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终穿上了自己唯一的一件打底恤衫——卡其色的长恤衫。我穿起了他曾经称赞过的那件深蓝色的上衣。我飞快地瞥了一眼镜子,告诉自己我的头发完全令人无法容忍,所以我把头发梳到后面束成一个马尾。
“好吧。”我跳下楼梯。“我很大方得体。”
他在楼梯底下等着我,离得比我认为的还要紧,而我不偏不倚地向他跳过去。他稳住我,把我拉到了一个稍远的谨慎的距离,几秒之后,忽然又把我拉近些。
“又错了。”他在我耳畔低语着。“你绝对不够得上大方得体——谁都不应该穿得这样诱人的。这不公平。”
“怎样才算得体?”我问道。“我可以去换……”
他叹息着,摇了摇头。“你太荒谬了。”他优雅地把冰冷的唇印在我的前额上,我的脑子一片混乱。他呼吸的香气让我根本没办法思考。
“我应该向你解释你现在是如何诱或着我吗?”他说着。这实在是一个很符合修辞学的问题。(It was clearly a rhetorical question.……句式工整,但意思显而易见无需回答的问题)他的手指慢慢地描着我的脊柱,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地拂过我的肌肤。我的双手抵在他的胸前,我又开始感到头晕眼花了。他慢慢地俯下头,用冰冷的唇吻上了我的唇,但只过了一秒钟,便非常小心地,轻轻地把它们分开了。
然后我瘫倒了。
“贝拉?”他的声音惊慌失措,他抓住我,把我扶起来。
“你……让……我……发晕了。”我头晕眼花地指控他。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他有些恼怒地说道。“昨天我吻你时你攻击了我!今天你却因为我的吻而晕过去了!”(Edward。。。那个不叫攻击。。。那是舌吻。。。)
我虚弱地笑了起来,让他的胳膊支撑着我,我的头还是很晕。
“你总说我擅长做每件事。”他叹息着说。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还是有些眩晕。“你太擅长了。太,太擅长了。”
“你觉得头晕吗?”他问道。他之前见过我像这样子。
“不——这完全不是那种头晕。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充满歉意地摇着头。“我想我忘了呼吸。”
“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可不敢带你去任何地方。”
“我没事。”我坚持着。“无论如何,你的家人都会认为我有病,有什么区别吗?”
他估量了片刻我的神情。“我特别偏爱你现在这种肤色。”他出乎意料地说道。我愉快地脸红了,赶忙看向别处。
“看,我会竭尽全力不去想我将要做的事,所以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我问道。
“而你在担心,不是因为你将要见到一屋子的吸血鬼,而是因为你认为那些吸血鬼不会赞同你,对吗?”
“没错。”我立刻答道,掩饰着自己对他漫不经心地用着这个词的惊讶。
他摇了摇头:“你简直难以置信。”
当他把我的卡车开出镇里的主街区时,我才意识到,我还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我们开过架在Calawah河上的桥,开向通往北部的道路。房屋飞快地从我们车旁掠过,渐渐变得不那么密集,房屋主体也变得越来越巨大。然后,我们把所有的住家都抛在了身后,开进了云雾缭绕的森林。我还在试图决定是要开口问还是耐心等待的时候,他忽然掉转车头开进了一条没有铺着柏油的路。这条路没有任何标记,在一片蕨类植物中隐约可见。(It was unmarked,我觉得是指没有刷上一道道的白色油漆,接力版是说没在地图上标出来,有点牵强)它蜿蜒蛇行着穿过一颗颗古老的树木,森林在路两旁侵蚀着我们的视野,让我们只能看见路前方几米远的地方。
然后,又开过数英里以后,树木变得稀少些了,忽然间我们就在一片小小的草地上了,或许这事实上是一片私人草坪?但是,森林里的幽暗感并未消散,因为有六棵未经修剪的雪松用它们广阔的绵延的枝叶荫蔽着整块草地。这些树撑起了它们保护性的树阴,一直绵延到房屋的外墙上,那外墙凌于树荫之上,使得环绕着房屋一层的深邃的门廊显得有些陈旧。
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但绝对不是这样的。这所房子经久优美,也许有一百年以上的历史了。它被粉刷成一种柔和的,有些褪色的白色,有三层楼高,四四方方,很是对称。门窗都是最初的结构,或是修旧如旧。我的卡车是我所能看见的唯一一辆车子。我能听到河流的声音,就在附近的某个地方,隐藏在幽暗的森林中。
“哇噢。”
“你喜欢?”他笑了起来。
“这……实在太有吸引力了。”
他拉了一下我的马尾的末梢,轻笑起来。
“准备好了吗?”他问道,打开了我的车门。
