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伊森会面之后,在回程的路上,幽灵回想起他第一次知道那个主要被他们称为卡瓦纳的人,他现在每天都会在挖掘工地见到这个家伙。那是在他从阿姆利则来英国的路上,他依照吩咐,打开了伊森在港口护堤给他的文件夹。
在文件夹里有一份伊森写的介绍短笺,其中解释说,文件夹的内容是从缴获的圣殿骑士物品中复制和破译的公文急件。原文件已经被调换了,据刺客们所知,圣殿骑士还不知道他们掌握了这份情报。
这些急件是根据圣殿骑士纪实作家收集的第一手资料编纂的,内容无关痛痒地从一份1842年英国人从喀布尔撤退的真实记录开始。
当然,幽灵对英国人从喀布尔撤军的事情相当了解。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这是英国军队历史上最惨重的灾难性事件之一,也是那场凄惨的阿富汗战争的转折点。1842年1月,英国士兵、家属和随行人员约一万六千人开始从喀布尔撤往贾拉拉巴德,行程大约九十英里。只有极少数人成功抵达。
他们不单只有五天的食物,而且他们的领导人威廉·埃尔芬斯通少将——也叫埃尔菲·贝——的头脑和身体一样软弱。他不仅愚蠢,而且十分轻信,他听信了阿富汗人的首领阿克巴尔可汗告诉他的所有谎言。
阿克巴尔可汗确实把埃尔菲·贝耍得团团转。英国军队交出了他们大部分的枪支武器,作为回报,可汗向他们保证了撤退路程的安全,同时还派出一支护卫陪同他们穿过沿途的山口。他还保证留在喀布尔的伤员和病号不会受到伤害。
可汗只用了大约一个小时就翻脸食言。撤军队伍刚刚离开宿营地,可汗的部队就闯进营地大肆劫掠,焚烧营帐,杀害伤员。在此期间,英军的殿后部队也遭到了攻击。搬运工、随行人员和印度士兵都被屠杀,阿富汗人几乎没有遭到撤军队伍的抵抗,他们渐渐开始肆无忌惮地组织突袭,很快就摧毁了辎重队伍。撤军队伍几乎还没离开喀布尔,就已经留下了一连串的辎重和尸体。
撤军队伍携带的营帐非常少,而且这些营帐都是留给妇女、儿童和军官使用的。当天晚上,大多数人都躺在雪地里睡觉,第二天早晨露营地已经尸横遍野,很多人都在夜里面冻死了。饥寒交迫的撤军队伍加速前进,希望能战胜糟糕的天气,同时顶住阿富汗人持续不断的攻击。
出于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埃尔菲·贝在刚到下午两点的时候就下令休息,而他当时真正应该做的是听从手下军官的建议,加速前进,通过危险的小喀布尔山口。也许这个老男孩只是完全丧失了理智,因为他的决定意味着将山口拱手交给了阿富汗人,阿富汗人的狙击手在岩架上就位待命,同时他们的骑兵也已经准备好再次发动攻击。
果然,第二天早上撤军队伍刚进入山口,立即枪声大作,撤军队伍随后停下脚步进行谈判。阿克巴尔可汗同意让他们通过以换取人质,但他再次欺骗了英国人,因为人质刚刚移交完毕,枪声就再次响起,同时骑马的部落士兵也纵马闯入英军队列,他们驱散随从,砍倒平民和士兵,甚至杀死儿童。
三千人死在了小喀布尔山口,而且他们失去了所有的补给。当天晚上,残余的撤军队伍扎营时只剩下四顶小帐篷,他们既没有燃料,也没有食物。数百人曝尸荒野。
接下来的几天里杀戮仍在继续。为了躲避屠杀,有些人自杀身亡,还有另一些人擅离职守私自逃命,然而阿富汗人并不准备放他们逃走,他们只留下了以后可以用来交换赎金的人——军官、妇女和儿童。士兵、仆人和随从都被屠杀。
到了第五天,撤军队伍只剩下三千人,其中有五百人是士兵。埃尔菲·贝举手投降,随后死在了狱中,同时妇女和家属也都向阿富汗人投降。撤军队伍仍在挣扎前进,他们的人数不断减少,并且在贾德鲁克山脊遇到袭击,遭受了可怕的伤亡。这场追击战彻夜未停,他们在足有一英尺深的积雪中激战,直到幸存者们抵达了甘达玛,此时他们的人数已经不足四百。
