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溶溶,凄静的树林里枝叶随风摇曳,发出诡异的沙沙声响。
在月色下,桑羊荻赶了一会路,心下正在发愁,也不晓得这一个晚上该在什么地方落脚休息,这时候,却冷不防在林子的一端看见了淡淡的灯光。
在黑暗中看见这样一片灯光,虽然光芒相当的微弱,毕竟也让人精神一振,桑羊荻抚了抚儿子沉睡中的脸颊,脚下步伐加快,不一会儿已经穿过树林,来到一栋大宅的前方。
在夜色中,大宅像是头沉睡的巨兽一般,另在门口亮了两盏灯笼,门口处站着一个打着瞌睡的老守门人。原来,这座大宅便是白天茶棚老店家提到的官家馆驿。
出乎意料之外,老守门人对桑羊荻十分客气,虽然这馆驿是让官家行旅时休憩的所在,但是此刻并没有任何人居住,老人家见他还带着一个幼子,便给他行个方便,让他在馆内的地上歇息一宿。
那馆驿内的空间相当之大,走起路来回响出空洞的足音。
老人将桑羊荻父子二人安顿好,看着小羊儿甜睡的模样,老萋的嘴角仿佛想说些什么,却又有点迟疑。
桑羊荻看他神情有点迟疑,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些钱来,老人几经推辞,还是收下了。
“壮士,你在此停宿一宿,按理说是不会有什么事的,但是请不要怪老朽多事,还是有三事要相劝。”
桑羊荻一栗,随即想起老店家所说的“馆驿多妖”说法。
如果是在从前,桑羊荻会对这种说法一笑置之,但是方才在女蜗神庙的所闻所见,却又让他留心起来。
“这个地方,难道有诡异之事?”
老人有点紧张地摇摇手。
“只要不去犯它,是不会有事的,像老朽在这儿已看守三十年,不也是从未有事吗?”老人强笑道:“只是,幽冥有别,人鬼相异,壮士如果在半夜里听见什么,就当它过耳春风便可,反正你也只是在此暂住一宿,明日启程,不就什么事也没了吗?”
桑羊荻感激地一拱手。
“老人家所言极是,我一定将你的话牢记在心。”
“如此甚好,”老人点点头,便缓步走出门去:“只盼壮士好好休息,不论有什么异动声响,当它是野狗夜啼便是。”
夜来的风声有点凄冷,但是因为白天的行程也实在累人,桑羊荻和衣躺在地上,抱着儿子,不一会儿也就陷入沉沉的黑甜睡乡。直到那一声声凄厉的女子叫声传入耳中。
夜露深重,明月当空。官家馆驿四周不是平野,便是森林,并没有任何民家市集,放眼过去一片冷清,因此,那一声声的女子叫声更是突兀吓人,而且让人从心头深处升起一股如针扎般的寒意。
桑羊荻侧耳倾听了一会,觉得那声音仿佛来自不远处,而且不只一个人,凄楚万分,让人不禁想要过去一探究竟。
但是,想起这一日来,几位老者们的警告,他又觉得还是置之不理的好。
过了一会,外头又传来一阵惨呼哭泣声,这次是个相当稚嫩的女声,听声音却像是个女童。
桑羊荻仔细倾听,隐约可以听得见那女童哭声的内容。
“爹啊……爹……”
那哭声实在太过凄切,桑羊荻忍不住胸口逐渐热血上涌,悄悄地探出手,将防身的铜剑握在手上。
如果那真的是个受害的女童,如此袖手岂不枉生于天地之间?
在这一瞬间,桑羊荻已经下定了决心。
即使是妖异的诱惑,也要前去探个究竟。
冰凉的铜剑入手,那寒光之感让桑羊荻陡地精神一振,更坚定要出门一探究竟的念头。
他正要悄然起身,胸前的衣服突地被一只小手拉住。
原来,羊儿也已经被那些惨呼声惊醒,正脸色苍白,睁着一双大眼盯着他看。
桑羊荻微微一笑,满腔的义愤热血登时平息下来,转成温和的笑语。
“别怕,爹爹在这儿。”
“那……”羊儿发着抖,小声地说道:“那是什么声音?”
“没什么,狗儿野狼的叫声罢了,”桑羊荻温言道:“闭上眼睛乖乖睡觉,爹爹一会就回来。”
“不要,羊儿害怕。”羊儿一反手,紧紧抱着他的脖子,“羊儿要和爹一块出去。”
桑羊荻无奈地笑笑,只好解下衣带,将他缚在背后,便悄然从窗口跃了出去。
走出馆驿,那哭声听得更加真切了。桑羊荻戒慎地握着铜剑,看见林子的一端有着飘摇不定的青绿火光,便悄然走了过去。
随着火光来处越来越近,鼻端却隐隐传来一阵兽类的腥膻味,以桑羊荻久在山林的打猎直觉,他知道眼前应该有着狐狸、野鸡一类的兽禽类在附近。
绕过一个小山丘,那火光便直接出现在眼前,那是一处烧得极旺的火堆,但是火光的颜色却和寻常的火苗大是不同,不仅没有温暖之感,颜色也惨绿似鬼火。
而在飘摇的火光中,隐隐见得到几个摇摆的身影。
桑羊荻找了个隐密的树干藏身,从近一些的距离看着那堆火光,凝神细看。
但是,等到他看清眼前的情景,不禁看得目眶俱裂,张大了口,眼睛几乎要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