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章 狼图腾,最后的舞蹈(24)

玩火者,通常有两种下场,第一种是真的玩起来了。

但更多的却是第二种,那就是玩火自焚。

此刻,杨开甚至已经闭上了眼睛,他真的不想看到,陈天顶在某一时,某一刻,变成一滩血肉模糊的碎片。

“蓬……”陈天顶的半个身子砸进了积雪里,溅出了一粒粒星星点点的小雪球。幸好这里是大兴安岭的极寒地带,地表上有厚厚的积雪作为缓冲,若不然从两米多高的地方坠下来,起码也得闹个筋断骨折。

即便如此,陈天顶还是哀嚎了一声,在地上滚了几圈,这才挣扎着爬了起来,白色的霜冻覆盖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如果不是有两只乌黑的眼睛露在外面,真不知道他是个活人。

“小黑……小黑……”歪着脑袋,陈天顶剧烈咳嗽了一声,从肩膀和胳膊处传来的剧痛让他忍不住的抽气,但嘴角却始终残留着一丝笑意。

这笑意,充满温暖,根本不像是从一个五十多岁的迟暮老人嘴里延伸出的。

他是在用这笑,来唤醒同伴七年前的记忆吗?

幼稚,这是杨开现在唯一的想法。想到这,杨开迅速的端起了卡宾枪,拉动枪栓,打开了保险。

“独眼龙,赵勇德,石头,掩护!”杨开伸出右手,做了个标准的战术工作。三人立马会意,趴在雪坡上的独眼龙深吸一口气,把狼王的头盖骨套进了狙击步枪的瞄准镜;赵勇德举着冲锋枪,蹲在了杨开的身边;而石头则咔嚓一声拉动了散弹枪的滑膛,随时准备应对狼王死后,猛扑而上的群狼。

雪坡上,至少有四把枪同时对准了狼王,但狼王却好像根本看不到一样,沉默的注视着陈天顶,嘴里发出呜呜的哀鸣。

它的目光轻柔如水,又哪里还凸显出半分敌意?

“嗷……”看见陈天顶坠落下来,蛰伏在两边的雪狼当即兴奋地弓起了后背,嗥叫着准备扑上去,可就在它们有所动作的时候,却硬生生停了下来,惶恐的后退了十几步,将不解的眼神投向了中间的这股精锐狼群。

“嗷……!”压制住它们的,是一声比它们更为响亮的嚎叫,这才是真正的狼嚎,蕴含着无尽的苍凉和悲怆,响彻整个雪狼湖,甚至连树梢的飞鸟都被惊走。

发出这声嚎叫的,正是狼王。

它昂着脖子,身上竖起的黑色鬃毛还未完全垂下,整个轮廓就仿佛是一尊来自远古的战神,狼王的视线每过一处,那一处的雪狼都恐惧的朝后退避,生怕被这无形的锋芒所击中,一分钟后,四股庞大的狼群便远远地和雪坡拉开了距离,驻留在雪坡下的除了狼王自己的精锐狼群外,就只剩下它和陈天顶了。

“好机会,开枪!”杨开喜形于色,他感觉这是狼王如此举动,纯粹就和送死没什么差别。

这个距离,杨开相信,他完全可以在狼王出击之前,救下陈天顶。毕竟野兽的身体进化的再过强大,在热兵器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就像当年日本战国时期的织田信长用三百支火枪,横扫整个诸侯国的武士一样。

“慢着!”

杨开惊愕的回过头来,上次拦住自己的是陈天顶,这次拦住的自己的却是华伯涛,这个老教授的

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华教授……”杨开的表情很是不解。

“杨开,你浮躁了。”华伯涛幽幽的说道:“或许你会觉得陈老板的举动不可理喻,但他这么做,却真的是在救大家。如果你不开这一枪,狼王就是大家的救命稻草。如果你开了这一枪,整个小组必将陷入万劫不复。”

“但是……”杨开欲言又止。

“相信我一次,也相信陈老板一次。更要相信,七年前,一个走投无路的盗墓贼,和一个同样走投无路的小狼崽,那份真挚的感情一次!”华伯涛说道:“因为我始终相信,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真情存在的。”

“你愿意相信吗?”说到这,华伯涛满怀期待的看着杨开,像是在等待着他的答复,一个决定着小组命运的答复。

杨开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无力的垂下了手:“所有人,收起武器,静观其变吧!”

四只手,分别从扳机上脱离了开来。一场决定时局的小冲突就这样风平浪静了。当然这一幕,雪坡下的陈天顶是看不到的,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有狼王,这个曾经同甘苦,共患难的伙伴。

“小黑,告诉我,真的是你吗?”陈天顶哽咽道。

“呜……”狼王慢慢的走到了陈天顶的身前,两只眼眯成了弯弯的月牙,全身伏在了雪地上,然后原地翻滚了半圈,露出了毛色浅淡的肚皮。

“华教授,这只狼到底在做什么?”杨开问道。

“它是在更深一层的表达友好,你要知道,狼的肚腹是最脆弱的地方,而它现在向着陈老板展示自己的肚腹,就是用它们动物的思维来表达,自己对陈老板毫无防备,是他最友好的朋友。说实话,我华伯涛研究古生物学几十年,虽然知道狼有这种习性,但真正亲眼看到的还是第一次。”华伯涛欣慰的说道。

“也就是说……”杨开眼睛一亮。

“陈老板赌对了。”华伯涛断然道:“这只狼王绝对就是七年前那只小狼崽,而且它也并没有忘记当年自己和陈老板的感情,所以才会做出如此举动!看来,生存的天平,已经朝着我们这一边倾倒了。”

“接下来的事,就听天由命喽!”说到这,华伯涛释然的叉起腰来。

“小黑,嘿嘿,我就知道是你,七年了,唉,你长高了,长大了,而我头发也白了一半了。”陈天顶一屁股坐在地上,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狼王那油亮的黑色脊背,感叹道。

而狼王则同样亲昵的用脑袋蹭着陈天顶的脸,伸出舌头,舔着他。

“痒死了,都是首领了,还这么调皮。”陈天顶被狼王舔的满脸皱纹都舒展了开来,敲了敲它的脑袋,笑道。

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心情都来都没有如此开朗过。

或许是因为看破了家族争斗的兄弟相残,同室操戈,他才更为注重这份丝毫不添加任何名利色彩的纯真感情吧?

相信别人,是幸福的。

七年前,陈天顶第一次遇见小黑的时候,它也是这般模样,翻着肚皮,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让陈天顶破天荒的将这个小崽子搂在了温暖的怀里,用小皮帽包着,行走在寒冷的大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