他们在一座山上严阵以待,却发现自己已经被阿富汗人包围,后者命令他们投降。“绝不可能!”有一位军士大声嘲笑道,他这句反驳后来成了英国的一句国家标语。不过,他确实言出必践,于是在最后的攻击开始之前,阿富汗狙击手抢先对他下了手。
贾德鲁克山脊上发生的并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屠杀。有六名军官从屠杀中逃脱,其中五人在逃往贾拉拉巴德的路上被杀。只有威廉·布赖登一个人成功抵达。他的部分头骨被阿富汗人的长剑劈掉了,多亏了一本塞在帽子里的《布莱克伍德杂志》,他才侥幸从这一击中活了下来。“从没想到这些过时的洛兰岛胡说八道能起到这么大的作用,”他后来公开评论道。
六天前有一万六千人从喀布尔出发,他是唯一抵达目的地的人。
只是……这个说法并不完全正确。善良的老威廉·布赖登孤身一人来到贾拉拉巴德是个好故事,这个故事甚至好到在一段时间里,给公众意识笼上了一层阴影。然而遗憾的是,这并不完全是事实,因为还有其他的幸存者。只是与坚韧不拔的威廉·布赖登医生相比,他们得以幸存的方法和手段不是那么高尚。为了求生,为了活着见到下一个日出,为了再次感受妻子和孩子的亲吻,为了以后能捧着酒杯开怀大笑,人是可以不择手段的。所以,没错,还有其他人也熬过了那场灾难性的撤军,但并没有人为他们的壮举喝彩、庆贺,也没有艺术家来歌颂他们的功绩,让这段英勇事迹能够永垂于世。就其意义而言,“壮举”这个词指的是冒险和大胆无畏的举动,那么他们所做的事根本就算不上是什么“壮举”,而只是简单纯粹的求生行为。这些事情既肮脏又卑鄙,而且冷血无情,做出这样的事情需要让他人付出可怕的代价。
于是乎,在撤军队伍里有一个名叫沃尔特·拉韦尔上校的指挥官。这个人是圣殿骑士团的成员,他并不是一个级别很高的圣殿骑士,也不是刺客兄弟会感兴趣的目标,不过刺客们知道有这个人存在。
在撤军队伍开拨离开喀布尔不久前,有一个名叫卡瓦纳的下士向沃尔特·拉韦尔毛遂自荐。
“不知道能不能和您说句话,长官。”这个卡瓦纳在撤军当天早上说。
看到这个男人眼中如此严肃,而且——如果他不是在自欺欺人的话——还透着一丝危险的目光,拉韦尔点了点头,他并没有顾忌这个卡瓦纳仅仅是一个下士,这两位军人移步来到一棵柏树的树荫下面,远远避开了装载马车的仆人和随从,马匹在鞍囊和驮篮的重压下奋力挣扎。确实,现在院子里熙熙攘攘,异常地繁忙。男人们口中发出诅咒,他们在努力劳作,院子里能听见下达命令的声音,女人们紧握双手放声哭泣,然而弗洛伦蒂亚·塞尔夫人持续不断的训话声却盖过了所有这些声音,她是罗伯特·亨利·塞尔少将的妻子,“令人敬畏”这个词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位女士生造出来的。塞尔夫人让所有人都毫不怀疑地相信,这场撤军只是一次午后出游而已,相对于英国军队的力量来说,这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一桩,所有其他的想法都是危险的叛国思维。“哦,不要再哭了,埃米莉,别在那儿闲着,”她训斥道,“那边那个,你给我小心一点。那是我最好的马德拉葡萄酒。还有你,给我留神那个瓷器,不然我在贾拉拉巴德的晚会又要逊色几分。我已经打算在两天后召开第一场晚会。跟贾拉拉巴德的好女士们碰面肯定热闹极了。”
远在柏树这边,卡瓦纳下士把脸转向拉韦尔,他冷酷无情地开口道:“她是个蠢货。”
