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阿宋和塔莉亚短暂的相聚后分开还不到一个小时,他已经开始想念这位姐姐了。
尽管塔莉亚说再会,但伊阿宋不知道自己在她心目中到底占据多大分量。她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新的家庭,阿耳忒弥斯给了她类似母爱的关怀。这些令她对自己的生活充满信心和满足。而且,她似乎还把寻找波西的事很挂在心上。她曾经也这样惦念伊阿宋吗?
这样想对她不公平,伊阿宋暗暗自责,那时她以为你死了。
伊阿宋实在无法接受塔莉亚对妈妈的描述。这就好像塔莉亚突然递过来一个哭声嘹亮的婴儿,对他说:“接着,这就是你的孩子。”他不想接过这个婴儿,也不想认领甚至看这个婴儿一眼。同样,他不想知道自己的妈妈原来疯疯癫癫,为了讨一个女神的欢心而将自己狠心抛弃。难怪当初塔莉亚要离家出走。
接着,他想起在第一营区里见到的那个被塔莉亚用来当床铺的凹龛,那是屋内唯一不被宙斯雕像散发出的光芒照射到的地方。他们的父亲也不称职。伊阿宋理解塔莉亚已经拒绝了母亲,为什么还要拒绝宙斯这个父亲?尽管如此,伊阿宋内心仍然充满了幽怨。为什么他的运气这么差?为什么他被留在最后背上一个沉重的包袱呢?无论是字面上还是寓意上来说都如此。
此刻,他的肩上正背着那个黄金背包。随着越来越接近埃俄罗斯的宫殿,背包便越沉。里面的风暴精灵们疯一样地乱踢乱撞,骚动不安。
只有海治教练看上去还心情不错。虽然台阶异常光滑,但他仍然很不老实,蹦蹦跳跳地上几级,然后又走下来,就这么不厌其烦地上上下下。“加油啊,小浑蛋们!只有一千级台阶啦!”
或许感觉到伊阿宋的情绪烦躁,雷奥和小笛走在前面,没有去打扰他。小笛时不时回头看看,脸上尽是忧虑,好像担心他会猝死似的。又或者她在想塔莉亚的话。伊阿宋已经把塔莉亚在桥对面说的话告诉了小笛——他们既要营救小笛的父亲,也要营救赫拉——但他不知道这样的目标该怎样才能实现。伊阿宋怀疑是不是就是这一线希望,才令小笛此刻表现得如此患得患失。
雷奥走几步就拍拍腿,检查裤子是否着了火。虽然没有再发生意外,但刚才冰桥事件的确吓坏了伊阿宋。雷奥似乎并不知道当时他不仅身上起火,就连耳朵和头发都在往外冒烟吧。如果雷奥每一次兴奋都要玩爆炸,那他们岂不是如同和一颗随时都可能被引爆的定时炸弹在一起?伊阿宋想象着一行人来到餐馆点菜的情形:“我要一份汉堡包,还有——啊!我的朋友着火了!服务员,快拎桶水来!”
但伊阿宋更忧心雷奥在桥上提出的问题。他不想当什么桥梁,不想被当成什么交易。他只想知道自己的来历。还有就是,当雷奥谈起伊阿宋在梦中见到的那个荒废的屋子(鲁帕说那里是他的起点)时,塔莉亚的脸色都变了。塔莉亚怎么知道那个地方?又为什么能肯定伊阿宋会找到那里?
问题的答案仿佛呼之欲出。但它就像吹在伊阿宋后背的风,明明存在,但伸手一捞,却又什么都没有。
终于,几个人达到了岛的顶部。铜墙把城堡围得严严实实,但伊阿宋怀疑有谁能攻打到这里。二十英尺高的大门已向他们敞开,一条紫色石头铺就的道路直通城堡。那是具有古希腊建筑风格的白色圆形大厅,有点类似首都华盛顿市里的博物馆。只不过眼前的这座大厅的楼顶插满了卫星接收器和广播塔罢了。
“很有异域风格啊。”小笛说。
“一座悬空的小岛上竟然会有电线?”雷奥说,“哈,你们快往院子里看。”
原来大厅坐落在一个直径大约有四分之一英里的圆形广场内。广场如同比萨饼一样被分成四块,每一块代表一个季节。
此刻他们所在位置的右首区域内冰雪遍地,里面长着几棵光秃秃的树木和一个结冰的湖。风一吹,就有许多雪人在雪地内打滚,也不知这些雪人仅仅是装饰品,还是真正的活人。
左侧的秋季区域内,金黄色的叶子随风飘舞,不断组合成各种图形——神灵、人物、动物。
圆形大厅后方的两个区域,一个绿草如茵,牛羊遍地,另一个则是一片片的草地生长在沙漠里。那些草地其实也是一幅幅图案,有希腊文字、咧开大嘴的笑脸,还有一个大型标语,上面写着:“夜夜盯着埃俄罗斯!”
