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晨的雾霾中,麦卡锡又回到了他再熟悉不过的犯罪现场。进入林子之前,他仔细数了一下地上的轮胎痕迹,虽然轮胎印纵横交错,但从停着的车身下延伸出去的轮胎印还大致可以分辨——验尸官办公室的福特全顺厢式货车停在公路的路肩上,并没有开进来,他们用担架运送尸体;三辆福特金牛警车的轮胎痕迹是一样的;雪佛兰开拓者属于现场调查小组,它留下的印记最深,因为坐的人最多,设备也最重;杰森的丰田佳美车的痕迹几乎被淹没了,他不是第一个就是第二个到的现场;7.5英寸宽胎印是肖恩·迈尔斯的克莱斯勒300C轿车留下的,而更宽的那组则是GMC托普基克大型皮卡的车胎痕迹,那想必属于那个发现尸体的垂钓者。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再没有别的车胎印了——谁他妈的会在这种季节一大清早就来这儿垂钓呢?麦卡锡的心头升起一丝疑云,他从怀中掏出拍纸簿,记下了那个车牌号码。
当看到老滑头肖恩·迈尔斯的时候,他的心情比上一次见到他时更坏。他心不在焉地与杰森和肖恩打招呼,无精打采地说出“连环杀手”这个“猜测”。CSU(Crime Scene Unit/现场鉴证小组,CSI现实当中的名称)的日班主管,那个手心湿冷的红发女人开始“介绍情况”——那些鬼话麦卡锡一句都没听进去——什么“第一现场”,他们全上了凶手的当,杀手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聪明。他肯定是在他自己的某个地方杀了那些女人,然后移尸到犯罪现场,为了保护那个令他可以从容、舒适地犯下杀人恶行的地方,他必须抹去所有指向那里的痕迹,就像他往受害者阴道里灌清洁剂一样,他抹去了原始的痕迹,伪造了另一些痕迹,所以无论鉴证小组在现场找到什么,都不可取信——他单独行动,麦卡锡再次确信,这样一个聪明、谨慎的杀手是不会找同伙的。
没等格蕾琴把话说完,麦卡锡就失去了耐性,他抛下面前的三名警探,在六道错愕目光的注视下径直走向那个发现尸体的垂钓者。
“先生,为了案件调查,我们需要问你一些问题。”麦卡锡一边从西装内侧口袋中拿出拍纸簿和铅笔,一边说。
“我已经把知道的全告诉那边那两个警察了。”垂钓者指着他身后的杰森和肖恩道。
“我和他们不一样,这是匹兹堡抢劫凶杀组对你进行的第二次询问,请你配合。你的姓名,先生。”
“马库斯,大卫·马库斯。”垂钓者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方便留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不,我想不方便,我不想老是有警察来找我,咱们就在这儿把事情解决吧。”
麦卡锡停下笔,从拍纸簿中抬起双眼:“马库斯先生,如果你不愿主动留下联系方式,我们可能将你当作嫌疑犯处理,直到确定你的不在场证据为止,你确定你要那么做吗?”
这一招显然很奏效,马库斯犹豫了一下,然后从兜里摸出票夹,从中抽出一张名片,问麦卡锡借了铅笔,在上面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
“这是我的手机——我需要给我的律师打电话吗?”他将名片和铅笔一起递给面前这位警探。
“不,当然不!”麦卡锡接过东西,道,“如果不是你干的,你就不需要律师,如果你觉得你需要一名律师,那事情可就麻烦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垂钓者的反应——面前的垂钓者显得有些不安,他不断变换姿势,做各种小动作——现在还不能判定他和杀人案是否有关,但看起来他不像是那种工于心计的人。
“好吧,你究竟还想知道什么?”