“一点也没有——我们走吧。”我试图大笑,但笑声似乎卡在了我的喉咙里。我不安地抚平着自己的头发。
“你看上去很可爱。”他轻松地拉起我的手,完全不假思索。
我们穿过深邃的树阴,向门廊走去。我知道他能感觉到我的不安,他的拇指在我的手背上打着圈,让我镇静下来。
他为我打开了门。
屋里更加惊人,甚至比屋外还要出乎意料。屋里非常明亮,非常开阔,非常宽敞。这里原本应该有好几个房间,但一层的大部分墙壁都被打通了,变成了一个尤为广阔的空间。屋后面向南边的墙壁被全部替换成整块的玻璃,而在雪松的树荫之外,绵延着的草地上,一条宽广的河流展露无遗。一座宏伟的回旋楼梯占据了房间的西面。墙面,高高耸起的天花板,木制的地板,厚重的地毯,全都是各种色调的白色。
就站在门口的左边,站在地板上一块升高的部分,在一架巨大的平台式钢琴旁,等着招呼我们的,是爱德华的父母。
当然,我之前见过卡伦医生,但我还是情不自禁地被他的年轻,他可恶的完美震撼了。站在他身旁的是艾思梅,我敢确定,因为她是这个家里我此前唯一从未见过的人。她和其他人一样,有着苍白,美丽的外表。她心形的脸庞,波浪般起伏的柔软的焦糖色的秀发,让我想起了默片时代电影中的纯真少女。她个子小巧,身形纤细,但不像其他人那样消瘦,她更圆润些。他们的穿着都很随意,都穿着与屋里的色调相衬的浅颜色衣服。他们微笑着表示欢迎,但并没有向我们走过来。我猜,是为了避免吓着我。
“卡莱尔,艾思梅,”爱德华的声音打破了这阵短暂的沉默。“这位是贝拉。”
“非常欢迎你,贝拉。”卡莱尔向我走过来,他的步子十分小心慎重。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我走向前去,和他握手。(插花。。。我一直以为西方社会只有女性先伸手,男性才可以和她握手。。。。)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卡伦医生。”
“拜托,叫我卡莱尔。”
“卡莱尔。”我向他露齿一笑,忽然涌起的自信让我吃惊不小。我能感觉到,站在我身旁的爱德华如释重负。
艾思梅微笑着,也走上前来,握住了我的手。她冰冷如石头般的紧握和我期待的一样
“很高兴认识你。”她由衷地说道。
“谢谢。我也很高兴见到你。”而且我一直都是。就像遇见一个童话故事——一个活生生的白雪公主。
“爱丽丝和贾斯帕在哪里?”爱德华问道,但没人回答,他们已经出现在宽阔的楼梯顶上。
“嗨,爱德华!”爱丽丝热情地喊道。她跑下楼梯,只见一阵黑发雪肤的幻影,顷刻之间她已优雅地出现在我面前。卡莱尔和艾思梅警告地瞪着她,但我喜欢这样。这很正常——无论如何,对她而言确实是这样。
“嗨,贝拉!”爱丽丝说着,跳上前来亲吻我的脸颊。如果卡莱尔和艾思梅之前只是警惕地看着的话,他们现在简直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的眼里也露出了震惊的神情,但我还是很高兴,她竟然如此如此全盘地认同我。我惊奇地感觉到爱德华在我身旁僵住了。我瞥了一眼他的脸,但他的神情有些难以琢磨。
“你闻起来真的很棒,我之前从没注意到。”让我异常窘迫地是,她如此评价道。
没人知道该说些什么,然后贾斯帕站在了那里——身材高大,宛如狮子。一种安心的感觉传遍了我的全身,我忽然轻松起来,不再在乎自己在那里。爱德华挑起一侧眉毛,看着贾斯帕,我这才想起来贾斯帕的天赋。
“你好,贝拉。”贾斯帕说道。他依然站在远处,并不主动过来和我握手。但在他周围是不可能感觉到尴尬的。
“你好,贾斯帕。”我向他微微一笑,然后向所有人微笑。“很高兴见到你们——你们的家非常漂亮。”我依照惯例补充了一句。
“谢谢,”艾思梅说道。“我们都很高兴你能来。”她饱含深情地说着,我意识到她觉得我很勇敢。
我同样注意到,罗莎莉和艾美特都不在这里,我还记得当我问到别人会不会不喜欢我时,爱德华过于天真的否认。
卡莱尔的神情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把我从思绪中啦了回来。他一脸紧张的神情,正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注视着爱德华。在眼睛的余光中,我看到爱德华点了点头。
我看向别处,试图保持礼貌。我的眼睛又一次徘徊在门边平台上那架美丽的乐器上。我忽然想起了我童年时疯狂的梦想,想象着如果我能中一张彩票,我就能给我母亲买一架钢琴了。她弹得不是很好——她只在我们的二手立式钢琴上自娱自乐地弹过——但我喜欢看她弹奏。她很快乐,一心一意地弹着——对我来说,她似乎是一个全新的,谜一样的人,跳出了我所认定的“妈妈”的角色之外的人。当然,她也让我上过几堂课,但像大多数孩子一样,我哭闹不休,直到她放过我为止。
艾思梅注意到了我关注的对象。
“你会弹吗?”她问道,把头偏向了那架钢琴。
我摇了摇头。“完全不会。但它很漂亮。这是你的吗?”
“不。”她大笑起来。“爱德华没有告诉过你他很有音乐天赋吗?”
