰凉凉的手臂正在他身上游走,吓得他骤然清醒。

这这这这女人,怎么爬到他身上来啦!

呃、等等……她怎么还没醒……好像睡得还很香。

她这是睡着睡着,把他当作抱枕抱着了,胳膊都攀附在了他身上,其中一条光洁的腿还插在了他的两腿中间。

王也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的把她从自己身上推开了,这力道让她翻了个身,成了平躺在地上。

他这才发现……不对啊……

好像是他自己睡相太差,不知不觉滚到她的床铺上来了……

王也分外尴尬,好在她睡得一无所知。

她还呼呼大睡,穿着一件单薄的真丝睡裙,睡着的姿势将她完美的线条勾勒地毫无瑕疵,尤其是盈盈一握的腰肢,以及天鹅一般柔美的脖颈。

王道长从小到大,见过的女性不算少。

同班同学有校花张美美,发小金元元,还有同门师妹,不计其数。

江芸她,不是最漂亮的,也不是性格最好的,也不是交情很深的。

但是她就是能让每一个男人——感受到一种奇怪的吸引力,她身上有一种洒脱且浓稠的,女人独有的味道。

哪怕是静了心、脱了世俗、视女人为无物、没什么凡尘心思的王道长,都得承认这个事实。

“罪过罪过!”这大半夜的,王也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地界,临走前还不忘把她的毯子给她盖好。

幸好下半夜没出什么岔子——安静地度过了。

清晨,醒得最早的是江芸,因为屋外院子里的公鸡扯着嗓子打鸣,把她叫醒了。

青山旧寨,家家户户逐渐升起了炊烟。

夏日里的深山,在清晨总归有些湿冷。

公鸡不打鸣了,江芸从院子里母鸡的窝上掏出两个热乎的土鸡蛋,准备给婆婆做饭。

王也睡得死沉死沉的,他还有踢被子的坏毛病,此时此刻薄薄的绵毯皱成一条线在他腿根挂着,睡姿“坦荡”,姿势“肆意”,简而言之,睡得是天昏地暗,四肢怎么舒服怎么摆,有的伸,有的屈。

江芸居高临下,拿脚踢了踢他,“喂,道长,起床了!”

王也充耳不闻,翻个身当埋头鸵鸟,困倦地喃喃,“师弟啊……就说我牙疼,不去早课了……”

“……”

睡糊涂了。

昨天他算得那一卦……应该挺累的。

王也睡觉的时候会把道士发髻散下来,黑发在他卓越的睡姿下胡乱披洒着,还有几缕不长不短的碎发乍在耳前垂着。

此时从窗外溜进一阵风。

这风就好像有了可见的轨迹,江芸随着这风的路线,视线缓缓流淌过他的手臂到脖颈。他的道袍领子大敞,布腰带也松垮开来,上半身接近赤|裸。

锁骨明晰,皮肤不白也不黑,常年在武当山上的清苦饮食和练功让他的身材线条与薄薄的一层匀称腹肌变得极具观赏性,相当养眼。

早先第一次见他,她丝毫不疑惑,王也跟阿青绝对是不同的地界山水养育出来的男人。阿青样貌俊秀,皮肤白皙,一看就是南方的山溪潺潺所呵护出来的帅哥,静水流深,闪闪发光的同时又不惊万物。王也骨相十分立体,眉骨、鼻梁、下颌恰恰好好的构成三庭,舒服又好看。

是很典型的那种撑得住岁月的长相。

她突然有了一种怪异的想法,等再过一年、再过两年,三年,四年……她好奇很多年之后他究竟又会是什么样子,尽管那个时候她也不一定有机会和他接触、她也早就没命和他像这样待在一起了。

江芸收回视线,认真做饭,“哗啦啦”,葱段下锅,被她炒出葱香。

一会儿,王也晃晃悠悠、迷迷蒙蒙地坐起来了。

她漫不经心的瞟了他一眼,“起来啦?刚好,柴火不够了,你去劈点柴……洗漱的池子在院子里,我的洗脸巾借你用。”

今天天气不怎么好,这都快十点了,太阳还没有出来。

阿婆堆在屋里的柴火都湿了,点不起火,江芸有些急躁,朝院里喊,“多劈点木头!”

王也摆好劈柴的架势,“就来就来!”

“已经湿了的木头就别砍了,只砍干的。”

“得嘞。”

他这一身质朴道袍,跟这种田园生活还意外的……搭?

江芸做了葱油面,盛进碗里上二楼,给阿婆端去。阿婆年纪大,一天之中有十五六个小时都在休息。她放下早餐就走了,不打扰婆婆睡觉。

回到一楼,遥望墨色渐染的青山,山雨欲来。

她站在屋门口,使唤王也,喊道,“再扫扫院子里的鸡屎,然后进来吃饭,进来的时候从井里打点水上来。”

王也给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她笑了,转身踏过门槛,回屋。真有种男耕女织的感觉。

王道长很喜欢她的手艺——可能也是因为,武当山做得饭实在太粗茶淡饭,她这一锅葱油面都被他扫进了肚子里。

当他吃完葱油面,觉得饱了,惬意地摸了摸肚子。之后江芸从做饭的炕下掏出一个碗,里面满满的都是油光发亮的红烧肉。

王也:您还有红烧肉呢?

香!是真的香!

