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声巧妙地交织成的情景是那样地扣人心弦,尽管拉扎辛哈观赏这个节目已有数十次之多,但至今仍能引起他浓厚的兴趣。所有来到悬崖的人们都观看过这个节目。当然,一些行家如萨拉特教授之流,会挑剔地说什么这不过是为旅游者编造的“掌故”。然而,“掌故”总比“无可奉告”强吧……
在雅克卡边拉山西坡的对面,坐落着一所不大的半圆形剧场。天色已经很暗了,悬崖早已隐没在夜幕之中,它那巨大的身影却把初现的星星遮蔽住了。这时,从黑暗中隐约传来了低沉的咚咚鼓声,接着是平静而恬淡的话音:
“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位国王,他杀死了自己的父王,而本人则死在兄弟的手下。在血腥的人类史上,这种事例并不少见。但是,这位国王遗下了至今仍被保留着的古迹,以及流传了千百年的轶闻……”
拉扎辛哈在黑暗中向坐在他右侧的范涅华-摩根偷看了一眼。他已经被徐徐展开的故事情节吸引住了。另外两位坐在左侧的客人——拉扎辛哈在外交事务方面的老朋友——也入了迷。
“他的名字叫卡里达沙。公元一世纪末,他出生在拉纳普拉,也就是黄金之城。在几百年里,这座城市一直是塔波罗巴尼国的首都。但是,他的出生却笼罩着陰郁的气息……”
音乐开始加大音量,惊慌不安的旋律也增强了,伴随鼓声奏起了长笛和弦乐器。在魔鬼之崖陡峭的山坡上燃起了一个亮点,它渐渐地扩大着……骤然之间,观众面前仿佛敞开了一扇溯观往事的幻术之窗,展现出一个比现实生活更加生动而明朗的天地……
“一出场面壮观的改编戏剧。”摩根想到这里,不禁为这次能因顾全礼貌而战胜了立即投入工作的愿望感到高兴。他看到了巴拉瓦纳王在心爱的妃子为他生下头生子时所感到的欢乐;也深深地理解,当仅隔一昼夜之后王后本人又生下了拥有更大权力的儿子时国王心中的复杂感情。虽然卡里达沙是长子,但他继承父位的资格却只能排在第二。悲剧的背景就是这样铸成的。
“但是,在童年时代的初期,卡里达沙和他的同父兄弟玛尔迦拉曾经是最亲密的朋友。孩子们在一起长大,纯洁的心灵中还没有萌生过他们是竞争对手的念头,更无从识破设置在他们周围的种种陰谋。造成他们不和的原因同出生的各种偶然因素毫无关系。”
“各国的使者络绎不绝地带着礼物来到巴拉瓦纳国王的宫廷,他们送来了中国的丝绸,印度斯坦的黄金,罗马帝国的兵器。有一天,一位热带丛林的普通猎人居然也带着一件贡品来到了首都,他满心希望国王的全家会看上他的礼物……”
摩根听到周围响起了一片赞美的喝彩声。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猴子安然自如地坐在卡里达沙亲王的怀里,出奇地讨人喜爱。越过干百年的时光……也越过了奥秘莫测、但却并非完全不可逾越的人兽之间的鸿沟,它的两只大眼注视着摩根。
“根据史料的记述,以前谁也没有看见过这样的猴子;它的毛色像牛奶般地洁白,两眼则是玫瑰色的,闪耀着红宝石般的光芒。有人认为它是不祥之兆,因为白色是象征死亡和丧服的颜色。令人可叹的是,这些人的担忧竟然得到了证实。
卡里达沙王子非常喜欢这只心爱的猴子,为了纪念神话中的猴王,他给它取名为哈努曼。宫中的能工巧匠用黄金为猴子做了一辆四轮小车,猴子神气活现地端坐在车上,由人们拉着它在宫廷内到处游逛,供那里所有的人们观赏娱乐。