“没有。”我眯起眼睛,瞪着他忽然露出的无辜神情。“我猜,我应该早就料到的。”
艾思梅困惑地扬起她精致优雅的眉毛。
“爱德华什么都会,对吧?”我解释道。
贾斯帕窃笑起来,艾思梅责难地瞪了爱德华一眼。
“我希望你没有在炫耀——这样太没礼貌了。”她训斥道。
“只有一点点。”他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她的脸因为他的声音而柔和了起来,他们交换了一个我无法理解的简短的眼神,可是艾思梅的神情却几近俏皮。
“事实上,他太谦逊了。”我更正道。
“好吧,去为她弹上一曲。”艾思梅鼓励道。
“你刚说过炫耀是没有礼貌的。”他反驳道。
“每条规矩都有例外。”她答复道。
“我想听你弹奏。”我自告奋勇地说道。
“那就决定了。”艾思梅把他推向钢琴。他拉着我一起走过去,让我坐到琴凳上和他挨着坐。
他恼火地看了我许久,这才转向那些琴键。
然后,他的手指轻快地在那些象牙白色的琴键上跃动起来,流淌在房间里的乐章是如此的复杂,如此的丰富,很难想象这是用一双手弹出来的。我感觉到我的下巴掉下来了,我惊愕地张大了嘴,听到了从我身后传来的对我的反应的轻笑声。
爱德华若无其事地看着我,但音乐丝毫没有停顿,依然在我们身旁奔涌着。他向我眨了眨眼。“你喜欢吗?”
“你写的?”我明白过来,喘息着说。
他点了点头。“这是艾思梅最喜欢的一曲。”
我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怎么了?”
“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音乐缓慢下来,演变成了一首更为轻柔的曲子。而让我惊讶的是,我从那些丰富的音节里认出了交织在其中的他那首摇篮曲的旋律。
“你启发了我的灵感,让我写下了这首曲子。”他温柔地说着。音乐变得更加甜蜜,简直让人不堪忍受。
我说不出话来。
“他们很喜欢你,你知道,”他攀谈道。“尤其是艾思梅。”
我向背后望去,但整个巨大的房间现在都空了。
“他们都上哪儿去了?”
“非常巧妙地给我们留出一点私人空间,我猜是这样。”
我叹了口气。“他们都喜欢我。可罗莎莉和艾美特……”我打住了话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疑虑。
他皱起眉:“别担心罗莎莉,”他说道,他睁大了眼睛,很有说服力。“她会回来的。”
我怀疑地撅起嘴唇。“艾美特呢?”
“嗯,他觉得我疯了,这倒是真的。但他对你毫不介怀。他正试图劝说罗莎莉。”
“是什么让她不快呢?”我不敢确定自己是否想要知道答案。
他深深地叹息着。“罗莎莉太纠结于……我们的身份。对她来说让外面的人了解真相是件很难的事。而且她有点儿嫉妒。”
“罗莎莉嫉妒我?”我难以置信地问道。我试图想象出某个宇宙空间,在那里像罗莎莉这样美丽得惊人的人会有某种可能的理由嫉妒像我这样的人。
“你是人类。”他耸耸肩。“而她希望她也是。”
“哦,”我喃喃低语道。“可是,甚至连贾斯帕……”
“那确实是我的错。”他说道。“我告诉过你他是最近才开始尝试我们的生活方式的。我警告过他,要他离你远一点。”
我想到了那个理由,战栗起来。
“艾思梅和卡莱尔……”我赶快继续说道,不想让他注意到。
“都很高兴看到我快乐。事实上,就算你多长了一只眼睛或者脚上有蹼,她都不会介意的。一直以来她都在担心着我,生怕我必要的天性会有所缺失,因为当卡莱尔转变我的时候,我还太年轻……她简直欣喜若狂。每次我触碰你的时候,她都会因为心满意足而哽咽了。”
“爱丽丝似乎非常地……热情。”
“爱丽丝有她自己独特的看问题的方式。”他紧闭着唇,勉强说道。
“而你不打算解释这一点,对吧?”
一阵无需言语的交流在我们之间传递着。他意识到,我已经知道他有事情隐瞒着我。我意识到,他不会泄露任何内容的。至少不是现在。
“所以这就是卡莱尔之前想要告诉你的?”
他的眉头聚拢在了一起。“你注意到了,对吗?”
我耸耸肩。“当然。”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几秒种后,答道。“他想告诉我一点新闻——他不知道这是否是我能和你分享的内容。”
“你会吗?”
“我不得不告诉你,因为我将要有点……过度保护你,在未来的几天内——或者几周——而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天生的暴君。”
“怎么了?”
“事实上,没什么。爱丽丝刚刚看到有些访客很快就要到来了。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而且他们很好奇。”
“访客?”
