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金属火焰 13-14

第十三章

克隆人曾在地球疯狂肆虐,

而他就是克隆人的领袖。

他令你寝食难安,

他是身经百战的生化机器人。

他高喊着:“胜利!宝贝,胜利!

我是不可战胜的,我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来一场对决吧——

和猩红色的生化机器人驾驶员。

——鲍伊?格兰特作曲,路易?尼科尔斯作词,《猩红色的驾驶员》

那天晚上,黛娜一直敞开着她的窗户,希望星光和芬芳的空气能够带来催眠的魔力助她入睡。可恰恰相反,星光在墙壁上投射出可怕的阴影,外面的喧闹声也搅得她心烦意乱。她整个晚上都翻来覆去,太阳升起之前,她一直被梦魔所折磨,在断断续续的睡眠当中,除了红色生化机器人驾驶员她再也没有梦到别的。很晚才睡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醒来以后,她仍然没有完全摆脱夜间的恐惧,于是她特地坐上了营房的战斗模拟器,挑选了以一敌九的陆地战斗场景和那群恶魔拼杀。她消灭了一具带着光晕的猩红色生化机器人,刷新了这台和机甲差不多大小的仪器的最高纪录。

她往软件包里输入自己的姓氏缩写,然而模拟训练并不能完全便她的思绪稳定下来。在这一天剩下的时光里,她都带着一股混合着怒气和困惑的情绪。

在阳光的照耀下,她走进了第十五小队的战备室。鲍伊正坐在钢琴前面一点一滴地拼凑他从缪西卡的竖琴室里听到的乐曲,他终于全部回想起来(并把它们写成了乐谱)。

“能再次听到你的演奏真让人高兴。”黛娜称赞道。她试着哼了哼这奇怪的旋律。“那是什么曲子?”

“根据缪西卡的竖琴曲谱写的,我只能做到尽量忠实于原作。”他告诉她,右手又即兴弹奏了一个片断。鲍伊把两只手都用上,演奏效果又上了一个层次。“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一心想着杀戮,却又能写出这样的乐曲?”

“别把人民和战争贩子混为一谈。”黛娜刚说完一句,希恩就冲进了这间屋子。他径直朝她走去,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中尉,你可能无法相信,但我带来了一个消息!”

“有话快说。”她根本就不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

“经过调查,我发现了被GMP关在医疗中心九楼的人是谁。他是个被俘的生化机器人——红色生化机器人驾驶员。”

黛娜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你见着他了吗?”

希恩摇摇头,“他们的保安措施非常严密。”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希恩?”坐在钢琴前面的鲍伊问道。

希恩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子,“呃,朋友们,这么说吧,我现在又结交了一个可爱的护士……”

黛娜做了个不耐烦的手势,“你认为会是他吗,希恩——佐尔,就是我们在堡垒里见到的那个?”

“我不知道。”他承认。

“我得见见他。”她说着就往外走。

“宪兵队是不会同意的。”希恩在她背后喊道。

“我才不管他们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黛娜回了一句,“我有几个问题要问,而这个生化机器人驾驶员是惟一可以回答的人!”

“是啊,不过你不可能见到他的。”路易?尼科尔斯附和道。

安吉洛也接过了话头,“我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中尉,不过我可不认为把鼻子伸到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四处乱嗅是个好主意。”

“无论如何,”路易指出,“他可能被植入了防止泄密的程序。你不太可能从他那里套出什么东西。”

“也许你说得对,”黛娜也同意他的看法,“不过在面对面地见到他之前,我根本就睡不好。”

希恩把手搁在他的臀部想了一会儿,“这样吧,如果它对你真的那么重要,你我们就开始行动。不过我们怎么才能混到里面去?”

黛娜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我有办法了。”她笑了起来,赶忙又补充随,“系好安全带,小伙子们——今晚的路可不太好走!”

一个钟头以后,一辆假冒的维护运输车隆隆地穿过漆黑的纪念城街道前往医疗中心。路易握着方向盘把车停在了大门口,安吉洛背着枪、朝昏昏欲睡的卫兵晃了晃伪造的申请书和维修指令。

“维修部要我们对X光扫描音序器内部断裂的离子枪进行修理。”中士装作很内行的样子。

卫兵心不在焉地挠了挠他的头盔,就挥手让这辆车过去了。

当它开进地下车库的时候,路易说:“对了,离子枪是不会断裂的。”

“管它断裂不断裂,”那两句话只是安吉洛顺口编的,“反正我们进来了,不是吗?”