现在其他人已经听不见他们说话了,但尽管如此,上校还是气得语无伦次起来,上校们动不动就会这样。“你疯了吗,呵?难道你脑子里头那点理智一下子全都跟你告别了?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呵?你知道你究竟在讲什么吗?这是——”
“我完全清楚我在和谁说话,也清楚我说的是谁,长官,”卡瓦纳心平气和地答道(天哪,这家伙还真是冷静又胆大),“正是因为我知道我在和谁说话,所以我觉得我可以开诚布公地谈。如果这个情况是我判断错了,那么请您原谅我,我会退下继续让我的小队做准备。”
他似乎准备离开了,然而拉韦尔拦住了他,他很想听听这个无礼的下士心里在想什么。“我会听你把话说完,只是你要管好你的舌头。”
但是卡瓦纳并没有这样做,他已经盘算好要说出他的想法,因此他直接这样做了。“您知道去贾拉拉巴德有多远吗?九十英里。我们有一万六千人的部队,然而士兵不到其中四分之一,其他人都是一大群乌合之众,都是搬运工、仆人、女人和孩子。在这些人之中几乎找不到一个能战斗的人。您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情况吧,长官?我们要在地球上最糟糕的土地穿过一英尺深的积雪行军,气温非常寒冷。而阿克巴尔可汗的情况呢?他已经在山里活动了,可汗在拜访各个酋长,为进一步的敌对行动笼络力量。可汗不会遵守诺言。只要我们一踏出这些大门,他就会开始把我们分割消灭。塞尔夫人觉得两天后她就能在贾拉拉巴德召开第一场晚会。可我说如果我们能在两周后完成撤军,就已经非常幸运了。我们没有武器、弹药,食物和补给也不够。撤军已经完了,长官,我们也完蛋了,除非我们联合起来,采取行动。”
他接着告诉拉韦尔,他的普什图语掌握得还行,并且建议由他来担任拉韦尔的传令官。然而拉韦尔气急败坏的训斥并没有结束,这次他还有些气势汹汹,等骂完以后,他解散了卡瓦纳,并且严厉地斥责了他,告诉他不许这么无礼,而且最好把他那些开小差的危险想法都闷在肚子里。
“你肯定是想讨好我,你这个可怜的马屁精。”他咆哮道。“我想不出你是出于什么理由,但是我告诉你,直到最后一刻,我都是埃尔芬斯通将军忠实的仆人。”
到了撤军的第一晚,阿克巴尔可汗的确已经食言,而且埃尔菲·贝是个蠢货的事实已经十分明朗。随着撤军队伍里回响起伤员的刺耳尖叫,而阿富汗人的突袭又持续不断,还有许多不幸的可怜人躺在地上活活冻死,满心恐惧又懦弱的拉韦尔偷偷溜进了卡瓦纳的帐篷,询问这位下士是否还愿意担任他的传令官。
“我?我只是一个可怜的马屁精。”卡瓦纳说道,他心里对上校满脸的恐慌感到暗暗满意,脸上却完全不动声色。他迟疑地推脱表示拒绝,假装自己被冒犯了,直到成功引诱胆战心惊的上校向他道歉之后,他才接受了提议。
第二天早晨,随着英国枪骑兵向阿富汗人发起冲锋,徒劳地想要阻止他们的进一步进攻,卡瓦纳、拉韦尔和一个忠实的印度士兵离开了撤军大队,再也没有回来,那个同行印度士兵的名字并没有被记录下来。
他们穿越山丘和山口的路线非常危险。因为担心被英国士兵或者阿富汗袭击者们看见,他们不敢靠撤军队伍太近,但是他们也不敢偏离既定的路线太远。众所周知,阿富汗的乡间算得上是已知世界里最不友好的地方,在一月无情的严寒笼罩时更是如此,更重要的是,这几个人还担心自己会落入偏远的部落手里。
他们带好了给坐骑食用的饲料,然而,随着他们一路穿过山口边的峭壁和峰峦,一个问题也开始变得明朗起来:显然他们对于自己需要的食物估计严重不足。所以,在第三天的傍晚,当凛冽的寒风吹来一阵烤肉的香气,他们的肚子和理智同样敲响了警钟。
果然,他们一路追踪,很快就遇上了五个阿富汗山民。这些人正在一片空地上照料篝火,山民在火堆上烤了一只山羊,在他们一边是陡峭的岩石,另一边则是险峻的悬崖。