“是的……好吧,当然,他们不像我们——我是指,在狩猎习惯上。他们也许根本不会进镇里来,但我确实不想让你离开我的视线范围,直到他们离开为止。”
我颤抖起来。
“终于,一个合理的反应!”他喃喃低语道。“我正要开始认为你完全没有自我保护的意识呢。”
我不去理会这个话题,只是看向别处,我的目光再次徜徉在这间广阔的房间里。
他追随着我的视线。“不是你所期待的,对吗?”他问道,他的声音有些自以为是。
“不是。”我承认道。
“没有棺材,角落里没有成堆的头盖骨,我甚至不认为我们会有蜘蛛网……你一定失望透顶了。”他狡猾地继续说道。
我无视他的揶揄。“这里是那么的明亮……那么的开阔。”
当他回答的时候,他更认真些了。“这里是我们永远不需要躲藏的地方。”
他依然在弹着那首歌,我的歌,渐渐滑入尾声。最后一个和音落在了一个更为忧伤的音调上。最后一个音符回荡着,在一片沉默中愈发醒目。
“谢谢。”我喃喃低语着。我意识到自己的眼中已经盈满了泪水。我轻轻抹去泪水,有些尴尬。
他轻触我的眼角,截住一滴我遗漏了的泪珠。他举起那根手指,审视着那一滴忧伤的液体。然后,他把手指放到嘴里,品尝它的味道。他的动作太快了,我不能肯定他是否真的这样做了。
我疑虑地看着,而他回过头来看着我,看了许久,最终笑了起来。
“你想去看看房子的其余部分吗?”
“没有棺材?”我求证道,我话里的挖苦并不能完全掩盖住我所感受到的微小但真切的不安。
他大笑起来,牵起我的手,带着我从钢琴旁离开。
“没有棺材。”他保证道。
我们走上那座宏伟的楼梯,我的手一直放在如绸缎般光滑的扶手上。楼梯尽头那长长的走廊里镶嵌着一种米色的木板,和一楼的地板一样。
“罗莎莉和艾美特的房间……卡莱尔的办公室……爱丽丝的房间……”他一边引着我走过一扇扇门,一边指点着。
他本来要继续走下去的,但我停在了走廊的尽头,怀疑地看着我头上的墙面上挂着的装饰物。爱德华看着我迷惑的神情,轻笑起来。
“你尽可以笑出来。”他说着,“这是某种讽刺。”
我可笑不出来。我的手下意识地抬了起来,伸出一根手指,仿佛要触到那个巨大的木制的十字架,它因年久而发暗的颜色与浅色调的墙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没有触碰它,虽然我很好奇,这块有些年头的木头摸起来会不会像它看上去那样光滑如丝。
“这一定很古老了。”我猜测着。
他耸耸肩。“十六世纪三十年代早期,大约是那个时候。”
我的目光从十字架上移开,注视着他。
“为什么你要把它留在这里呢?”我很怀疑。
“念旧之情。它属于卡莱尔的父亲。”
“他收集古董?”我怀疑地试探道。
“不。他亲手把它雕刻出来。它就挂在他布道的教区牧师住宅的讲道坛后的墙面上。”
我不能肯定我的表情是否泄露了我的震惊。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转过身去,看着那个简朴的古老的十字架。我飞快地心算着:这个十字架有超过三百七十年的历史了。沉默在延续着,我挣扎着让自己的脑子塞满了这个念头——这么多年。
“你还好吗?”他听起来有些担心。
“卡莱尔几岁了?”我无视他的问题,依然向上看着,飞快地问道,
“他刚刚庆祝完他的三百六十二岁生日。”爱德华说道。我回过头去看向他,眼里写满了上百万个问题。
他一边说话,一边小心地看着我。
“卡莱尔生于伦敦,他确信是在在十七世纪四十年代。那时候时间的计算还不太精确,至少对普通人来说是这样。那时还在克伦威尔的统治之下。”
我一边听着,一边绷住脸,我知道他在仔细查看着我。如果我不试图去相信他所说的话的话,这样做会更容易些。
“他是一个圣公会牧师的独生子。他的母亲在生下他以后就死于难产了。他的父亲是个偏执的男人。当新教徒开始掌权时,他狂热地开始了对罗马天主教和其他宗教的迫害。他同样极其坚定地相信着存在着邪恶的事物。他领导了大规模的猎杀行动,狩猎女巫,狼人……还有吸血鬼。”一听到这个词,我立刻僵住了。我知道他注意到了,但他没有停顿,继续说了下去。
“他们烧死了许多无辜的人——当然,他找到的真正的那些生物并不那么容易捕捉。”
“当那个牧师日益老去的时候,他让他顺从的儿子接替了搜捕的领导者的位置。起初卡莱尔的表现很让人失望。他不能很快地提出指控,不能在事实上也确实没有魔鬼的地方看到魔鬼。但他很固执,而且比他的父亲还要聪明。他确实找到了一个由一群真正的吸血鬼组成的巫会,他们隐藏在城市的下水道里,只在晚上才出来狩猎。在那些日子里,在怪物还不仅仅是神话与传说的时候,这是许多吸血鬼生活的方式。”
“人们聚集起来,当然,拿着他们的干草叉和火把”——他短促的笑声变得阴暗起来——“等在了卡莱尔看到怪物出没的街道上。最终,一个吸血鬼出现了。”
他的声音非常低,我紧张地捕捉着每一个字眼。