“所有的事,就从你为什么一大早跑到这荒山野岭来钓鱼开始吧。”
“你从来没去野外钓过鱼,我没猜错吧?不然你不可能不知道这条小溪在冬天是钓鳟鱼的胜地。附近的垂钓俱乐部和钓鱼爱好者周末都来这儿钓鱼。要不是被警察封锁,这会儿这儿应该已经支了二三十条鱼杆了。”马库斯一打开话头,就完全把找律师的事儿抛在了脑后,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你说得没错,我平常来得没那么早,但是我已经有两个礼拜没什么收获了——你知道,好位子都让早来的人抢走了。我决定决不能连着第三个礼拜空手而归,于是我今天天没亮就开车来了,一是为了抢个好位子,第二,人少的时候鱼也比较容易上钩。没想到一大早就碰到这种事,我想我可能这个冬天都不会再来这里钓鱼了……”
麦卡锡一边听他讲发现尸体的经过,一边提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比如“你怎么知道她确实是死了”、“有没有看见别人”之类——答案显而易见,这家伙除了尸体什么都没看见,不然杰森早就把他带去警察局做嫌疑犯素描了——他只是要确定这家伙同谋杀案有没有关联。
“最后一个问题。”麦卡锡在听完所有叙述后问道,“是你干的吗?”
“什么?”
“是你杀了她吗?”
马库斯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像一头公牛一样爆发了:“没有!他妈的不是我干的!你是谁?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他妈的要投诉你!我知道你们这些混蛋警察在想什么,你这杂种打从一开始就想把这罪名安在我头上,这样你们可就轻松了。他妈的你这浪费纳税人钱的杂种!”他的手指几乎戳到了麦卡锡的鼻尖。两个制服警员冲过来将他拉开,杰森和肖恩也闻声跑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伊恩?”
麦卡锡耸耸眉毛:“我只是问是不是他干的。”
“得了吧,伊恩。杀手再回到现场?那种事儿只有在电影里才会发生!我盘问过他,绝不会是他干的!”杰森道。
“我也觉得不像,保险起见,让弗兰克查一查他的不在场证明。”麦卡锡转向肖恩,道,“嘿,肖恩,你懂钓鱼吗?”
“懂一点,我曾经参加过一个垂钓俱乐部,但已经很久没去了,怎么?”
“这儿是冬天钓鳟鱼的好地方?”
“没错,鳟鱼喜欢冰冷流动的溪水,在伊利湖那种平静的大湖里是钓不到鳟鱼的,得这种小溪才行。这和案子有什么关联吗?还是你忽然对钓鳟鱼有了兴趣?”
“没什么,只是一时好奇。”
“现在,我要去关照一下我们的证人了。”肖恩·迈尔斯对两位警探做了个“回见”的手势,然后对麦卡锡道,“伊恩,你真不该那样问他问题。”
麦卡锡站在溪边。尸体已经装进尸袋被运走了,凯瑟琳和她的现场鉴证小组也已经撤离,肖恩去外边应付媒体和关照证人,只有杰森在对两名留下的制服警员安排最后的善后工作。麦卡锡看着潺潺流动的小溪,溪流大约有三十码宽,清澈见底,从这里看下去,仿佛只深到脚踝,即使考虑到光的折射,也不会深过膝盖。仔细看的话,的确能看见有鱼在逆流而上——那是否是鳟鱼,麦卡锡认不出。溪流对面是和这边一样浓密的杉树林,没有路,也没有像这边一样方便立足的鹅卵石滩涂——比这边难走得多,这就是为什么垂钓客都聚集在溪流的这一岸的原因。麦卡锡望着对岸,忽然血液上冲,头皮一阵发麻,他忽然想通了为什么凶手能够不留痕迹地弃尸这里。
“杰森!”他大喊道。
杰森回过身三步并做两步跑来:“什么事,伊恩?你吓我一跳!”
“杰森,你觉得这条小溪的水深、流速怎么样?你能倘过去吗?”
“你就问这个,伊恩?实在太简单了,就是水有点冷。”
“你们查过河对岸了吗?”
杰森望着麦卡锡严肃的表情,马上就意识到了他们的疏漏:“没有!妈的,伊恩,我们谁也没往那个方向想!我这就给鉴证小组打电话,叫他们马上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