这三个逃兵立即找起了掩护。和所有的英国军人一样,他们对阿富汗的战士保持着由衷的钦佩——阿富汗人是骁勇善战的民族,他们的男人武艺娴熟,十分可怕,而他们的女人则以各种恐怖的处决方法闻名于世,剥皮和“千刀万剐而死”甚至都属于不太残酷的手段。
所以这三个人一直躲在一块巨大的圆石后面:那个印度士兵似乎心绪难平,他露出一副决心坚定不移的样子,虽然他也很清楚阿富汗人会怎么对待他们的锡克俘虏,拉韦尔一声不吭地把指挥权转交给了卡瓦纳,后者正在感谢老天,这些部落人没想到要派人放哨,他迅速往四周瞥了几眼,仔细评估当前的情况。
好吧,想要绕路迂回过去是不可能的,这一点可以肯定。要想继续顺着这条道走下去,卡瓦纳、拉韦尔和那个印度士兵就必须得跟他们硬碰硬——要不然,他们就只能回到撤军队伍里去,他们得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缺席,然后很可能还会被枪决。
那就只能硬碰硬了。
他们有五个人,全都戴着无边便帽或者包着头巾,身上穿着长外衣。拴在附近的马匹上载着补给,其中还有第二头死山羊。几支被称为“杰赛尔”的阿富汗步枪支成帐篷的形状,摆在离营火不远的位置。
卡瓦纳很了解杰赛尔这种武器。相对于埃尔芬斯通的部队列装的英国布朗贝斯滑膛枪,这种自制武器的枪管很长,因此拥有相当大的射程优势。这些阿富汗战士用杰赛尔来对付撤军部队,效果非常显著,枪法娴熟的狙击手把枪口指向下方大约八百英尺处,他们对着陷入困境的撤军部队射出一轮致命的子弹、钉子,甚至是鹅卵石。这些武器上都有复杂的装饰,而且还都是阿富汗风俗,其中一把甚至还配上了人类的牙齿。
不过,卡瓦纳欣慰地注意到,杰赛尔是一种前装武器,而且从外观上看,堆在他们前方的这些步枪并没有装填。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些部落人还是可以拔出他们腰上的开伯尔刀作战。开伯尔刀也是非常优秀的近战武器。
卡瓦纳看着他的两位同伴。据他所知,这个印度士兵是个相当不错的枪手。他不太确定拉韦尔本领如何,但他自己在多梅尼科·安吉洛·特雷马蒙多击剑教练学院练过剑术,他可是个剑术高手。
(幽灵注意到这里有一段笔记,很有可能是收集这份档案的刺客负责人留下的。笔记的作者很想知道,为何一个小小的下士,会在伦敦苏活区卡莱尔庄园著名的安吉洛武术学校学过剑术,那里可是贵族接受剑术辅导的地方。又或者,也许该把这个问题反过来问:为何这样一所学院的毕业生,会沦落成一个小小的下士?这段笔记还附上了一句伊森写的题词,内容只有一个词。幽灵很清楚这个词的意思,因为他在讨厌的拉丁语课上学过,伊森那时候坚持要把拉丁语纳入到他的教育里。他写的是“Cave”,意思是当心。)
卡瓦纳知道这是他的机会,他要让拉韦尔认识到,他并不仅仅是个普通的逃兵。在前一天,拉韦尔曾经问过他,为什么卡瓦纳想要讨好他,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事实真相是,卡瓦纳非常清楚拉韦尔在骑士团里的地位,而且他很想要利用这一点。因此卡瓦纳默默拔出了他的马刀,他把自己的军用手枪交给印度士兵,并且指示拉韦尔准备好他的手枪。
等另外两个人准备妥当以后,他指示他们干掉左边的两个部落人。
接下来,他微微抬高身体,把重心压在臀部上,并且伸展开他的小腿。等行动起来的时候,他可不想自己的腿突然僵住捅娄子。
他动了起来。卡瓦纳相信拉韦尔和印度士兵的枪法够准,他拥有出其不意的优势,再加上他自己不容忽视的剑法,他对这两点也很有信心,卡瓦纳从圆石后面跳出来杀了过去。