“他一定很古老了,而且因为饥饿而有些虚弱。当他看见这群暴动的民众时,卡莱尔听到他向别的几个喊着拉丁语。他跑过街道,而卡莱尔——他才二十三岁,跑得非常快——领着人们追踪着他。那个生物本来可以轻而易举地摆脱他们的,但卡莱尔认为他太饿了,所以他转过来攻击人们。他首先扑向了卡莱尔,但别的人正紧跟在后头,所以他转身自卫。他杀了两个人,带着第三个离开了,把流着血的卡莱尔留在了街道上。”
他停了下来。我能感觉到他在编辑某些部分,不让我知道。
“卡莱尔知道他父亲会做什么。尸体都会被烧掉——任何被怪物感染过的东西都要被毁掉。卡莱尔本能地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当人们追随着那个魔鬼和他的受害者时,他爬着离开了那个小巷。他躲进了一个地窖,把自己埋在了一堆腐烂的马铃薯里过了三天。这实在是个奇迹,他居然能够保持安静,而不被发现。”
“然后,一切都结束了,而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变成了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泄露了什么,但他忽然打住了话头。
“你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我很好。”我向他保证道。虽然我踌躇着咬住了唇,他一定看到我眼中熊熊燃烧着的好奇心。
他笑了起来:“我希望你只有一点点问题要问我。”
“一点点。”
他笑得更开了,露出明亮的皓齿。他开始折返回去,重又穿过走廊,一路牵着我的手。“那么,来吧,”他鼓励道。“我会向你展示的。”
第十六章 卡莱尔
他把我带回了那个他指点过的房间,卡莱尔的办公室。他只在房门外停顿了一瞬。
“进来。”卡莱尔的声音邀请道。
爱德华打开了门。这是一间有着高高的天花板,和朝西的长窗的屋子。墙面上也镶嵌着木嵌板,是一种颜色更深的木头——能看见的墙面都是这样的。而大部分的墙面都被高耸过我头顶的书架挡住了。这里面的藏书甚至比我在外头见到的一座图书馆的书还要多。
卡莱尔坐在一张巨大的桃心木书桌后,坐在一张皮椅上。他正把一张书签放进他手里的一册厚厚的书里。这间屋子是我想象过的一个大学校长的办公室的样子 ——只不过卡莱尔太年轻了,和这里不太相称。
“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和蔼地问道。
“我想向贝拉展示一些我们的历史,”爱德华说道。“嗯,事实上,是你的历史。”
“我们并非有意要打扰您的。”我道歉道。
“没关系。你们打算从哪段听起?”
“御夫座。”(The Waggoner,我一直不明白什么意思。。。也许是得名于那面犹如星辰密布的墙壁。。。)爱德华答道,轻轻地把一只手放到我的肩膀上,让我转过身去面向我们刚刚走进来的那个门。每次他触碰我的时候,哪怕是再寻常不过的接触,我的心都会作出清晰可闻的反应。更何况还有卡莱尔在旁边,这就更令人尴尬了。
现在我们正对着的这面墙和别的墙都不一样。这面墙上没有书架,却挂满了各种尺寸的镶着相框的照片。有些是模糊生硬的彩色照片,另一些则是黯淡的黑白照片。我试图找出某种逻辑,某个这些收藏品所共有的主题,但在我匆忙的审视中,我没有任何发现。
爱德华把我拉到了最左边,让我站到了一张装裱在一个简朴的木框里的小小的方形油画前。这幅油画在众多尺寸更大,颜色更鲜亮的油画里并不显眼,它是用各种色调的深褐色画成的。它描绘了一个微缩的城市,那里到处是陡峭的斜屋顶,散落在各处的几座高塔露出窄窄的塔尖。一条宽广的河流填满了远景,河上横跨着一座桥梁,桥上布满了看上去像是小巧的教堂的建筑。
“十七世纪五十年代的伦敦。”爱德华说道。
“我年少时的伦敦。”卡莱尔补充道,他站在离我们只有几英尺远的地方。我畏缩了一下,我根本没听到他走近的声音。爱德华紧握住我的手。
“你愿意讲这个故事吗?”爱德华问道。我稍微转过头,想看看卡莱尔的反应。
他对上了我的目光,笑了起来。“我很乐意。”他回答道。“但我确实有点赶时间。医院今天早上给我打了电话——斯诺医生请了一天病假。另外,你对这个故事的熟悉程度不亚于我。”他补充道,瞥了一眼爱德华。
这实在是个奇怪的难于理解的混合体——那位每天关心着镇上事务的医生正陷于关于他早年在十七世纪的伦敦的经历的讨论之中。
知道他是为了我才这样大声说话,也是件让人困扰的事。
卡莱尔再次向我温和地一笑,然后离开了房间。
我看着这张小小的关于卡莱尔的家乡的图画,看了许久。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最终问道,抬头看着爱德华,他正注视着我。“在他意识到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以后?”