哈努曼和卡里达沙特别亲近,除了卡里达沙以外,它不许任何别的人碰它。它对待玛尔迦拉王子极不友好,仿佛已经料到了两人以后的敌对关系。倒霉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一天,它把王位的继承者咬了一口。
咬一口本是小事情,但后果却十分严重。几天之后,哈努曼被毒死了……毫无疑问,这是根据王后的命令行事的。卡里达沙的童年时代也就到此结束了。据说,从那时起,他不再同人们亲近,并且对谁也不信任了,而对于玛尔迦拉的好感则变成了敌意。
然而,这还远非是小猴之死所惹起的唯一令人不快的事情。根据国王的诏令,特地为哈努曼建造了一座半球形的坟墓,它的形状恰恰同佛教传统的舍利子塔相仿。这种事情是从来没有人干过的,它引起了憎侣们极大的愤慨;由于舍利子塔历来只用于埋葬佛的干尸,因此,国王此举被认为是亵渎行为。
十分可能,这正是国王的用意所在,因为巴拉瓦纳王已经逐渐地同佛教疏远。尽管卡里达沙王子在当时还过于年幼,以至根本没有可能参与这场冲突,可是僧侣们对他竟也怀恨在心。以后使王国陷入分裂的敌对情绪,就是从此开始的。
在将近两千年的过程中,我们还没有什么凭据足以证明:这段史料并非只是编造得十分动听的故事。时至2015年,考古学家们才在拉纳普拉故宫的旧址发现了一座小舍利子塔的基础。舍利子塔本身已经毁坏。在许多个世纪之前,它已经遭到了盗劫。由于二十一世纪的学者们已经掌握了旧时的宝藏爱好者们根本无法想象的工具,他们利用中微子透射,在古墓袕底下的深处发现了另一间灵室。上面的灵室只不过是一座墓碑——伪装的墓葬。在下面的灵室中则仍然放着那容蓄了爱与恨的家伙,它在灵室中保存了许多个世纪,直到被送往自己最后的安息之处——拉纳普拉博物馆为止。”
无意之间,摩根漏掉了下面一段故事情节。就在他柔柔眼睛的一四辏复杂的王室之争已经处于最炽烈的阶段,可是他却无法完全辨明是哪些人在相互厮杀。当战场上武器击打的叮当声停息下来的时候,王储玛尔迦拉同他的母后正在逃往印度,而卡里达沙则攫取了王位,并把父亲关进了牢房。
篡位者之所以没有立即把老王巴拉瓦纳杀掉,其原因远非是父子间的骨肉之情,而是因为他相信老王在某个地方秘藏着留给玛尔迦拉的瑰宝。经过长期的监禁和折磨以后,终于,巴拉瓦纳不打算再隐瞒下去了。
“我可以让你看看我的财富”他对儿子说:“给我准备一辆马车,我带你到那儿去。”
和哈努曼迥然不同,年老的国王是坐着一辆阉牛拉的四轮破货车踏上他生命的最后路途的。据编年史的记载,那辆车的一个轮子已经破碎,因此,一路上吱吱咯咯地作响。使卡里达沙感到惊异的是:父亲所要去的地方竟是那巨大的、向整个中部国土提供灌溉用水的人工湖;巴拉瓦纳几乎把自己毕生的精力都献给了这座水库。他沿着大坝的边缘缓步走去,注视着自己那座面朝湖水的高达三米的石雕像。
“永别了,老朋友,”他向着手捧内海石图的石雕像说道:“请把我的遗产照看好。”
他沿着溢流堰的梯级走下去,当他走到水深齐腰的地方,捧起了一掬湖水撩过头顶。然后带着骄傲而庄重的神态转向卡里达沙。
“在这里,我的儿子!”他用手指着泛起片片涟漪的甘泉喊道:“就在这里……这里全都是我的财富!”