路易把货车开到隔离停车带。安吉洛从前座跳下来,打开了货舱的后门。鲍伊从里面走了出来,还有希恩、马瑞诺、撒卫斯——他们都穿着连身工作服,头上戴的帽子也遮住他们的脸——还有黛娜,她身上的护士服起码小了三号,这套紧紧地裹在她身上的制服就像新长出的第二层皮肤。

路易和鲍伊马上开始摆弄起医院的电话和通讯线路交换器,而剩下的人则开始脱掉那身工作服……

佐尔所在的第九层,诺娃正把记事本搁在一边跑去接听电话。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这里是总参谋长爱默森将军的办公室,萨特瑞中尉。将军要你尽快赶到办公室来见他。”

诺娃对着话筒一皱眉,挂掉了电话。她向佐尔道歉,说自己现在不得不先离开一会儿。一分钟之后她就离开了……

善于模仿多种人声的鲍伊松开了自己的鼻子,告诉小队成员萨特瑞已经上了钩。工作服都已经脱掉,安吉洛正穿着卧室拖鞋和一件厚绒布睡袍。马瑞诺和撒卫斯则一身护理员打扮,而希恩却还穿着那身军服。

“好啦,”黛娜告诉她的中士,“你的行动必须在十分钟内完成。”

“我从来就没失过手。”安吉洛向她保证。

诺娃告诉站在佐尔屋子大门两侧的GMP警卫,让他们睁大眼睛加强监视。

“我很快就会回来:”她说。

与此同时,有人持响了位于七楼的玛丽?克里斯托的病房门铃。这会儿她正坐在床上阅读一本健身杂志,听到铃声响起,她赶忙把杂志藏了起来,整个人都钻到被单下面装睡。

过了一会儿,房门嘶嘶一响就打开了。希恩从外面走了进来。

玛丽惊讶地坐起来,“这么晚了你还来这儿干什么?”

与此同时,还在一楼的黛娜正拖着一个大背包(她也戴起了护士帽),护送撒卫斯和马瑞诺抬着的那副担架前往一部电梯,他们俩都戴着外科手术口罩——这是为了遮盖他们脸上难以抑制的笑意和其他表情。他们走进电梯间,在七楼的按钮上按了一下,与此同时,隔壁的电梯打开了,诺娃?萨特瑞从里面走了出来。

在七楼,希恩正单膝跪倒在玛丽的床前,“我一直在想……你孤零零地一个人躺在这儿,我很担心你。”

“哦,别开玩笑了。”她讥讽地向他回敬。

“我是队真的。”他一口咬定,“多美的夜晚,玛丽。我想你该和我一起到屋顶上享受这美好的时光。改换一个环境,你看如何?”

玛丽笑了,“听起来倒是不错,不过医生们总是死死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希恩站了起来,压低嗓子故作神秘地问:“如果我保证你不会遇上任何麻烦呢?”

她朝他投去一个迷惑的眼神。

“我已经疏通了管理层所有的人。”他尽量装出清白无辜的表情。

玛丽沉不住气了,但她心里还有几分不解,“为什么是我,希恩?”

“因为你是那么的温柔可人。”他拍起了马屁,“我简直情不自禁!”突然,外头传来了轻微的拍门声,他似乎突然变得有些不耐烦,“快点,作好准备,你的豪华轿车来了。”

还不等玛丽拢一抛头发,拽一拽睡袍的下摆,大门又嘶嘶地打开了,两个护理员抬着一副担架出现在她面前。

玛丽往后一靠,立刻愣住了。她足足想了好几秒钟,“希恩,我不知道你这是要干……”

“怎么了?”他说着就朝床上靠过来,“别太挑剔了。”没有征得她的同意,他就一把掀开被单,一秒钟之后,玛丽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他的臂弯里,被送到两个呵呵直乐的护理员抬着的担架上……

第十五小队的三名成员护送着担架前往远处没人监视的走廊中间,这里较为安全。这时,黛娜却跑进了玛丽的病房。她一把摘下硬挺的护士帽,打开了窗户,探出身子向外张望:从这里再往上两层就是佐尔的房间。她从背包里取出一枝可以把人击昏的枪,一小卷绳索以及四个攀爬吸盘。她从系带后头伸过手臂,把吸盘在膝盖和手腕上系好,然后再把致昏枪别在制服窄小的腰带上。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之后,她踏上窗前的矮凳,借着建筑物的大理石墙体向上爬。

爬到了第九层,她小心翼冀地往窗户里窥视。她第一眼看到佐尔时,差点抓握不稳摔倒下来。猩红色生化机器人的驾驶员正坐在屋子里的单人床上,肩膀上披着一件军用夹克。他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出现,于是朝窗户转过身,她赶忙把身子低了下来。她蜷缩了好几秒钟,这才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二十九分了。

“马上到点了。”她把绳索绑在窗框上,平静地说……

就在九点半整,穿着拖鞋和浴衣的但丁中士从九楼的电梯口走出来。三个GMP岗哨立刻迎了上去。

“回电梯里去,”其中一个只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这一整层不向公众开放。”

等到电梯的门关上,安吉洛才说:“好啦好啦,我是得到了许可才上这儿来的。”他漫不经心地走了几步,第二个卫兵又把他拦住了。

“去和安全部门核实一下这个人的身份。”卫兵命令他的同伴。那个人跑到墙边挂电话,可他却发现电话已被切断了。

幸亏路易在地下室早做了安排,但丁想。

“你们几个,放开我。”中士向抓住他手臂的两个士兵抗议,“我告诉你们,我是来这儿看望我老婆的!”

“不管你怎么说,伙计,”站在但丁左边的那个说,“你都得跟我们走一趟。你是老老实实地跟我们走,还是要我们拖着你去?”