他看回了那些油画上,而我看到了是什么样的图画吸引了他的兴趣。那是一张更大的风景画,用各种黯淡的秋色画成的——森林中的一片空荡荡的,晦暗的草地,远处是一座险峻的山峰。
“当他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以后,”爱德华安静地说道。“他十分厌恶这一点。他试图毁灭自己。但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怎样?”我并不是有意要这样大声地说出来的,但这些话在震惊中冲口而出。
“他从很高的海拔上跳了下来。”爱德华告诉我,他的声音很冷淡。
“他试图把自己溺死在海里……但他刚刚经历了新生,非常年轻,也非常强壮。最惊人的是他居然能够忍耐住……不进食……在他还是新手的时候。那时那种本能会更为强烈,几乎可以征服一切。但他是如此地厌恶自己,他的信念是如此地坚强,居然想要饿死自己。”
“这可能吗?”我的声音很微弱。
“不,没有多少方法能杀死我们。”
我张开嘴想要提问,但在我出声以前他就说话了。
“所以他非常的饥饿,而且最终虚弱起来。他在远离人群的地方流浪,他认识到自己的意志力也在变得薄弱。一连好几个月他在夜里游荡着,寻找着最孤寂的地方,嫌恶着自己。”
“一天晚上,一群野鹿经过了他隐藏的地方。他因为饥渴而变得狂暴,于是不假思索地袭击了它们。他恢复了强壮,然后意识到他还有一个选择,可以不必变成他所惧怕的卑鄙的怪物。他的前生难道没有吃过鹿肉吗?之后的一个多月里他新的人生观形成了。他可以活下去,而不必成为一个魔鬼。他又找回了他自己。”
“他开始更好地利用他的时间。他总是那么的聪明,充满了求知欲。现在他有了无穷无尽的时间。他在夜间学习,在白天做计划。他游到了法国,然后——”
“他游到法国?”
“人们一直都能游过那道海峡,贝拉。”他耐心地提醒我。
“我猜,这倒是真的。只是在这样的上下文里听到它实在是很有趣。继续。”
“游泳对我们来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每件事对你来说都是轻而易举。”我死咬着不放。
他在等待着,他的表情有些发笑。
“我不会再打断你了,我保证。”
他阴暗地轻笑起来,然后继续说完他的话。“因为,就技术层面而言,我们不需要呼吸。”
“你——”
“不,不,你保证过的。”他大笑起来,伸出一根冰冷的手指轻轻点住我的唇。“你想不想听故事了?”
“你不能像这样忽然向我提起某件事,然后又不许我说话。”我在他的手指下喃喃低语着。
他移开他的手,挪到我的颈窝上。我的心跳速度立刻做出了反应,但我依然坚持着。
“你不需要呼吸?”我诘问道。
“不,这毫无必要。只是一种习惯。”他耸耸肩。
“你能走多远……如果不呼吸?”
“我猜,不能确定。我不知道。这会有点不舒服——不能闻到味道。”
“有点不舒服。”我随声附和着。
我没太注意自己的表情,但这让他阴沉起来。他收回了手,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的眼睛紧张地看着我的脸。沉默在延续着。他的五官凝固成了石像。
“怎么了?”我低声说着,轻抚着他僵住的脸。
他的脸在我的手下柔和起来,他叹息着:“我依然等着它发生。”
“等着什么发生?”
“我知道总会有那么一刻,我告诉你的某件事,或者你看到的某件事,将会超出你的承受范围。然后你就会从我身旁逃开,尖叫着逃走。”他半笑着说道,但他的眼神依然很认真。“我不会阻止你。我想要这样的事情发生,因为我想让你安全些。但是,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这两个愿望根本无法调和……”他打住了话头,看着我的脸,等待着。
“我哪里也不会去的。”我保证道。
“我们等着瞧。”他说着,又笑了起来。
我冲他皱起眉。“那么,继续——卡莱尔游到了法国。”
他顿了顿,又回到了他的故事。他转过身去看向了另一幅画面——所有画里最色彩斑斓的一幅,装裱得最为华丽的,也是最巨大的。它紧挨着门挂着,是门的两倍宽。那幅油画里溢满了穿着波浪纹的学士服的欢快的人物,他们有的站在长柱周围,有的站在大理石的阳台上。我说不清这是否代表了某个希腊神话,或者这些漫步在云端之上的人物是否出自圣经故事。
“卡莱尔游到了法国,然后继续在欧洲游历,访问那里的学府。夜里他研究音乐,科学,和医学——然后从中发现了他的职业,他的苦修,他可以拯救人类的生命。”他的神情变得敬畏,几近虔诚。“我无法恰当地描述这种挣扎。卡莱尔经过了两个世纪的痛苦的努力才完善了他的自我控制。现在他可以完全对人类血液的味道免疫,可以不受任何困扰地做他所热爱的工作。他从中找到了长久的平和感,在医院里……”爱德华移开视线,盯着空气,看了许久。忽然他似乎想起了自己的目的,他指点着我们面前的那幅巨大的画。
“他在意大利求学的时候,遇到了那里的其他人。他们比伦敦下水道里的那些幽灵更加开化,更有教养。”
他触到画在最高的阳台上的,看起来相对稳重的那四个人,沉着地低下头看着他们之下的一片混乱。我仔细地审视那群人,然后恍然大悟,吃惊地大笑起来,因为我认出了那个金发的男人。
“索利梅纳的灵感被卡莱尔的朋友大大地激发了,他经常把他们画成天神。”爱德华轻笑起来。“阿罗,马库斯,凯厄斯,”他说着,指点着另外三个人,两个是黑发,一个是如雪白发。“艺术的夜间保护人。”