“杀死他!”由于狂怒和失望而失去常态的卡里达沙下了命令。
士兵们执行了命令。
最初几年,卡里达沙和他的整个宫廷继续留在拉纳普拉。后来,他迁居到了离拉纳普拉四十公里处高耸于热带丛林之上的、荒凉偏僻的雅克卡迦拉山悬崖。有些人断言,他是在寻觅一处敌方无法攻占的堡垒,借以逃避兄弟的报复。可是,卡里达沙到头来却并没有用它来保护自己。再说,要是雅克卡迦拉山只不过是一座城堡的话,那他为什么要在悬崖的四周修建起占地辽阔、而且为此所花的劳力远比修筑深沟高垒为多的极乐园呢?又何必要在那里绘制许多壁画呢?
当讲解员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悬崖的西壁从黑暗中突现了出来……可是形状却保留着两千年前的模样。在距离崖根一百米的高处,在悬崖的整个宽度上展现出一幅平整的、抹上了泥灰的画面,上面用彩色绘制着许多如真人大小的半身女像。她们全都技美异常,并且风格完全相同。
她们的皮肤是金黄色的,胸部丰满,身穿透明衣料缝制的服装,而且全都佩戴着相同的珍贵宝石。其中有些人梳着高高的精美发髻,而另一些人则好象戴着凤冠。多数人手里都捧着鲜花。
“最早的时候,这种画像曾经多达两百个以上。但是,许多世纪以来的风雨侵蚀,几乎把一切都给毁坏了,剩下的只是在悬石保护下才得以幸存的二十来个人像……”
画像被放大了。随着“安尼特拉舞曲”的旋律,卡里达沙的那些幸存下来的姑娘们一个个从黑暗中飘然而出。尽管在恶劣的天气、漫长岁月的风化和文物破坏者罪恶之手的摧残下受尽了折磨,姑娘们依然保持着两千年前的美丽身姿。色泽鲜艳如故;夕阳的余辉曾经数十万次地洒落在画像之上,但始终没有使它们失去光彩。无论是仙女或者死神,他们都没有让雅克卡迦拉的神话消亡。
“谁也不知道她们的来历,以及为什么要画在这么一个无法攀登的地方。按照流传最广的说法,她们是天上的仙女,卡里达沙为了创造人问的天堂而让她们定居在那里。很可能,像埃及的法老一样,卡里达沙自认为是神;也可能,他就是仿效着埃及人的先例,用巨大的斯芬克斯来守卫他的宫殿的入口。”
映象变换了:如今呈现在观众面前的是一个不大的湖泊,水中倒映着悬崖的影子。水面皱起阵阵鳞波,雅克卡边拉山的形廓在颤动着向四外扩散。当重新呈现出清晰的轮廓时,悬崖上已经筑起锯齿形的城墙,布满了碉堡的炮门、棱堡和建筑物的尖顶。由于镜头始终没有对准焦距,人们也就不可能好好地把它们看个清楚。在那些企图将国王的名字从人类记忆中抹掉的人们来到之前,从来没有人能够知道实际上怎样才能把卡里达沙的空中之宫看清楚。
最后的一段讲解词是这样的:
“卡里达沙在这里居住了将近二十年,直到劫运为他安排的结局采临为止。从悬崖的顶上,卡里达沙看到了玛尔边拉的军队正从北方向他进攻。很可能,他也认为自己的堡垒是不可攻克的,然而却并没有让它经受这方面的考验。他下了山,来到那两军之间的中立地带会见了兄弟。没有人知道他们见面后的谈话内容。只是据说,他们在离别之前互相拥抱了;很可能,这是确有其事的。
随后,对垒的两军蜂涌而上厮杀起来。由于卡里达沙是在自己的疆土上作战,他的战士们熟悉地形,因此,看来他可以稳躁胜券。然而,一宗决定人们命运的偶然事件却扭转了整个局面。为了绕过一个小小的泥潭,卡里达沙的战象向旁边拐了个弯,却被战士们误认为国王是在退却。根据编年史的记载,这一下竟然完全挫折了战士们的斗志。
人们在战场上找到了卡里达沙;他已经自杀身亡。玛尔迦拉当上了国王,而雅克卡迦拉则被弃于热带丛林之中,从此冷落了一千七百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