他看见左侧的士兵身子一转,大声惊叫起来,与此同时,他听见身后传来手枪开火的声音,紧接着又传来第二声枪响,这一枪打得不是那么准,但已经足够撂倒第二个人,这个人倒在地上,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肚子。当下一个部落人转过身来,一把抓起腰间的开伯尔刀时,卡瓦纳已经抢到他身边,他挥起马刀进攻,一刀砍中了阿富汗人的脖子,切开了他的颈动脉,卡瓦纳随后机敏地让开几步,避开了间歇喷涌的血泉。
英国人的这一击是经过精心选择的。这些阿富汗战士和往常一样凶悍、沉着,但即便是他们,也被傍晚时分突然喷溅出的明亮血光分了心。这让其他两个人慌了神,其中一个人用手从脸上抹去同伴的血,同时他也已经伸出另一只手去拔他的弯刀。
他把刀拔出了腰带,但也仅此而已。卡瓦纳反手转身,他的马刀在半空中旋转,剖开了这个倒霉山民的咽喉。鲜血在山民身前成片洒落,他身子一折,倒在了泥地上,无边便帽从他头上跌落,山民发出临终前最后一声含糊的哀鸣,然而卡瓦纳已经没有时间架起军刀来杀死最后的敌人。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枪响,也感受到空气的呼啸,可这一枪并没有打中。太迟了,他看见开伯尔刀从他眼角余光外划过,虽然他没有立即感到疼痛,但他感觉到火热的鲜血正顺着他的脸流淌下来。
(又是一句档案负责人留下的笔记:注意,今天卡瓦纳脸上依然带着这个疤痕。)
如果那个阿富汗人乘胜追击的话,他本可以活着离开这块空地,甚至还能用英国下士的鲜血来洗刷他的痛苦,但他却选择了冲向马匹。也许他是想逃走警告他的朋友,也许他知道在鞍囊里藏着一把装填好的手枪。然而不幸的是,眼看着一个惊慌失措的人向它们靠近,平常泰然自若的阿富汗战马却没能承受住这种惊吓,它们人立而起,拉开了拴好的系绳,然后四散逃走了。
见鬼,卡瓦纳咒骂道,他看着马匹、补给,更别提那第二头死山羊,全都顺着结霜的山路小道跑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那个阿富汗人回过身来,他龇牙咧嘴,挥动他的开伯尔刀猛砍。然而卡瓦纳已经用军刀采取守势,他扬起右手,让剑尖向下倾斜,他有些满意地看着阿富汗人眼珠子一翻,然后瞟向左侧,片刻之后,他已经把刀尖埋进了对方的脸。
鏖战之后,空地上一阵沉默。那个腹部中枪的阿富汗人在地上扭动呻吟,卡瓦纳给了他致命一击,然后用他的袍子擦干了军刀上的血,这件袍子沾了太多的血,已经没用了。
“赶快,扒掉任何你们能穿的衣服,要赶在血迹毁掉它们之前。”他告诉拉韦尔和印度士兵,他们已经从岩石后面站了出来。印度兵表现得很好,就像卡瓦纳一直预期的一样,卡瓦纳向他表示了祝贺。拉韦尔也祝贺了卡瓦纳。但没人祝贺拉韦尔。
他们三人痛快地吃掉了山羊,由于战斗期间无人照料,山羊肉烤得有点过了。但这对于饥肠辘辘的英国人来说根本无关紧要。他们一直吃到肚子里填满了烤焦的山羊肉,然后便穿戴上死人身上的袍子和头巾,他们把所有能找到没有明显血迹的衣服都拼凑了起来。等这件事做完以后,他们尽可能把尸体藏好,然后继续上路。
他们骑马走了一天,一直待在撤退的英国军队前方,保持在直线距离大约一英里的位置。尽管距离还远,但他们依然能听见持续不断的枪声,甚至寒风里偶尔还会传来几声痛苦的尖叫。卡瓦纳的信心在不断增强。他们拉大了与既定路线之间的距离,找到一条比岩石山口地形更高的新路。于是,在第五天的下午,他们闯进了另一个规模大得多的移动营地的边缘。也遇到了他们迄今为止面临的最为严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