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会地铁事件后,幽灵在泰晤士隧道内又住了一年多。
只要他还在,就能继续给地道的居民带去心理安慰,尽管较真而论,他只是挂名的首领,没做过什么实事。那一年大部分时间里,他或坐或躺,呆在属于他的一隅,悼念麦琪以及夺取伊甸碎片未遂而造成的全体死者。他咒骂这场延续不知多少年的追寻,刺客也好,圣殿也罢,他们对圣器的执念一律令他嗤之以鼻。
伊森下地道探望过,可幽灵把他的老导师赶走了。他完全不想见伊森·弗莱。
乔治也来过,向他解释兄弟会仍需要安插一个人在市区。“如果你爱这么想,就当它是另一项卧底任务吧,贾亚迪普。一份更适合你天分的工作。”
幽灵轻笑出声。多年前在阿姆利则,伊森·弗莱可不是对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更适合他天分的工作。看看结果成什么了。
“你只需要建立一个新的假身份,完毕。对你的要求就这么简单,”乔治说道,“无须潜入敌方阵营。恰恰相反,我们的期望中,你的隐蔽程度只要不被人揭穿老底就好,再严密反而不利于拉拢间谍、组织起线人的消息网。你将成为一个情报站,贾亚迪普,信息的收集者,仅此而已。这方面你很有一套,”乔治指了指隧道深处,“人们信任你。他们愿意信你。”
幽灵双手叠放膝上,抬起原本埋得深深的脑袋,“我不是当领袖的材料,韦斯豪斯先生。”
乔治席地坐下,这个动作令他表情扭曲,但为了和贾亚迪普并肩而坐,他克服了身体里一把老骨头的抗议。无意中,他与当年黑窖里伊森的所作所为遥相呼应。
“你不用成为领袖,至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领袖,”乔治说,“我们只要求你鼓舞人心,我们知道你现在就能做到。兄弟会需要你,贾亚迪普。当年如此,目前也一样。”
“我辜负了兄弟会。”
乔治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噢,快别自怨自艾了,伙计。你要负的责任不比伊森或我更大。包括委员会也难辞其咎,正是他们放任不管,才导致敌人肆无忌惮地扩张。求你了,帮我这一次。你不至少考虑一下吗?”
幽灵摇了摇头。“地道这儿需要我,比任何一个战场都更需要。”
“这条地道很快将不复存在,”乔治对他说,“至少将不再是现在这个样子。东伦敦铁路公司已经买下了这里。看看你周围,已经没人了。不再有行人,不再有小商贩兜售,除了走投无路的,谁都不在此地过夜了。只剩下你和三五醉汉,而他们不过靠睡觉消磨时间,直到他们有胆回家、扯谎骗老婆自己工钱被抢了为止。原来这里的人需要你,这没错。可他们不再需要了。真心想侍奉同侪的话,就献身于信条吧。”
幽灵拖延着做决定的期限。他照例独自沉思,直到几个月时间过去,又来了客人。
真奇妙,因为在这条隧道里,幽灵有太多个夜晚梦见过他们、梦见过家乡,以至于父母真的出现在他面前,他还当这也是个梦,一个白日梦,一个阿尔巴兹和琵亚拉站在他面前的幻梦。
分别差不多有五年了,他们仍如记忆里那般熠熠生辉;两人身后,隧道的晦暗仿佛逐渐隐去,他们像是自己会发光。他们站在他面前,身披印度兄弟会的丝绸外袍,昏黄柔和的灯光下,母亲装点在鼻尖的花饰、鼻翼至耳垂间的细链都晶莹剔透。难怪一上来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两人容貌超凡脱俗、宛若天人,仿佛回忆的美好被直接赋予了肉身。
幽灵察觉到他们身后暗处还藏着人影,并认出了乔治和伊森。那就不是了——不是做梦——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双手撑着隧道潮湿的墙面,试图稳住身体。突然起立造成的晕眩、身体感到的虚弱、长期的内心折磨,加上与双亲重逢而喷涌的情感,这一切令他摇摇欲坠,两腿发软。父亲走上前搀住了他。伊森也迎上来。随后,四名刺客带着贾亚迪普走出地道。
走出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