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斯里康达山遥远的深处,摩根和他的工程师们正围站在编尺为十比一的空间轨道塔底部全息图象四周。图象精确地显示出了各种最微小的细节,甚至连四条薄薄的导带也能看得很清楚,它们顺沿各个棱面伸展出去,在紧靠底面的上方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是难以想象:即使在缩小十倍的情况下,还能看到导带向下伸展出六十公里之遥——直到地壳的下部界面之外。
“请换成剖面团,把‘基础’站的位置提升到人眼的高度。”摩根对摄像员说道。
空间轨道塔的图像换成了一个发光的幻影——一个长长的薄壁矩形盒,其中除了超导动力电缆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下部的隔舱(“基础”——这是一个异常合适的名称,尽管它目前的位置要比山顶高出百倍以上)是一个立方形小室,它的每一边都是十五米。
“过道口的情况怎么样?”摩根问道。
图像的有关部分变得更明亮了。在南北两个棱面上,轨道的导槽之间清晰地显示出了空气闸的顶盖。空气闸的位置被安排成相隔得尽可能远些,这是所有宇宙设施上最普通的安全措施。
“大概,他们是通过南边的舱口进去的,”摄像员解说道:“只是不知道那个舱口在爆炸时受到损伤没有?”
“没有关系,另外还有三处进入口呢!”摩根想道。使他特别感兴趣的是底部的两个进入口。这种构思是在设计的最后阶段才形成的。其实,连“基础”站这种设想本身也只是在此之前不久才产生的——有一段时间,人们曾经认为没有必要在这里建造掩蔽所,因为空间轨道塔上的这一段最终是要成为“地球”站的一个组成部分的。
“请把底部转过来冲着我。”摩根命令道。
空间轨道塔倒了下来,它先是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随后便横着悬在空中。现在,摩根看到了底板的全部详细情况。位于南北两个边缘上的舱口,是同两个独立的空气闸相通的。问题在于怎样才能到达那里。要知道,这儿同那里相隔着六百公里呢!”
“生命保障系统呢?”摩根问摄像员。
空气闸的图像变暗了,继而出现的是小室中央一个小柜的图象。
“整个问题就出在这里。”摄像员忧郁地评论道:“室内只有供氧系统,可是却没有净化器,当然,也没有能源。在失掉了运输机的情况下,恐怕他们未必能熬过这个晚上。温度正在下降——日落以后,那儿的室温已经降低了十度。”
摩根似乎感到宇宙的寒冷透入了他的心房。运输机上的人们还活着的消息传来后曾经激起的那份高兴劲儿很快就消退了。要是得救者们在天亮之前就要冻死的话,那末,即使“基础”站里的氧气还够用几天又有什么用呢?”
“我很想同教授谈一谈。”摩根说道。
“我们不能直接同他联系——‘基础’站的应急电话只通‘中央’站。不过,我可以马上试一试。”
看来,这件事并不那么简单。当费了一番周折将线路接通之后,对方接电话的是飞行驾驶员强格。
“对不起,教授没有空。”电话里传来了强格的声音。
由于极端的惊讶,摩根足有一秒钟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了,但随后就一个字一个字地(尤其是自己的姓名)清清楚楚说道:
“请您转告,要找他说话的是范涅华-摩根。”
“我一定把您的话转告他,不过恐伯未必有用。他正在给学生们讲解一种什么仪器的构造。好像是分光镜。别的什么也没有能抢救出来。现在他们正在把分光镜安装到一个舷窗上。”强格无可奈何地答道。
摩根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他本来已经打算发问:“他们是不是发疯了?”就在这时,强格接下去说道:
“您不了解教授,我可是已经同他在一起呆过两昼夜了。他是一位意志非常坚强的人。我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拦住他没有回到运输机上抢救其余的仪器。现在他已经宣布,既然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他就应该在死前充分利用时间,哪怕只是证实这架该死的分光镜能够正常工作也罢。”
从强格的语气里,可以感觉到他对自己那位拗乘客的称颂。确实,教授的逻辑是无可辩驳的。必须拯救所能拯救的一切,要知道,为了给这次倒霉的远征提供装备,足足花费了好几年的时间哩。
“好吧,”摩根无可奈何地说:“那就请您把情况报告一下。”
“我能报告的情况非常有限。老实说,除了衣服之外我们一无所有。有一名女学生总算来得及把她的提包抢了出来。您猜,提包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她的毕业论文草稿!……”强格说时叹了口气。
摩根望着空间轨道塔的透明图像,他似乎看到了几个很小的、缩尺为十比一的人影。图象的距离是如此之近,只要把手伸过去,他们就得救了……
“最主要的问题是寒冷和空气。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很快就会被二氧化碳气窒死。也许有谁能够找到摆脱这种威胁的方法。不过……”强格把声音放低了几个分贝,看样子,他是怕别人听到他的讲话:“教授和学生们还不知道南边的空气闸在爆炸时受到了损伤。那儿已经在漏气——密封装置的周围不断发出咝咝的声响。至于这种情况严重到什么程度,我现在还很难说准。”强格的话音又重新提高到了正常的水平:“情况就是这样,我们等待你们的指示。”
“除去‘永别了’之外,我们这儿还能说什么呢?”摩根想道。
对于那些善于在危急情况下作出决策的人们,摩根永远是钦佩的,但绝不忌妒他们。雅诺什-巴尔托克是“中央”站的值班高级安全员,他手里掌握着发号施令的大权。在他下面二万五千公里高山深处的所有人员(他们离出事地点才六百公里),现在所能做的无非是听取报告,提出有益的建议和尽可能地满足记者们的好奇心而已。
事故发生之后才过了几分钟,马克辛娜-杜瓦尔就同摩根联系上了。同平时一样,她的问题总是提得一针见血:
“‘中央’站来得及赶到他们那儿吗?”