但丁心里一乐,做好了格斗的准备……

在离走廊不远的房间里,佐尔听见一阵骚动便离床起身看个究竟。调虎离山,这正是黛娜所需要的:她从窗子外头跳了进来,手里握着致晕枪。

“给我站住!”她告诉正在走出门外的佐尔。

佐尔转过身朝她走去,尽管他一言不发,但却十分坚决。

“往后退!”黛娜警告他,两只手握紧了枪瞄准佐尔,“再不停下我就要开枪了!”

但他没有被吓住,继续大步向她走去。他跳得很高,从她头顶三英尺的地方准确地向那枝枪扑去。枪支脱手而出,黛娜退后了两步,摆出防御的架势等待他的攻击。

佐尔向前一倾身刚要迈步,但黛娜又攻了上来。他却敏捷地向下一蹲,向她的中路扑去,轻而易举地把她打倒在地。他的左掌正切在她的左腰上,右小臂紧紧地顶住了她的喉咙,勒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你为什么想杀我?”他问道,“我都做过些什么?”

黛娜费劲地吸了口气,勉啦说出话来:“你杀了我的手下,这笔账都得算在你的头上!”他欠下的债远远不止这么点!

她看见他的眼睛因为惊讶睁得溜圆,同时感觉到勒住她气管的力道也松了一些。她抓住这个机会抬起两条腿把他踢飞。但这个动作敏捷的外星人一个后空翻稳稳地站在了地上,朝步步逼近的黛娜摆出蹲姿格斗的架势。

他躲过她的侧踢,倒在地面伸出右脚给黛娜来了个扫堂腿。她的侧脸重重地栽倒下来,蓦时失去了知觉。当地抬起头的时候,只见那个外星人正用手枪指着她,

“就是你,”黛娜吼道。她挣扎着站了起来,“红色生化机器人。”

“你说什么?”他质问她。

黛娜握紧双拳,两脚叉开摆出空手道的架势,“你就是我们在土丘上看到的那个人——是你抓走了鲍伊!我们在堡垒里碰到的就是你!”

佐尔握枪的手略微松了松,从他的面部表情看得出他有些不知所措。“诺娃告诉过我一些事情,”他紧锁双眉,“那个词是什么意思——生化机器人?”

黛娜格斗的架势绷得更紧了,“你的记忆只有在杀人的时候才有效,对不对?”她吼道,“我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为你心烦意乱,外星人!”

佐尔像被踢了一脚似的退缩了一下。“外星人?”他似乎在问他自己,接着又说,“我是一个人!”

这次他可躲不过去了。黛娜有力的前踢正中他的下颚,冲击力把他撞到了墙上。他仍旧握着那枝枪,但它现在却心不在焉地垂在手下。

“当你从生化机器人的外壳里爬出来的时候我就在现场!”黛娜怒火万丈,“别狡辩了!”她摆好架子等着他爬起来,可外星人却双膝跪地,血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我不是,”他深表痛心地说,“可我不能为我所做的事情负责。”佐尔看了看他的手,“你要相信我!”

“是谁让你干这些事的?他们是谁?”黛娜追问道。

佐尔颓然把枪扔在她的脚下。“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他说。话音里全然是自暴自弃的情绪,“我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鲍伊?格兰特从电梯里走出来要助安吉洛一臂之力,他身上那件特大号的白大褂和黛娜的紧身护士服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中士现在已经用不着刚人帮忙了:一个卫兵已经失去了知觉,另一个眼看就要抓住但丁的左臂,第三个卫兵的手也伸到了半途,可不知为什么,他们都扑了个空。

“啊,对不起,坎贝尔先生,”鲍伊装出一副学究的口吻,“您妻子的病房是在八楼。”

但丁轻蔑地把哨兵往两侧一推,就要跟着鲍伊退场。

“看来是我搞错了,大夫——可这几个大猩猩为什么要扑过来卡住我的喉咙?”

鲍伊也想和他共同演好这出戏,尤其是现在三个卫兵已经围了上来。“别激动嘛,坎贝尔先生。他们只是执行公务。而且您也没有理由为此责怪他们,对不对?”

安吉洛短促地笑了一声,然后鲍伊吹了声口哨就把他带走了……

鲍伊吹的口哨调子有点古怪,它的旋律和平常的哨音不太相同,而且令人难以忘怀,那是叫黛娜逃离现场的信号。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佐尔,而现在的他则坐在床边用手捂着自己的脸。

“你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吗?”黛娜最后又问了一次。

“不记得了,完全没有印象,”佐尔说道,突然他抬起头,朝发出口哨声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种音乐,”他不安地说,“那是什么音乐?”

黛娜跪在他身边,“那是我手下的一个士兵从堡垒里的一个外星姑娘那儿学来的。”她解释说。

“是的……我想起来了!”佐尔惊呼,“那个姑娘的名字叫做……缪西卡。”

黛娜倒吸了一口气,“没错!”这么说来,鲍伊的幻觉是真实的,她心里暗想。

“可我不太肯定自己怎么会知道这些。”佐尔耸耸肩。

在另一处地方,诺娃?萨特瑞中尉如一股飓风般走向医疗中心的电梯,“没有人敢这样戏弄我!”当电梯门在身后关闭的时候,她气得火冒三丈地大声吼道……

“这可太好了!”黛娜告诉外星人,现在她不再急于离开这间屋子了,“看来你的记忆正在恢复!”