“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我大声提问道,我的指尖在离油画上的人物只有一公分的地方徘徊着。
“他们还在那里。”他耸耸肩。“他们在那里不知道待了几千年。卡莱尔只和他们待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只有几十年。他非常地钦佩他们的礼貌,他们的高尚,但他们固执地试图治愈他对‘他天生的食物来源’的厌恶,他们是这样称呼的。他们试图说服他,而他也试图说服他们,但双方都没有收到效果。在那时,卡莱尔决定去新世界试试。他梦想着能找到别的像他自己这样的人。他非常地孤独,你知道。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没有找到任何人。但是,随着怪物逐渐成为神话故事的内容,他发现自己可以毫无芥蒂地和没有戒心的人类相处,就好像他是他们之间的一员一样。他开始实践自己的医术。但他所渴望的伙伴关系依然躲着他,他不敢冒任何风险,去尝试亲密的关系。”
“当西班牙流感开始蔓延的时候,他在芝加哥的一家医院里上夜班。他心里有一个想法,已经形成了许多年了,他也几乎已经决定要去付诸行动了——既然他找不到志同道合的人,他可以自己创造一个。他不能完全肯定自己的转变是否能够顺利进行,所以他一直犹豫着。而且他不情愿去偷走别人的人生,就像他自己被偷走了人生一样。在他发现我的时候,他的想法成型了。我已经没救了,和一群奄奄一息的人待在一个病房里。他看护过我的父母,知道我已经成了孤儿。他决定试一试……”
他的声音,现在几近耳语,终于停住了。他视若无睹地向西边的窗外望去。我想知道充斥在他脑子里的是什么样的画面,是卡莱尔的回忆还是他自己的。我安静地等待着。
当他回过头来看向我时,一种温柔的天使般的微笑点亮了他的神情。
“所以现在我们又回到了开始的地方。”他作出了结语。
“那么,你一直都跟卡莱尔在一起吗?”我想知道。
“大部分时候是。”他轻柔地把手放到我的腰间,拥着我向门外走去。我回头看着那满墙的照片,想知道我是否听到其它的故事。
当我们走过走廊的时候,爱德华只字不提,所以我问道。“大部分?”
他叹了口气,似乎很不情愿回答。“好吧,我有过一段典型的青春期中的叛逆期——大约在我……新生……被创造出来的十年之后,你想怎么称呼都行。我对他那种禁欲的生活不感兴趣,而且我厌恶他遏制我的欲望。所以我离开了,独自过活了一段时间。”
“真的?”我被激起的好奇远胜于我的惊讶,也超出了我应该好奇的程度。
他能分辨出来。我隐隐约约地意识到我们正在走上通往另一层的楼梯,但我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周围的环境。
“那没有击退你吗?”
“没有。”
“为什么没有呢?”
“我猜……这听起来很合理。”
他厉声笑着,比之前笑得还要响。我们现在已经走到了楼梯顶上,站在了另一个镶嵌着木地板的走廊里。
“从我重获新生时起,”他喃喃低语道。“我就获得了知晓周围每一个人的想法的优势,不管对方是否是人类。这就是为什么我在过了十年之后才敢挑衅卡莱尔——我能读到他全然的真挚,确切地理解他为什么要过着这样的生活。”
“但只过了几年,我又回到了卡莱尔身边,重新接受他的观点。那时候我想着,我可以得到解脱的,从那种……沮丧……中得到赦免,并且是伴随着一种良心的产生的沮丧。因为我能知道我的牺牲品的想法,我可以略过那些无辜者,而只去猎食那些坏人。如果我追踪着一个在暗巷里偷偷靠近一个年轻女孩的谋杀犯——如果我救了她,那么的确我就没那么坏了。”
我颤抖着,太过清晰地想象出了他所描述的情景——深夜的小巷,受惊的女孩,尾随着她的那个阴暗的男人。还有爱德华,正在狩猎的爱德华,可怕又威武,宛如一个年轻的神明,不停地追赶着。那个女孩,她会更加感激,还是更加惊恐呢?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开始从自己的眼中看见了那个怪物。不管我的行为多么正义,我都无法逃避自己夺走了那么多人命的罪过。然后我回到了卡莱尔和艾思梅的身边。他们热切地欢迎我这个游子归来。这远比我应得的还要多。”
我们停在了走廊尽头的最后一扇门前。
“我的房间。”他向我介绍道,打开门,然后把我拉进去。
他的房间朝南,有整整一面墙的落地窗,就像楼下的那个大房间一样。这栋屋子的后墙一定全是玻璃。他的视野囊括了那条蜿蜒的Sol Duc河,一直穿过那片未被涉足过的密林,直到奥林匹亚山脉。这片山脉比我相信的还要更近些。
西面的墙上摆满了一个接一个架子的CD。他房间里的库存比一家音像店里的还多。角落里是一套看上去久经世故的音响系统,是那种我不敢轻易触碰的音响,因为我知道我一定会打坏什么东西的。这里没有床,只有一张宽大的让人动心的黑色皮沙发。地上铺着厚厚的金色的地毯,墙上贴满了一种厚重的颜色稍深的织物。(应该是录音棚里的那种吸音材料,为了照顾其他吸血鬼过于敏感的听力。。。)
“不错的音响?”我猜测着。
他轻笑起来,点了点头。
他拿起遥控器,打开了音响。这音乐很安静,但这柔和的爵士乐的鼓点听起来就像是那个正在演奏的乐队就在屋里和我们在一起一样。我走过去看他那些令人惊叹的音乐收藏。
“你是怎么把这些编排起来的?”我问道,没法找出这些名称排练的韵律或理由。
他有些走神。
“呃嗯,按年份排,然后每一排按照个人喜好排。”他心不在焉地说着。
我回过头,他正用一种罕见的眼神看着我。
“什么?”
