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高兴你这么快就找我。”
我和“大姐姐”又到了上次见面的那家茶餐厅,坐在几乎是同一位置,也几乎点了同样的食物。
她还是点绿茶,我点的还是常餐,不过通心粉换成了公仔面。
“你和你父亲谈了?”
“还没有。”
她稍一迟疑,才问:“要不要我帮忙?或者教你一点策略?”
“这倒不必。”
跟上次见面不同,这次她身上多了香水的芬芳。难道她竟然想以香水攻势对付我?!
我只是大学生,出招不必如此狠辣!
这香水的味道浓烈得很,年轻的女子根本不会喜欢用这个。我凭直觉——谁说男人没有——觉得她少说也比我年长十年以上,而且很可能是“败犬俱乐部”的终生会员。
“真的不必?或者由我直接向你父亲说。”
“不用了。我妈死了十多年,我爸一直清心寡欲,也不受女色引诱。你的美人计对他没效。对我,也许还有点用。”
我笑说,没想到大姐姐竟然脸红。
趁她脸上飞霞未褪,我问:“去过镰仓没有?”
她一愣,很快眼睛放亮,“在东京市郊,我去过看大佛。”
“在JR站附近的鹤冈八幡宫,门前有一条很长很宽阔的大道,种了很多樱花树,还有几家老商店,都残旧得很。大部分都没再做生意,这些店门口都竖了牌子,说明是日本政府指定为‘国家重要文化遗产’,还附上简介,叙述以前从事什么生意,有些还可以追溯到明治时代,换句话说,已有过百年历史。”
她终于明白我想说什么,也没有打岔。
我继续道:“去到日本,看到一些老店,他们都会很光荣地在招牌下说明自己创业于明治,或者大正,并不以老店为耻,或卖掉套利。你有没有看过山崎丰子的小说《花暖帘》?在故事里,大阪商人即使面对火灾,生命再危急,也要把商户的招牌抢救出来。招牌旧了,也不能乱丢,会放在店里供奉。”
“不过是招牌。”
“不,不只是招牌,而是家里几代人的心血,也是文化传承。我们这城市之所以一天比一天变得面目可憎,就是因为我们没有人家的视野和文化沉淀,我们只顾眼前利益,心中只有快钱。走到街上,没有老店,举目所及的全是连锁集团的店铺。他们不是建设这城市,而是消费和消耗这城市,把我们文化里的一切价值全部掏空。除了赚钱,没有其他。”
我站起身来,继续道:“其实我只不过想拥有自己的一家云吞面铺,做点小生意。在外国,有自己的店过过老板瘾是很轻松平常,失败是另一回事,但在这城市,却艰难得要紧。我只是想实践自己的梦想,你们却千方百计用尽威逼利诱阻止。”
她也站了起来,“不,我们不会威逼。”
“你是睁大眼讲大话,还是真的不知道?你们这些收购公司就像美国,会用《经济杀手的告白》里说的招数来对付我们。你是最早派来的经济杀手,只是做说客,说辞漂亮,仿佛全是为我着想。我要是听你的话,就几乎要认你做再生父母。要是我们不答应,你们就打电话去政府部门投诉我们的卫生出问题,要我们无法做生意,甚至指楼宇结构有问题,必须马上搬走。要是我们还是拒绝,你们就会出杀着,叫黑帮出手,放火烧铺,绝不留情。”
她忙摇手,“我们才不会这样,你电视电影看太多了,那些情节都是虚构的。”
“是不是虚构,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就当是虚构好了,但我的梦想却是真的。你们开的价钱很吸引,但梦想无价,很多人一辈子也没有梦想,所以我绝不会卖掉我的梦想,更不会待价而沽。”
我没有向她道别,便头也不回离开了茶餐厅。
现在回想,也觉得当时有点冲动。
不过,要是重来一次的话,我深信自己还是会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决定。
所以,收购的事我已否决。我会努力为来记面家打拼,也会参加“拯救老店爱作战”节目,希望你们会支持。
另外,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不必多说,必和土地发展公司有关。这点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