佐尔绝望地摇摇头。

突然,房门嘶的一声打开了。

黛娜想来的一定是鲍伊和安吉洛,可她一回头,却发现诺娃?萨特瑞正怒视着她。

“我要把你给关起来,斯特林!”她听见GMP中尉这么说道。

黛娜快跑两步跳出了窗户,顺着绳索爬到了玛丽的病房,诺娃威胁的话语还一个劲儿地往她耳朵里钻。

第十四章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最大的功臣也铸就了最大的灾难——拉兹洛?詹德博士本人的工作实绩和不择手段打探洛波特统治者的地球毁灭之旅的评论家们使得他脱颍而出。直到最近,他对黛娜近乎病态的幕后操纵才开始减弱(参见詹德本人撰写的《地平线事件》一书),因此,人们完全可以理解:罗尔夫?爱默森少将为什么总是被迫在科学家们处理新一拨入侵者的相关事务上进行干涉。但必须指出的是,只有詹德,朗的主要门徒,才能够回答地球的指挥阶层提出的问题。想像一下,詹德和佐尔会面的情形将会是何等吸引人啊。

——泽盖斯特,《洞察力:外星心理学和第二次洛波特战争》

诺娃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以故意危害保密活动的罪名逮捕黛娜,或是随便捏造点借口对那帮小青年的卑劣行为提出指控。但事实却表明,黛娜和佐尔的相遇使她的工作有了突破。当黛娜偷偷摸摸地从医院的九楼病房逃脱之后,诺娃向他询问了相关的情况,显然这个外星人体内的某种东西受到了触动,他回忆起了几个近期和他有过接触的人的名字和相貌,也许那些人就是外星堡垒上的成员。

根据诺娃的补充报告,柯克兰教授已经修改了他的初步诊断结果,现在他已经推翻了记忆丧失症的假设,转而考虑记忆退化的可能性,或是另一种全新的暂时性球体失忆模式。在外星人和斯特林中尉博斗之后进行的大脑扫描显示,在早些时候探测到的边缘体畸形症状已经有所缓解,但柯克兰对病因还是一无所知。他向诺娃施压,要求把这个消息公开透露给詹德教授,但诺娃拒绝了。不过她向他保证,她会在与爱默森将军会面时提及向蔚德求助一事。

将军为斯特林的举动足足发了五分钟的火。但火气过后,诺娃却看见他拟定了一个新的计划,黛娜?斯特林将成为这个计划的核心人物。诺娃仍然保留这项任务的总控制权,但由黛娜负责刺激佐尔,以帮助他恢复记忆。

在距GMP的卫兵在医疗中心遭到愚弄还不满一周时,爱默森把这个计划告诉了黛娜。

存这一段时间里,黛娜没有接到来自诺娃或是最高指挥部的任何指控,于是她就利用闲暇时间为将来的禁闭期做好准备。她在兵营的健身房锻炼得筋疲力尽,又想理清她对外星人驾驶员的错综复杂的情感。佐尔被人从医院带走了,就连希恩也无法从医护人员那里弄到更多的消息。

因此,当她接到前往总参谋部到爱默森将罕那里报到的命令时,黛娜几乎一点都没有感到惊讶,世她却想不到会有什么样的意外在等着她。

黛娜报出自己的名字走进那间宽敞的办公室时,爱默森将军在他的办公桌后门正襟危坐,罗谢尔上校站在他的一侧,另一侧站着的竟是佐尔。黛娜敬了个礼,爱默森走到办公桌前,用斥责的语气把事情告诉了她。

“我想已经用不着介绍佐尔给你认识了,斯特林中尉,我相信你们两个已经见过面了。”

黛娜咽下一口唾沫,说道:“是的,长官。你知道——”

“我不想听你狡辩,黛娜,”爱默森不耐顺地挥挥手,打断了她,“这事已经够乱的了。”他意味深长地清了清喉咙,“也许你知道,也可能你不知道,佐尔显然已经失去了记忆——或许是撞击造成的,但也可能是洛波特统治者对他的人类驾驶员的神经系统采取的保密措施在起作用。不过,我们相信他的记忆是可以恢复的。事实上,你先前……和他的会面似乎已朝这个方向迈出了一步。”

“呃,谢谢您,长官。”黛娜嘀咕了一句,她突然希望自己能够把他的记忆恢复过来。

爱默森的眼睛里闪动着怒火。

“别谢我,中尉!你的所作所为简直不可理喻,从很多事情上都可以看出来,你应当改掉这个毛病!”爱默森吼道,“不过现在,我要把佐尔交给你个人指挥,我要他参与第十五小队的各项行动。”

黛娜惊呆了,“长官……您的意思是……”她抬头看看佐尔,他冲她露出淡淡的微笑,黛娜被他迷住了。穿着军服和靴子的佐尔显得英气勃勃:一件由海军蓝和红色相搭配的紧身跳伞服,腰上扎着金色宽边皮带,在上衣竖领的衬托下,打着小卷的紫色头发显得更长了。

“我想我明白了。”她转过身对爱默森说,“从某种意义上讲,军事行动对他的记忆的恢复可能去起到推动和促进作用。”

“非常正确。”爱默森说,“你能干好吗?”