“我原以为我会觉得……很宽慰。让你知道所有的事情,不必再向你保守秘密。但我没想到我会感受到更多。我喜欢这样。这让我感觉……很快乐。”他耸耸肩,轻快地笑着。
“我很高兴。”我说着,报以一笑。我本来还在担心他会后悔告诉我这些事情。知道情况完全不是这回事,感觉真的很好。
但随后,他的眼睛剖析着我的神情,他的微笑消失了,他的额头皱了起来。
“你还在等着我尖叫着跑开,对吗?”我猜测着。
一抹微弱的笑容浮上他的唇,他点了点头。
“我讨厌打破你的幻想,但你真的没有你自己认为的那样可怕。我根本不觉得你可怕,真的。”我若无其事地撒谎道。
他停顿下来,明显是难以置信地扬起了眉毛。然后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坏笑。
“你真的不应该这样说的。”他轻笑着说。
他咆哮着,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低吼声,他的嘴唇向后蜷起,露出了他完美无瑕的牙齿。他的身形忽然改变了,半蜷伏着身子,紧绷得像一只即将猛扑过来的狮子。
我瞪着他,向后退去。
“你不会这样做的。”
我根本没看见他向我扑过来——这一切太快了。我只发觉自己忽然间就在半空中,然后我们一起撞到了沙发上,把它撞到了墙上。整个过程中,他的手臂一直像一个铁笼子一样保护着我——我没有受到任何冲击。但我依然透不过气来,努力想让自己在沙发上坐起来。
他不让我这样做。他让我蜷伏在他的胸前,缩成了一个球。他的铁臂紧紧地抱住我,比铁链还要牢固。我有些担忧地注视着他,但他显然控制得很好,他的下颌松懈着,咧嘴一笑。他的眼睛很明亮,眼里只有笑意。
“你在说什么?”他开玩笑似的咆哮着。
“我说,你是个非常,非常可怕的怪物。”我说道,但我的讽刺稍有些瑕疵,因为我的声音依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就好多了。”他深表赞许。
“呃嗯,”我挣扎着。“我现在能起来了吗?”
他只是大笑着。
“我们能进来吗?”一个柔和的声音在走廊外响起。
我挣扎着想要挣脱出来,但爱德华只是稍微让我调整了一下,这样我就能用比较正常的姿势坐在他的膝盖上了。我看见,门口的是爱丽丝,还有紧跟在她身后的贾斯帕。我的脸颊灼热起来,但爱德华还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进来吧。”爱德华依然安静地轻笑着。
爱丽丝似乎不觉得我们的拥抱有任何不寻常之处。她走了进来——几乎是在翩翩起舞,她的动作是那么的优雅——走到了屋子的中间,然后叠起腿蜷坐在地板上。但是,贾斯帕却停在了门外,他的表情有些许震惊。他注视着爱德华的脸,我想知道他是否透过他不同寻常的敏感感受到了这里的气氛。
“听起来你正要把贝拉当成午餐,我们过来看看你是否愿意分一杯羹。”爱丽丝宣布道。
“抱歉,我不相信我还有剩余的可供分享。”他回答道,他的胳膊满不在乎地紧抱着我。
“确实如此。”贾斯帕说着,不再有所顾忌地笑了起来,走进房间里。“爱丽丝说今晚将要有一场真正的暴风雨,艾美特想去打棒球,你来吗?”
这些话很寻常,但它的逻辑关系却让我困惑起来。但我还是抓住了一点,爱丽丝比天气预报员要更可靠些。
爱德华的眼睛亮了起来,但他踌躇着。
“你当然得带上贝拉。”爱丽丝唧唧喳喳地说着。我想我看见贾斯帕飞快地瞥了她一眼。
“你想去吗?”爱德华兴奋地问着我,他的神情简直是活力四射。
“当然。”我不能让这样一张脸失望。“呃嗯,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得等到雷雨天才能打球——你会看到这是为什么的。”他保证道。
“我需要带把伞吗?”
他们都大笑起来。
“她需要吗?”贾斯帕问爱丽丝。
“不。”她相当肯定。“暴风雨只会横扫整个小镇。那块空地上将会相当干爽。”
“那么,很好。”自然地,贾斯帕话语里的热情很有感染力。我发现自己也热切起来,甚至远甚于恐惧的僵直。
“我们去看看卡莱尔会不会加入。”爱丽丝跳起来,落到门口,她敏捷的动作能让任何一个芭蕾演员心灰意冷。
“就好像你不知道一样。”贾斯帕揶揄着,然后他们鱼贯而出。贾斯帕不引人注目地随手关上了门。
“我们要打什么球?”我盘问道。
“你会看到的,”爱德华澄清道。“我们要打棒球。”
我睁圆了眼睛。“吸血鬼喜欢棒球?”
“这是美国人的消遣。”他假装一本正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