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周过去。双胞胎在伦敦留下了自己的印记。雅各布不顾伊薇抗议,组织起他的帮派“黑鸦帮”,成为城中的一支有生力量。在此期间,他们解救了大量童工,雅各布刺杀了帮会头目雷克斯福德·凯洛克,双胞胎建立了移动的火车据点,并稳固了弗雷德里克·艾博兰的信任,后者许诺对他们的活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雅各布集中精力建立帮会口碑时,伊薇则投身于伊甸碎片的调查中。
“呦,伊薇·弗莱又要看家了,多精彩的一夜啊。”他窥探到她埋首于信件、地图,对各种文档进行归类。他大概忽略了她还在往手腕上安拳套。
“其实我正要出门,”她说道,语气中颇有几分自豪,“我知道去哪找伊甸碎片了。”
和平常一样,雅各布充耳不闻,只是翻了翻白眼。“这次这个又能干什么?治病?挡子弹?精神控制?”
“这些东西很危险,雅各布。尤其是落在圣殿手里。”
“你的话听上去活脱脱像父亲。”
“像才好呢。”
这会儿,她将弟弟的注意力拉向桌上一张露西·索恩的画像。伊薇发现自己最近凝视它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总是回想起造船厂见到的那个咄咄逼人的女人。“露西·索恩今晚在等一船货。她是斯塔瑞克在教中的权威。我敢肯定,她接收的正是戴维·布鲁斯特爵士提到的那枚伊甸碎片。”
雅各布嗅到了任务的味道。“听上去怪有意思的。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你保证不偏离正轨?”
“我发誓。”
不久后两人出现在码头。他们伏在一间仓库顶上,俯视船坞区,观察箱子被卸货。
她就在那儿,伊薇兴奋地想。露西·索恩,圣殿女人习惯性地一袭黑衣。伊薇揣测,她该不会在哀悼布鲁斯特那块伊甸碎片的灭失吧。
露西·索恩的话音缥缈传来,她正命令某个手下去干活。“你和你全家人的命加在一块,都抵不过这盒子里的东西,”她恶狠狠地说着,伸出干瘦的手指指向其中一箱,“明白了吗?”
他明白了,在那里布置了双倍人手,随后转身向露西·索恩:“那么,索恩小姐,有些给斯塔瑞克先生的文书需要您过目,可否移步这里……”
她不大情愿地跟着走了。伊薇与雅各布从制高点预估形势。
“不管她要的是什么,那东西就在箱子里。”伊薇说。她环视整个码头,注意到圣殿在屋顶安插了枪手。露西·索恩分明很珍视这东西,它也因此一下子变得对他们同等重要。索恩手下将它和其他货物一起装上平板马车。一名卫兵站在那儿挽着缰绳,另两名在一旁阴暗地窃窃私语,聊他们那个让人胆寒的上司,同时猜测箱子里到底是什么宝贝。
雅各布摘下礼帽、拉起兜帽,这是他行动前的小仪式,而后他冲伊薇眨眨眼,动身去对付屋顶的卫兵。
她目送他远去,自己也轻手轻脚地快步挪到屋顶边缘,跳下去,在一根滴滴答答的水落管底下找到一只大水桶,蹲身躲在后面。她一面关注守马车卫兵的一举一动,一面留意雅各布在头顶上方的进展。他在那里,正逼近一个全无觉察的哨兵,手起刀落间,那人悄然倒下。一记完美刺杀,伊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无声的喝彩。
还没高兴完,另一名枪手发现了同伴倒地,把长枪举至肩头准备射击。
她弟弟奔过屋顶、朝枪手直冲过去,赶在对方瞄准击发前策动反杀。伊薇自己从水桶后一溜小跑出来,从后方欺近两个背对她的殿后卫兵。她旋身踢中第一个人的脖子。
吃一堑长一智,伊薇这次解开了外衣扣。倒霉的哨兵向前摔去,砸在马车上口鼻俱碎,一秒后缓缓滑落倒地,在板条箱上拖出一道血迹。
伊薇已经转向左侧,抡圆了金属拳套包裹的手,狠击第二人的侧脑。这人晕眩着失去平衡,眼看活不到下一秒,因为伊薇紧接着胳膊后拉发力,触发袖剑刺入他太阳穴。至此,第三名哨兵弃车而逃,屋顶枪手也已毙命。可一切都太迟,警报已经触发。她趁机起身跑到马车边上,用袖剑撬开钉住的木箱盖,雅各布也从对面仓库顶上跳下,穿过空地向马车疾跑而来。
“我看咱们最好快走。”他说。这话不假,码头一片混乱,仓库门猛地打开,头戴圆顶高帽的援兵鱼贯涌出,不是提枪就是带刀,粗呢犬服的凶狗狂吠着。自打伊薇和雅各布在城中的行动引起圣殿注意,他们就雇来了能收买到的最贪婪、最冷酷嗜血的群氓走卒,即眼前这些蜂拥而至的人。露西·索恩嗓音尖利地发号施令。
从会议室也涌出打手,露西·索恩喝令他们前进。她刚密谈完,提着裙子、怒不可遏地快步冲出会议室,发现她的宝贝货物居然被截了。她气得眼圈发红,声音都变了调:“抓住他们!抓住他们!”