她再一次望了望佐尔,然后点点头,“我会尽力的,长官。”

“那么你小队里的其他成员呢?”

答话之前,黛娜仔细想了想,“第十五小队是南十字军最优秀的作战单位,长官,他们每个人都会尽自己的本分。”

“鲍伊怎么办?”

黛娜抿紧了嘴唇。鲍伊要比他们更不好对付。“我会说服他。”她告诉爱默森,“他会明白的。我可以保证万无一失。”

爱默森面色严峻地看着她道:“希望如此,中尉。”

当黛娜带着佐尔离开之后,罗谢尔上校对爱默森谈了几点看法。他一开始就全盘否定了整个计划。“这是极其其愚蠢的。”他告诉爱默森,一边踱着步子,手里还比划着,“我希望这个计划就此打住。一个外星人驾驶员——一名军官,竟然就这样……让他和我们最顶尖的小队混在一起……如果他是个卧底呢?如果他被敌人以某种我门无法探测的方式进行远处遥控呢?那还不如把洛波特统治者们直接请来,让他们好好参观参观我们的防御情况。”

爱默森耐着性子听他把话说完,罗谢尔所说的还是那些老话题。这些问题他全都想到了,他同样为此担惊受怕,他把事情想了个遍,还做了最为详尽的分析。

“还有,为什么要让斯特林办这什事?她有纪律问题,而且还是一个——”

罗谢尔自己收住了后半截话,但爱默森为他做了补充。

“说得没错,上校。她是半个外星人,一半人类血统,一半天顶星人血统,因此目前来说,她是最合适的人选。”爱默森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声音里透出一股子疲惫,“我很清楚这要担多大的风险,但佐尔是我们惟一的希望。如果我们能够让他了解我们,也许他会成为我们向洛波特统治者传递信息的使者。如果他们要找的东西和我料想的一样,那么我们就可以通过佐尔使他们信服我们并不拥有那个东西。”

“就是传说中的史前文化矩阵,”罗谢尔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我只是希望您明白自已在做什么,长官。”

爱默森闭上眼睛,把背往椅子上一靠,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们新捐募到了一个很厉害的士兵。”黛娜告诉聚在一起的第十五小队成员,“我可以告诉你们,他是由爱默森将军亲自委派到我们小队的,我对他报有信心。”

整个小队,包括刚从军事学院过来的几个未经风雨的学员都聚集在战备室,以稍息的站姿听黛娜训话。在刚才的五分钟里,黛娜把这个新兵添油加醋地吹捧了一番,安吉洛不禁开始怀疑起来,尤其是她说到有信心接下上级分派的任务那一段,看来这件事情非同寻常。

“好啦,你可以进来了。”黛娜面对着战备室各位士兵的中尉半转过身说道。

门嘶的一声打开了,走进一个身形清瘦、胡须刮得很干净的士兵。他漂亮得几乎分不清是男是女,个头也高于常人,还留着淡紫色的长发。他的肩章是绿色的,既不同于黛娜的红色,也不同于学员的黄色,以及路易的蓝色。黛娜向大家介绍他的名字叫做佐尔。

对某些人来说,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意义,但安吉洛洪亮的嗓音突然使其他人对他产生了关注。

“他就是那个外星人?”

黛娜说:“佐尔已经被正式委派到了我们小队。”

这下所有的人都闹腾起来了,只有鲍伊默不作声地咬紧了牙关,因为黛娜事先就跟他说过这件事。从上到下,混乱的人群中充斥着怀疑的低语,这个局面最后被安吉洛怒气冲冲地控制住了。

“中尉,这个消息是真的吗?”尼科尔斯下士怀疑地问道。

“该死的,”黛娜回答说,“难道你以为这是我瞎编的吗?”

下头又开始议论纷纷,但丁又一次让他们静了下来。这一次,他自己走了出来,用可以穿破墙面的目光盯着佐尔。

“中尉,我看见这个外星人是被他们自己人打下来的!这是我亲眼所见!这个人是个间谍!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可能吗难道是因为过于明显,最高指挥部反而看不到这个事实了吗?他是个该死的间谍!”

“我坚决不要他做我的僚机。”希恩也喊了起来。

“安静!”随着局势的紧张,黛娜大声喊道,“现在,我还是这里的头儿。我告诉你们,佐尔是上级正式委派到我们小队的成员!至于他是不是间谍,这个问题你们还是留给总参谋部去考虑吧。我们的任务就是让他感觉到我们欢迎他,其他的废话少说!”黛娜站了起来,两手叉腰,下巴向前一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人说话,于是她喝道,“解散!”