伊阿宋猜测道:“东西南北,每一块区域各代表一系风神。”
“那片草场真诱人。”海治教练舔了舔嘴唇,“我能不能——”
“尽管去。”伊阿宋立刻答应说。他巴不得支开这位爱惹事的半羊人。如果埃俄罗斯看见海治教练在自己面前一边挥舞大棒一边叫嚣“去死吧”,就算脾气再好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伊阿宋、雷奥和小笛沿着路径继续走向王宫的台阶。当他们穿过一个白色石门时,看见门上的横幅除了写着“奥林匹斯山天气频道”之外,还有几个大大的“哇噢”。
“大家好!”三人面前忽然冒出了一位美丽的少女。这位少女竟然悬浮在空气中,模样有点像伊阿宋在混血营里见到的那些小妖精——娇小可爱,两耳尖尖。少女棕色的眼睛闪着喜悦的光芒,一头秀发无风自动,白色的百褶长裙好像是用降落伞缝制的。她手中拿着一个白色的掌上电脑,向他们询问道:“你们是宙斯那边的吧?我们等候多时了。”
伊阿宋正要回答,却意外地发现这个少女的身体似乎是虚无的,好似云雾形成的一般。
“你是鬼魂吗?”他唐突地问。
那少女本来笑吟吟的,听了这句问话之后突然冷下脸来:“先生,我是一个奥拉,诸位风神手下的风之仙子。我的名字叫美丽。我们不是鬼魂。”
小笛急忙为伊阿宋解围:“不,你们当然不是鬼魂啦!我朋友只是错把你当成天下第一美女海伦公主了,就是几千年前特洛伊战争中的那个。你这么漂亮,谁见了都会错认的。”
小笛的恭维着实有些露骨,但那个叫美丽的奥拉却仅仅脸一红,说:“呃……那好吧。你们是宙斯那边的吗?”
“呃,”伊阿宋说,“我是宙斯的儿子,嗯,算是他那边的吧。”
“太好了!请跟我来。”她带领几人穿过数道安防门,来到另一个前厅。一路上,她始终飘浮在半空,而且不看路。当然,像她这样有着虚无身体的,根本不怕撞上门啊,柱子啊什么的。“幸好现在不是晚上的黄金时间,”她沉吟说,“我能在十一到十二点那一时段前安排你们见面。”
“呃,好的。”伊阿宋说。
这个前厅相当热闹,世界上各种类型的风在这里刮来刮去,门啪嗒啪嗒地自动关合。伊阿宋感觉怪怪的,就像在穿过一个透明人群似的。
眼前的景象更是只能用诡异来形容。大大小小、样式各异的纸飞机在空中飞翔,厅内的风之仙子们偶尔抓住一个,打开看一眼后便扔了出去。被扔掉的纸张随即自动折叠成飞机继续飞行。
这时,一个丑陋的女人忽然飞过。她仿佛是把一个老太婆和一只小鸡揉碎了之后重新组合在一起的,褶皱的老脸,黑发编织成网状贴在头上,虽然长着人类的胳膊,背后却多了一对小鸡翅膀,身躯肥大臃肿,下肢末端不是脚,而是一对鸡爪。令人惊讶的是,她背后的翅膀小得可怜,居然还能飞起来。
伊阿宋看着那个怪物颤悠悠地从面前飞过,忍不住问美丽:“她应该不是奥拉吧?”
美丽咯咯娇笑:“当然不是啦,她是鹰身女妖,我们的,呃,同父异母的姐姐。难道你在奥林匹斯山没见过鹰身女妖?她们性情暴烈,跟我们奥拉可大不一样。我们都是温柔的风。”
说着,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直瞅伊阿宋。
“呃,你们当然不一样啦。”伊阿宋说。
小笛见状不妙,急忙说:“如此说来,你准备带我们去见埃俄罗斯吗?”
“我们趁他开始前的几分钟进去,或许他就不会杀了你们。跟我来!”美丽愉快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