江芸说,“对啊,我刚才藏起来了,因为我知道你们出家人不能吃荤腥,所以我特意等你吃完我才拿出来,省得你看得眼馋。”

肉香四溢,糖色晶亮。

捧着这碗肉的姑娘,昨晚还差点和他睡在一起。

王也默了半晌,突然冒出一句,“老江啊,你可能是福生无量天尊派来……”

——专门派来历练我的。

这食色性也,真是一个不落啊!

吃过饭,休息够了,该办正事。

昨天王也用内景算出,制毒团伙潜藏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寨子中,可是这里吊脚楼有千余户,怎么才能揪他们出来?

没办法了。王也盘腿坐在走廊上,望着湖光山色。

再用内景算一次吧。

“王也。”

江芸抱着西瓜走过来,坐到他身旁,“吃点瓜,凉快凉快。”

这天是真热,被溪水冰过的瓜分外凉爽,王也边啃西瓜边含混不清地道,“我这就算一卦,算出那伙人的藏身之地……”

“道长,”江芸突然把他手上咬了一半的西瓜拿走。

王也错愕,无奈笑,“怎么还带收回去的。”

“我是真无语了,道长,你喜欢把什么事都扛在自己身上这个特点,我不得不承认作为男人是挺帅气的,可是……王也,在你面前的我,也不是吃素的,也不是什么事都要倚仗你的。”

江芸伸出一条手臂,探出屋檐。

感受到丝丝凉雨正在空中飘荡。

“下雨了,”她说,“下雨的话,有什么昆虫比较耐雨呢?”

她身上浮现出幽幽的真炁,呈紫色,很弱,一瞬间就消散了。

但是王也能感觉得到,以她为中心,仿佛掀起了一波看不见的空气中的涟漪,朝四面八方扩散。

有些动物开始躁动了。

是一大片的蝴蝶。

整个寨子的蝴蝶从各个角落飞出,蝴蝶的翅膀是由几百片细小的鳞片组成的,和鱼身上的鳞片相似。下雨时还能遮挡雨水,使它们不会被真的淋湿。它们风雨无阻,形成一个有序的侦查团,一蝶负责一片区域,四处巡视。

“我在这寨子的角落放下了侦查蝴蝶,它们会潜伏着。我想制造那个会令异人兴奋乃至死亡的毒品琥珀,也需要炁来运转。所以一旦有地方出现了炁的怪异波动,它们会通知我。”

王也大为赞叹,“有一手啊姐们。”

江芸得意的哼了一声,“老王,我这算不算是替你省了点寿命的损失?”

“瞧您儿这话说的……”

“你就把这命用来补偿我吧,当我的奴隶。”

王也一口茶喷了出去,“除非我师父实在不待见我,把我卖给你的话,那还可能成。”

“多少钱?”

他胡诌一个数,“十万。”

“十万块,我都能在北京买个厕所了。”

得嘞,他还没个厕所重要。

等待蝴蝶反馈信息的途中,两个人边看雨景,边品着苗家白茶胡侃。

她感叹,“这儿真好看,我很少来这么田园的地方,很悠闲。”

王也纳闷了,“你不是苗家出身吗。”

她古怪地看他,“我从没说我是苗族人啊。”

“那你你你……” 诶,还真是他先入为主。

想来也是,她在民族演出舞台上划水跳舞的时候,他也发现了她的长相跟深山幽谷出来的姑娘不太相同。她的五官其实没有小家碧玉的秀气,是一种妩媚的端丽。

江芸笑了笑,“很多人都以为蛊术是来自苗疆。”

“其实……”她缓缓回忆。

“其实,早在公元前,就已经有用毒虫害人的记载。后来有的妃子为了争宠,或者朝廷之中打击政敌,便实行巫蛊之术。结果这种风气越来越广,从中原飘到了楚地。然后中原皇帝大兴剿灭巫蛊,而苗疆天高皇帝远的,管不着。所以这种术法就被苗人与自己的信仰相结合,成为特有的蛊术。”

“其实我很少用蛊,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在用宫廷传下来的巫术,”江芸饶有兴趣地侃侃而谈,“蛊嘛,一般我用来吃了,提升自己的体质。而我的能耐,是放毒虫咬人。若说古代有些妃子也有这种异能,于是就放毒蛇去咬情敌……”

王也听明白了,“所以说,你的流派其实跟湘西不是一个派系?”

“对,更像是在中原快要灭绝的厌胜之术,跟湘西有些相像也只是因为同根同源罢了。我也说咯,因为中原大肆剿灭这种术法,我的先祖们也躲到了湘西,互相有参考,所以巫术蛊术我都有继承。”

说完,她突然不怀好意的笑笑。

“同样是巫蛊之术,古代时那些异人就混进宫廷当妃子去了,放蛇咬人荣宠一世。我也不能落后啊!虽然现在没有后宫了,所以我现在的志向就找个豪门,尤其是有好多个儿子的那种豪门。我就进去坑财产,捞股份,咬人,把几个继承人迷得色令智昏,做一个惊天动地的红颜祸水!”

王也不知怎的,后背一冷,打了个哆嗦。

她古怪地望着他,“你这么害怕干嘛?又骗不到你头上去,武当山的小穷道士。”

王也摸摸后脑勺,尴尬地赔了个嘿嘿笑脸,“小道这是被您的计划折服了,不知道该说啥好,毕竟,一般人真没您这志向……”

作者有话要说:咕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