除了路易?尼科尔斯,所有人都向这个新兵投去敌视的目光,然后列队走出了房间。下士走到佐尔跟前,伸出了他的手。

“欢迎来到第十五小队。”路易诚挚地说。

佐尔迟疑地握了握那只伸过来的手。他一眼就看清了小队大多数成员的立场,但他该如何对待这个突然向他表示友善的人呢?

“对了,大个子,”路易笑了,“你和黛娜——你们的关系不错,对吧?”

当然,这种情况对尼科尔斯来说具有相当的吸引力:一个由基因工程克隆的外星人和地球人结合生下的孩子,现在竟然成为另一个外星人的顶头上司,而这个外星人很有可能把自己的细胞贡献给了这项生物工程……黛娜和佐尔之间可能存在父亲和女儿、哥哥和妹妹等等无限多种关系。但更让路易着谜的,却是这个佐尔与另一个和他同名的泰洛星人——那个发现了史前文化的天才之间的关系。

新兵佐尔对路易的疑问感到迷惑,但黛娜似乎从下士友善的姿态中看穿了他的用意。

“你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吗?”她暗示道,“比方说到机械维修室去,或者做点别的什么?”

路易心领神会地笑了,“我想是有几件事等着我去办……回头见,黛娜。”

“如果从现在开始你对我都这么客气,我一定会感谢你!”在他回头的当儿,她喊了这么一句。

路易穿过滑门离开了,艾迪?乔丹紧随其后。在堡垒的侦察任务中惨遭毒手的二等兵正是这个人的哥哥。黛娜留意到这个学员临走前也把敌视的目光投射到佐尔的身上,那种眼神简直能够杀得死人。

他们把他带到一间小屋里,除了一张椅子和一盏孤零零的钨丝灯泡发出的红光,里面什么都没有。对他来说,这一切都显得非同寻常:他的遭遇、经历的事件以及各种挑战。而且他大脑的一部分显然已经适应了这种情况,并指导他脱离思维,靠嘴部的运动来说话,同时也唤起了他的情感和反应。但他意识到自己失去了某种联系,失去了和那些相同的遭遇、情感紧密相连的回忆。记忆的水库已经排空,现在他们要把它重新注满。

要是没有了这间屋子,他就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什么都没有了。他的感觉告诉自己,这间屋子要比刚才那间大得多,这样他就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了。护送他到这间暗室的小个子给他佩上了一件武器,那是一枝没有使用过的激光手枪,握在手中感觉有点原始和陈旧。再一次的,一种思绪向他袭来——一种疯狂而没有头绪的幻象在周围萦绕着:要依据武器自身的特性进行射击,使它和意志合为一体,重新协调……

突然,一束亮光投射在他身上,他不再孤独了,一系列标靶排成一圈把他围了中间,他明白这项测试的目的就是要在规定时间内把所有的标靶打掉。随着屋内看不见的扬声系统一声令下,倒数开始了。尽管声音不大,但他仍然可以清楚地听出故意弱化听觉的消音器在起作用。

黑白相间的标靶转得越来越快,它们慢慢错开位置,逐渐脱离了紧密的环形顺序,开始无序运动,后台的电子计时器也在跳动。

他分开双腿,两手紧紧握住武器,排除所有杂念把精力放在捕获那一系列目标上。一号标靶掠过他的后方,他下蹲,转身,一道光束击碎了这个无实体的东西,把它炸成愤怒的闪光。第二号标靶飞向他的右侧,他同样也把它打了个对穿,给三号和四号腾出了空位。

他鼓起勇气朝倒计时器看了一眼,意识到他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把所有的标靶击毁。接下来的一枪他同时击中了两个靶子。

现在,它们迅速向他逼近,但他的准头仍然不差分毫,第二个、第三个标靶都在他的枪口下粉碎了。最后他开枪击中位于上方的最后一个标靶时,倒计时器刚好显示0-0-0-0。

屋顶的灯光亮了起来,佐尔把手枪收回皮套,摘下了防护面罩。黛娜冲出控制栏,向佐尔取得的好成绩表示祝贺。在她身后是第十五小队的其他几个成员,他们的脸上都流露出闷闷不乐的表情。

“我真不敢相信!”黛娜发出了感叹,“你从哪儿学到这么出神入化的枪法?这种模拟器的所有测试者,你是最出色的!没有一个人曾经做到过!你真棒,佐尔,你真是太棒了!”

佐尔感到几分自豪,但还是一言不发,他听见有个学员在说:“是啊,好得不像话:”

那个人很年轻,个头也比较矮小,头发是暗棕色的,整个人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脸上带着不服气的神情。他两手抱胸向佐尔示威。

艾迪,佐尔记起了他的名字。

“你打得是挺准,可现在呢,神枪手,你是要对付生化机器人,还是要干掉我们?”

佐尔踌躇着没有搭理。

“难道你听不见吗,大个子!”艾迪嘲弄着他,“你怎么了——难道哑巴了,神枪手?”

“够了,艾迪,”黛娜说道,“别闹。”

“你还是省省吧,中尉!”这个年轻人告诉她,“我才不信那些所谓失忆的鬼话呢!”