怎么回答她呢?摩根感到十分踌躇。毫无疑问,对问题的答复是否定的。但是,这么早就放弃希望是不合乎理性的,甚至是残忍的。要知道,这些蒙难者毕竟还算是走运的……
“我本想给人以毫无根据的希望,但是,有可能我们用不着‘中央’站帮忙也对付得了。在离出事地点近得多的‘1O-K’空间站上——它在一万公里的高度上,有一个装配工小组正在那儿施工。他们的运输机可以在二十小时内赶到赛苏依那里。”摩根回答得很沉着。
“那为什么它到现在还没有启程?”马克辛娜紧迫着问道。
“高级安全员巴尔托克马上就会作出决定,但是一切努力都可能是徒劳的。空气总共只够用十个小时。更加严重的问题是温度。”
“这是什么意思?”马克辛娜一时无法理解“温度”是怎么回事。
“上面是夜间,可他们没有热源。马克辛娜,请您暂时不要把这个情况报道出去。现在还不知道什么先用完——热量还是氧气。”摩根忧伤地答道。
马克辛娜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以她不常有的胆怯口气问道:
“很可能我是‘痴人说梦话’,可是您该知道,气象卫星上能够发射功率强大的红外激光……”
“不,我才是‘痴人’呢!您等一下,我马上跟‘中央’站联系。”意外的启发使摩根激动得嚷了起来。
巴尔托克倒是非常客气的,可是从他的答复中,却清楚地表明了对爱管闲事而又只懂皮毛的人的看法。
摩根重新接通了马克辛娜的线路。
“有的时候,专家们也可能会发懵,可我们的那位真行。”他不无自豪地宣称:“十分钟以前,巴尔托克已经同季风预报站联系过了。现在,电子计算机正在计算所需的光能,免得发射的能量过大而把赛苏依他们活活烧死。”
“这么说我碰对了。”马克辛娜毫不客气地再次提醒摩根:“您还忘记了什么?”
没有什么可回答的,而摩根也没有打算回答。他仿佛看到了马克辛娜头脑里的那架计算机正在飞快地想出各种主意,并且猜到了她接下去就要提出的问题。
“难道不能利用一下‘蜘蛛’吗?”马克辛娜问道。
“就连最新的几种机型全算在里面,它们的爬升高度也都十分有限——机装蓄电池的设计能力总共只能爬升三百公里。它们的用途是检查空间轨道塔,但只有等空间轨道塔进入大气层以后才用得上。”
“您给它们装上功率大一些的蓄电池不就行了吗?”
“在两到三个小时内换上新的蓄电池吗?可是,问题甚至还不在于此。现在正试验着的唯一的机器,并不适合于运载乘客。”看来,摩根对这种可能性早已作了周详的考虑。
“可以采用无人驾驶的办法嘛!”
“这一招我们也已经想过了。当‘蜘蛛’到达‘基础’站的时候,需要有一名躁作人员采完成对接作业。而为了把七个人逐个地运送下来,就得花上好几天的时间。”
“可你们总得想出个办法来才成呀!”马克辛娜有点着急了。
“我们甚至已经草拟了好几种办法,可它们全都行不通。要是找到了什么中用的办法,我一定很快通知您。至于眼下嘛……您倒可以给我们帮点忙。”
“我能帮什么忙?”马克辛娜又疑惑又感兴趣地问道。
“请向您的电视观众们解释一下,为什么在六百公里的高空中两艘宇宙飞船可以很容易地对接,而它们当中却没有一艘能够同空间轨道塔对接上。当您把这件事办成的时候,我们大概就可以有点什么新消息告诉您了。”
当马克辛娜困惑不解的面容从屏幕上消失之后,摩根重又潜心致志于指挥所里那些井井有序的庞杂事务了。尽管摩根在“中央”站上那位精通业务的高级安全员面前碰了一个客气的软钉子,可是,在他——摩根本人的头脑里,毕竟也会想出一些有益的见解。当然,奇迹并不是经常出现的,但是不管怎么说,在这个世界上,他对空间轨道塔的了解要比谁都透彻——只是沃仑-金斯里一人也许除外。很可能,沃仑在一些细节问题上了解得比他还清楚,然而,对问题的全局看得更明白的总还是他——摩根博士。
这七个人确实是在天空中陷入了困境。这是星际航行史上前所未有的遭遇。在那问小小的密封舱成为悬在地球与天空之间的穆罕默德的棺材之前,是不可能想不出任何办法来拯救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