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复一年,王冠的重量愈来愈沉了。可是,当长老圣博特希特哈尔玛-玛哈纳雅盖-泰洛在加冕典礼上违心地将王冠戴到卡里达沙王子的头上时,卡里达沙却感到它轻得出奇。不过,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如今,要是礼节容许他——作为国王的卡里达沙可以不再戴那镶满钻石的金发箍,那他准会感到满心喜欢的。
事实上,来自异国的使者们倒也很少请求他在雅克卡迦拉山险峻的高峰上赐予接见。这些使者中的多数人,当他仍长途跋涉来到这里以后,往往都在最后一段路程面前止步拆回了。这段路实在令人望而生畏,它简直就像是通向一头伏地而卧、眼看着就要从山坡上跃下船雄狮的血盆大口。总有一天,他——卡里达沙本人,也会衰弱到难以凭着本身的体力步行到自己的宫殿。不过,聚集在四周的众多仇敌,恐怕未必会容许他活到这有损尊严的高龄吧!
这些仇敌已经在伺机而动。卡里达沙凝望北方,仿佛可以看到他那返回祖国的异母同父兄弟玛尔边拉在那里集结的军队,正准备着夺取塔波罗巴尼国沾满血污的王位。不过,这种威胁暂时还远在海外。更为沉着而狡诈得多的敌人却潜伏在南方毗邻的地区。自远古以来,每当人仍望见耸立在中央盆地之上的圣山斯里康达那完美无瑕的圆锥形山峰时,都会从心底产生出虔敬的畏惧。卡里达沙从来没有忘记过圣山的无声存在,以及它所象征的巨大力量。
其实,居住在圣山上的宗教领袖玛哈纳雅盖-泰洛既没有军队,也没有战象。这位长老只不过是一个穿着橙黄色“托加”的老人……可他却能以某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左右国王们的命运。
透过明澈的晨空,卡里达沙清楚地看到了斯里康达山顶峰上的庙宇T叮它看上去小得像一个白色的箭头。从这里到庙宇总共需要三天的路程:第一天——沿着王家专用的小道穿过森林和稻田,还有两天的路程则是沿着石级登山。可是,卡里达沙却从来没有登上过那座山峰,因为那里有着他唯一的不能战胜的敌人。有的时候,当国王看到犹如细链般的火炬沿着山坡婉蜒曲折地向上移动时,他不由得从心底艳羡那些朝圣者们。最卑贱的乞丐可以在圣山上迎接黎明,而作为塔波罗巴尼国统治者的他却办不到。
然而,卡里达沙也有他自己的安慰与寄托。他耗费了王国的大量财富,在深沟高垒的屏障之下,筑起了一座处处亭台楼阁、水池喷泉的极乐园。当他对这些感到腻烦的时候,又有居住在高山上的姑娘们来伺候他——她们一共有二百人,都是一些长生不老的仙女。卡里达沙常常向她们倾吐自己的心事,因为他没有别的人可以信任。
从西方传来了隆隆雷声。这一年,春天的季风来得迟了些;向全岛灌溉系统供水的各处人工湖泊几乎都枯竭了。在这些人工湖泊中,最大的是卡里达沙的臣民们冒着“犯上”之嫌仍按原名称呼的“巴拉瓦纳海”——以卡里达沙父亲的名字命名的人工湖。它是三十年前才告竣工的。当巨大的闸门首次打开,奔腾的水流倾注到干渴的田地上时,当年的卡里达沙亲王曾骄傲地同他的父王并肩站在一起。在整个王国里,没有比这个巨大人工湖的如镜水面更为瑰丽的景色了;倒映着旧都拉纳普拉城异样多姿的圆屋顶和尖塔顶的湖面,是那样地抚媚动人!如今,由于卡里达沙实现了他在雅克卡边拉山上建造“人间天堂”的幻想,这座旧城已遭废弃。
庙宇的白墙衬托着玛哈纳雅盖-泰洛的橙黄色衣衫,这位年届八十五岁高龄的长老正在缓步走向胸墙。山峰下的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棋盘式稻田,一条条灌溉水渠的深色细线,若隐若现的蓝色“巴拉瓦纳海”,还有同一方向上犹如幻影般的气泡似地飘浮在空中的拉纳普拉城神秘的圆屋顶。这幅赏心悦目的图象,它的色彩和轮廓不仅随着季节的转换而变幻无穷,而且也在每一片云彩的映照下争奇斗研。
只有魔鬼之崖上灰色的巨石同雅致的景观显得不和谐。悬崖很像是侵占了他人领地的一名僭称之王。确实,据神话的传说,雅克卡迦拉正是猴王哈努曼所失落的喜马拉雅山上的一块断石……
自然,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根本无法看清宫殿的建筑物,能够模糊地看到的只是环绕极乐园的要塞围墙的线条。但是,长老的想象力为他清晰地勾划了突出于花岗石山坡的巨大狮爪,以及狮爪之上的锯齿形围墙。看来,矢忠于誓言的国王,至今还在那里遥望着定为“禁地”的圣山而踯躅徘徊呢!
天上传来了隆隆雷声,它的声音越来越震耳,最终竟达到了撼山动地的气势。雷声连续地、经久不衰地震撼着长空,神速地向着东方滚滚而去,消失在无尽的远方。这不是季风的预兆:它还要过三个星期才会到来。季风预报站是不会有差错的。这是别的什么。按照常例,该向肯尼边角或者俄国人提出抗议了。而同样地按照常例,这种抗议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要是卡里达沙能把那些只关心送入空间轨道的单位重量成本的宇航线调度员们置于他的统治之下……说不定他会下令将他仍插到木撅子上,扔到钉上蹄铁的大象脚下,或者投进沸腾的油锅里……
当然,两千年前的生活要简单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