谁都料想不到艾迪突然抽出自己的随身武器对准了佐尔,可佐尔却一动不动地站着,甚至显得毫不在意。

黛娜走到他前面,警告艾迪把枪放下。

可这个学员却笑了。“接着!”他把手枪朝边上一扔,黛娜赶忙往下一蹲,却跌倒在安吉洛的臂弯里,佐尔伸手接住了那枝枪。

“不过我可不觉得他有多厉害!”说着,艾迪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黛娜站起来,她把手搁在后腰上目送他离去。“算你聪明!”她嘀咕着。

伍尔低头看了看那枝枪,突然泛起一种厌恶的感觉。

外星人仍被大伙儿排除在圈子外面,不过,第十五小队的人多数成员已经渐渐开始接受他了。或许他永远也不会被大伙接纳为小队的一员,但人们基本上都不再用那种敌视的目光看他。

黛娜是个特例,她对佐尔的兴趣显然超出了职责范围,而且她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但丁中士。尽管他无法左右这一既成事实,但无论佐尔到哪儿去,他总是盯得紧紧的,他仍然坚信这个生化机器人驾驶员就是洛波特统治者派来的间谍,而关于失忆之类的事情通通都是谎言。

只有希恩对黛娜糊里糊涂的言行保持中立,就像他根本没有动脑筋想过一样。这不过是因为他自己也被玛丽?克里斯托迷得晕晕乎乎的,以至于什么事情都没放在心上。

自从在医疗中心度过那个浪漫的夜晚之后,希恩就被这个黑发女中尉迷住了,甚至到了把他生命中的其他女人通通忘掉的地步。

就在玛丽出院的那一天,希恩穿起他最帅气的衣服,还摘光了营地里最鲜艳的花做成了个花束。他正要去医院看她,却在兵营走廊差点和黛娜撞个满怀。

斯特林也穿得十分光鲜:一套粉红色的裙子和罩衫,脖子上还系了一条白色的丝巾。

“现在你给我听好了,士兵,”她笑了起来,“玛丽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打下来的云雀,你明白吗?”她的手指朝他手中半打鲜花中的一朵用力一弹,攻瑰花瓣就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

“别自欺欺人了,”他也反唇相讥,“我就干得很漂亮……你穿便服干吗?”他匆匆朝她打量了一眼。

“和佐尔一起外出办公事。”黛娜脑子里一阵憧憬。

“办公事?就穿这身衣服?”

“是啊,”她点点头,又看了看手表,“我要迟到了!代我向玛丽问好,告诉她我会尽快去看她!”

说着,黛娜就一溜烟地跑了,只剩下希恩在她身后嘀咕着:“真是个不更事的学员。”

黛娜所谓的办公事,就是带佐尔去纪念城唯一的娱乐公园阿卡迪亚(意即世外桃源)游玩。他们在那里吃了些垃圾食品,玩了几种投币的游戏,可黛娜却对旋转木马起了兴趣。佐尔站在一旁,看着她坐在木马上沿着各条路径上上下下没完没了地兜着圈子——一会儿头朝下脚朝上地颠倒过来,一会儿又被离心力甩过去,向后、向前、向两侧运动。

让佐尔吃惊的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对甜腻口味的喜好依然没有改变。他又一次感觉到她身上有着那么多非同寻常的地方,好几次他都感觉到在很早之前就认识她、她存在于他失去的记忆当中,尽管并不占太大的比例,但它和种种神秘事件以及它们之间的联系有着相当密切的关系。

对黛娜来说也有同样的感觉,甚至更甚于此(因为那些事情全都和她有关)。她意识到自己的言行相当愚蠢,而且她从未刻意掩饰过什么,他们应该以公开和诚信的杰度对待佐尔,她认为爱情会像战争那样对恢复他的记忆起到推动作用。由于爱默森将军严格的军令所限,她还没有把自己的混血身世告诉他。根据他目前的情况。即使让他知道这些也不会有多大进展,因此她尽量让一切保持着轻松愉快的基调。

下午一点的时候,他建议黛娜返回基地,但她拒绝了,并向他指出自己才是该发号施令的人。

“可我是你的试验对象!”他告诉地,一张可爱的苦瓜脸惹得她简直想要把他抱住好好爱抚一番。他也迎上目光回望着她的脸,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我想我是在恋受,”她叹了口气。

但只听见他回答说:“这个词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这是她过去经常听到的一句话,于是她立刻打起精神,说服他至少和她一起玩一次太空隧道。他对这个主意并不太感兴趣,但最后还是大发慈悲地答应了。

太空隧道是阿卡迪亚最吸引人的设施,它不但要求参与者具有出众的胆识,而且同样需要良好的体格。它是个高速旋转令人极度紧张的过山车隧道,并且刻意设计了危险刺激的视觉和听觉效果。乘客们被肩并肩地拥在双座反重力车上,投入到变幻不定的场景当中,寻求战栗感带来的刺激。

在佐尔终于明白黛娜是由于兴奋而非恐惧才尖叫后,他也渐渐屈从了这种特殊的体验。在他们进入恐怖至极的转盘隧道时,整个世界似乎都要炸裂开来。

隧道内墙沿线发亮的碟形物体让他想起了什么,蒙蒙胧胧的卵形物体和奇怪的凹面令他想起了一段可怕的回忆……除了恐惧和被俘,他联想不到任何事物。他的脑子里似乎有一根筋在抽动,要把封存和遗忘的东西从脑子里撕开并全部敝露出来……