仓促间,伊薇瞥了一眼她的脸,那张脸上的狂怒却长久萦绕于脑海。一场追击大战就此上演。
雅各布甩起缰绳,马车离开港口,朝后方内陆的荒地飞驰去。伊薇站在车板上,双手紧紧抓着车身。随着马匹不断加速,呼啸的风将兜帽吹得猎猎鼓动。她刚想喊雅各布稍微慢一点,可才出码头,又一辆马车满载着圣殿卫兵追了过来。
露西·索恩在那辆车上,整个人活像只乌鸦,翻飞的衬裙好似一对翅膀。尽管她没有完全失了冷静,可得知自己让宝贵的板条箱跑了,也少不得心慌意乱。她边比画边大喊大叫,说话内容大多飘散在风中,核心意思则非常明确:把双胞胎抓来。
冲出港口的马车这会儿全速左转,驶上了拉特克利福大道。道旁建筑高耸,店面和方方正正的公寓沿街排成两行,窗户仿佛冷漠地俯视着下方的车水马龙。拉特克利福大道因暴力事件频发而臭名远扬,眼下又新添了一桩。
两架马车相继驶过砾石路,喀声震得山响,伊薇生怕车轮就这么飞走。在这个当口,她费尽精力分辨着板条箱里见到的东西——一沓文献、一本镂刻了刺客纹饰的本子——还得努力控制自己别掉下车。枪响了,她听见一颗子弹尖啸着从脸颊旁飞过,立刻条件反射地去看雅各布是否安然无恙。咵还好,他没中弹。他的兜帽在风里忽忽飘动,双臂大幅挥舞、操控着缰绳,间或转过头高声咒追兵,催马快跑。
前方行人四散奔逃,商贩们飞身护住自家的手推车,不让货品被撞飞,路上其他车夫纷纷稳住受惊的马,生气地晃着拳头,而两车仍在隆隆声中前进。
又是一枪。伊薇一颤,却见子弹只是把附近的砖墙磕出个凹坑,而双胞胎的车已经开了过去。一时间,车轮撞击地面的轰响、行人惊慌失措的尖叫、受惊马匹的嘶鸣,在她耳中都被露西·索恩越发焦躁的催促声盖过。她甩头回望,两个女人又一次锁住视线。露西·索恩对年轻刺客的恨意简直快沸腾了。不管匣子里有什么,露西本人很看重,整个圣殿很看重——所以伊薇看重。
前提是她能保得住它们。
这个前提的变数颇多。雅各布已是全速前进,可追击者同他们的差距正在缩小,几乎要并驾齐驱。伊薇看见他们挂在车上,往外掏枪——这才记起,多亏亨利·格林,现在她自己也有了一把。
她一只手稳稳地压住板条箱,从外套里抽出那柄柯尔特,朝最近的正在瞄准的敌人来了一发。
伊薇的枪法不如刀法娴熟,但准头也不错,若不是对方的马车轧过路面一个小坑,震了一下,那颗子弹应该在他前额开出一个血洞的;如今他肩部中弹,手捂伤处惨嚎,握着的枪也掉了,堪堪稳住自己才没从车上跌出去,掉在石子路上。
这时,圣殿马车危险地偏离了重心,车夫使出浑身解数阻止它倾覆。就连露西·索恩也不咆哮了,而是没命地抓住车身,她的帽子已经飞走不见,风胡乱翻弄着她的发丝。
另一辆追车企图撞击他们。更多子弹倾泻而来。接着伊薇看到圣殿手下准备从一架马车跳到另一架。露西·索恩只是想想让两名刺客卷走文档逃之夭夭就受不了,下达的命令一道比一道慑人。
“看啊,”雅各布指着某个方向,错不了,远方铿锵行驶在布莱克沃尔铁路线上的,就是被刺客改造为据点的列车。
见到它,雅各布心生一计。他们可以向右急转,开上罗斯玛丽街,只要时间把握准确,两人便能抵达最佳接应位置,从马车跳到火车上。这意味着木匣只得放弃了,而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让决定执行这一方案的默契尽在不言中。
他们抵达拉特克利福大道和罗斯玛丽街交叉口,雅各布把马缰猛地向右拽,整个人站立起来,一边驾马一边准备起跳。
他们和车厢齐头并进,伊薇别无选择,只有纵身一跃。她喊了一嗓子发泄不爽,抓住那本刺客纹章封皮的本子——她只拿得了这个——往外套里一塞。伴随她弟弟从马车上高高跃起,蹿进列车打开的装货门,她也同步赶到了。
两人重重落在车厢地面:雅各布兴高采烈,振奋得红光满面,伊薇却相反。她一晚上拿得出手的成果只有一本折了角的笔记。对她而言,这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