他的痛苦和绝望都被黛娜一一看在眼里,她正要伸出手去,却被几个G的重力和安全带压得动弹不得。她无能为力,只得等待车辆运行到隧道较为缓和的路段。与此同时,她开始解下双人座椅安全带,但她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过山车开始加速进入垂直翻滚,而她肩部的安全带偏在这个时候被打开,整个人就从座椅中抛了出来。

佐尔看见她被气流吹到飞速行进的过山车尾部,这种骇人的情形强烈得让他忘却了个人安危,他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去够她,对他来说那不仅仅只是在够一个黛娜这么简单,她变成一个来自过去的带着闪光的女子的形象。这个身着粉红色薄纱的影子充满了爱和失落,无论是谁,这一生都难以将其忘怀。

佐尔和这个女子的幻象纠缠搏斗了好几天。他并没有对黛娜或是诺娃提起过此事,但无论他走到哪儿,这个幻象都缠着他。那是他第一个比较清晰的回忆,看来她将成为打开他大脑中潘多拉盒子的钥匙。

现在,他正和GMP的女中尉在一起观看一系列视频图像。这些图像对他来说非同寻常,但到目前为止它们仍未能唤起他的记忆。挂满果实的大树,缠绕着蔓藤还发着冷光的怪异球体;各种相互交错的神经丛当中悬空漂浮的史前原生质液泡;星际堡垒表面隆起的圆顶装甲锥体……

“这些带子我们已经看了一遍又一遍,佐尔。”诺娃打开电灯照亮了整间屋子,“你到底想干吗——给我们两个人催眠吗?”

佐尔若有所思地说:“每一次看到这些东西,我就感觉朝它们更近了一步,我有这种感觉,我会想起来的,至少能回忆起一部分,我会成功的。”佐尔心不在焉地点了点食指。

这时,诺娃把一张视频卡带装入第一台放映机,“让我们再看一遍第一个片段。”

“如果你恢复了记忆将会怎样?”诺娃镇定自若地问,“精神崩溃还是别的什么?”

“又有谁会在乎这个呢?”佐尔回了一句。

诺娃讥讽地笑了笑,“也许黛娜会,不过也只有她会在乎。”

GMP中尉对这个外星人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变化,但佐尔却无法领会。他感觉到这和黛娜有关,但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

“快点放带子吧。”他催促她。

被萨特瑞称之为生化机器人的红色的两足战斗机械:一些战斗机甲正在和水翼艇激烈厮杀,三具一模一样的、裹着植物的机甲搭乘着反重力悬浮平台突然从一片森林中涌了出来……

盯着眼前的情形,佐尔的脑袋就像被针扎似的泛起剧痛,这时,一个苍老的语音直接传到他的意识当中。

“地球是史前文化最后的来源地,”这个声音说话了,“它是我们力量的根基,是我们赖以生存的血液。我们的首要目标就是夺回被他们窃取的东西,控制生命的源泉,它是属于我们的……”

佐尔站了起来,他并没有听见诺娃关切的话语。他看见三个阴影从土丘中升起,接着又消失了——这几个物体纯粹是为了他而故意现出了身形。

诺娃听见他的呻吟,接着他发出痛苦的尖啸,一头瘫倒在桌面上,失去了知觉。

柯克兰教授一时难以找到,而詹德教授又是禁忌人物,诺娃只得向国防部借调水平较低的医师到全球宪兵部队帮忙。

佐尔仍然没有意识,但他并没再陷入昏迷。诺娃和医生把他送到宪兵营房之后,他就在床上不住地扭动挣扎。

卡兹医生和萨特瑞中尉这会儿都站在他的身边,医生熟练地进行了冷处理。诺娃为取得突破感到欣慰,但也受了些惊吓。卡兹脱下佐尔的衣服给他注射镇静剂,药物让外星人平息了一些,但却不足以抑制住他亲身经历的那种看不见的恐惧。

“地球,”佐尔呻吟着,“地球,地球是源泉……地球!……史前文化!我们必须得到它!……”

“他终于想起来了。”诺娃平静地说、

卡兹把眼镜扶了一下,又最后看了一眼床边的图表,“大脑没有明显的受损迹象。镇静剂很快就会起作用,药效可以持续整夜。”

诺娃谢过了医生。“还有一件事,”在他离开屋子前她说道,“现在你必须接受最高机密的约束。你从未到过这里,也没有见过这个病人。明白吗?”

“完全明白。”卡兹说。

诺娃摸了摸正在发烧的佐尔沁满汗珠的额头,跟着医生出去了。

房门在她身后关上了,一分钟之后,一道电荷似乎控制了这个没有声息的外星人,它在他的脑子里顺着不同的方位发射出光芒,迫使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佐尔尖叫着攥紧了被单,他的背向上拱,胸膛不住地起伏,可早已走远的诺娃和卡兹却什么也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