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消失了。“你感觉怎么样?”维多利亚问道。
“承认错误可真不好受。”西蒙坦白地说,“我真是够蠢的,没有想到约朗德是刺客导师的人选。我知道她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所以我也不会完全觉得很意外。”
“你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别忘了,刺客们都喜欢在众目睽睽下隐藏起来。如果他们能被轻而易举辨认出来的话,圣殿骑士在很早之前就会把他们全部消灭干净了。要休息一下吗?”
“不用,”他说着。一离开这个房间,他就得给阿娜雅发回复短信,而他并不期待这个。他期待的是要继续成为贞德的“影子”。“我们把她带到军队里吧,”他说着,为下一次的模拟做好了准备。
1429年4月21日,星期五
当骑马跑在贞德身旁,从图尔出发去和剩余的军队在布卢瓦汇合时,加布里埃尔发现自己很是满足。出发前往首次作战的战场,有这样的感觉十分奇怪,但考虑到所有的事情都顺利地走到了这么远,他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感觉呢?
在对贞德进行了三个星期的审问之后,牧师们告知王储,贞德给他们留下了强烈的深刻印象。国王的行动从不确定的拖拖拉拉变得十分迅速而有力。贞德穿着一整套特地为她打造、适合她略微娇小轻盈的身躯的金属盔甲。阿朗松公爵很好地履行了自己的诺言,贞德现在骑在一匹极好的白色军马宽阔的背上。那把在圣卡特琳德菲耶尔布瓦等待着她的剑现在被绑在她身体的左侧。宝剑如今已经不再被收进那个漂亮的天鹅绒剑鞘里了,注重实用性的贞德已经命人打造了一个很好的结实皮制剑鞘。
同样还在图尔的时候,她也叫人为她制作了两面军旗。其中一面在她的神父弗里亚尔·让·巴斯克雷尔的手上,他现在已经和牧师同僚们走在了军队的前面。牧师们会把这面绘制着耶稣受难的军旗插在他们行军过程中驻扎休息的土地上,贞德已经对所有的士兵下达了指示,每天早上他们都要找到军旗,对着军旗告解。
另外一面军旗就属于她自己。
她在设计的时候就向她的声音进行祷告,她把这个事情告诉了加布里埃尔,委托了一名画家完全按着她的指示画了出来。这面旗绘制了耶稣被包围在云中,以审判姿势坐着,一位谦逊的天使把一朵象征着上帝祝福的鸢尾花放在了他捧起的双手中。很明显的是,比起那把剑,贞德更喜欢她的军旗。有一次,迷惑的阿朗松问过她这是为什么。加布里埃尔也想知道——他们都曾经看到过贞德在触碰到伊甸神剑时它显现出来的光辉和力量。而军旗只不过是一块画了图案的布。
“这把剑十分美丽,我的声音也的确指引着我找到了它。”她这样告诉他们,“但是我的军旗……它是我的。那个声音告诉我他们想看到的是什么。然后画家根据我的言语画了出来。此外。我还带着它骑行,所有人都会看到我的军旗,认为少女是被上帝垂爱,知道谁在他们的背后支持着他们。我会激励那些为法兰西而战的人们,不需要杀死任何人,我便可以将恐惧植入上帝的敌人心里。”
然后她微笑了。她的光芒闪耀着,就像是老式绘画里的光环。如果加布里埃尔曾怀疑过自己是否爱她,他会如同飓风般快速地知道。
贞德带着不止两面军旗和骑士们离开了图尔。有很多马匹供她调遣,包括五匹经过训练的战马,还有可供她每天使用的几匹快马;还有一整队的骑士随员:管事的让·达奥隆、路易和雷蒙两个仆人,而且,还有据阿朗松说最有效力的两个传令官,安博维尔和吉耶纳。
“她手下的其他人很优秀,”公爵是这样说的,“而是传令官……他们是官员,而且在履行职责的时候可以获得免于被俘虏的特权。他们身穿制服,传递消息,还代表国王认为很重要的人递交战书。这一切告诉我,国王深信我们的少女应该获得高规格的待遇。”
而最后,在贞德身后,还走着好几百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既有步兵,也有弓兵。
不幸的是,德·梅兹并没有和他们同行。就像他所说的,他受命于少女以外的人——在世人看来是罗贝尔·德·博垂库尔,实际还有隐藏在阴影之下的刺客导师。贞德和加布里埃尔遗憾地看着他离开。
他对贞德说:“我没有忘记我的承诺。只要我有能力,我会做任何事为您效劳,让您远离伤害。”而他私底下对加布里埃尔说的是:“怒也行已经知道,也行还没有,有人已经在好好看顾着你了。我们的成员并不全是侍卫、王后,或者是公爵。”
“让,我会想念你的。”加布里埃尔真诚地说道。
德·梅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觉得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拉克萨尔。好好照看着她。你比起我们更能胜任她的影子这个责任。”
贞德现在近乎是经常穿着铠甲,但似乎总是忘了要戴上头盔。她感到加布里埃尔在看着她,然后转过头去对他微笑着。“你看上去很高兴。”她说。
“我是很高兴,”他回答说,“你终于踏上了征程,完成你的声音应允你会完成的事情。”
“我很高兴我们终于能行动起来了。我的声音告诉我,我只有一年多一点的时间。”
加布里埃尔感到了万分震惊,就像是自己的肚子被狠狠揍了一拳。她说的是——这会不会意味着——“让娜!”
贞德抬起头,困惑地凝视着他,眼睛睁大了。“噢!不是的,加布里埃尔,我并没有看到我的死亡!死亡是除了上帝之外任何人都禁止知晓的。我也许会活到一百岁,也可能会在明天因为吃了一条坏掉的鱼而死去!”
他内心的恐惧快速地消失了,让他感到虚弱和恶心。“感谢上帝。”他说着,而那是真正的祈祷。
“不过……我的声音的确告诉我,我只有一年多的时间做我应该做的事情。因此我对每一次的拖延都十分愤怒。我必须要很好地利用拥有的时间,确保奥尔良被解放、国王得以加冕。以及,”她补充了一句,“任何上帝要求我做的事情。”
“而我会在你身边。”加布里埃尔立刻说道。
“只要上帝允许的话。”贞德提醒着他。尽管贞德之前安抚着解释了她的话,可加布里埃尔还是在发颤。
前方的歌唱声停下了。他们到达了一个小山丘的顶部,拴好马匹,在军队在他们下方散开时凝神注视。
布卢瓦对法军战士们而言是个安全的地方。即使如此,加布里埃尔知道,他们中的人都会尽量选择在巨大堡垒的灰白城墙内驻扎休息。而现在这里有着几百个帐篷和橘色的篝火亮点在附近的田地里出现。从这里看过去,个头很小的马儿在吃着春草,上百——或许是上千——的法军士兵们在自由活动。
贞德的军队走下山坡,对到达目的地很是高兴。当他们继续接近的时候,很明显能看到阿拉贡的约朗德履行了她的承诺。加布里埃尔在看到如此多的运货马车——应该能有好几十辆——的时候,惊讶地张大嘴巴。有一些马车装着的是一袋袋的粮食。其他的马车上装有硕大的木桶,可能里面是风干的鱼和肉类。此外,大多数的马车都被羊群、一箱箱的鸡和猪所包围,还有好几只奶牛和公牛被绑在了车后。
“贞德!”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了,加布里埃尔和贞德一转头,就看见了阿朗松公爵。他坐在马上,驱使着马儿向他们小跑过来,脸上露出了笑容。“看我给你们带来了什么!”
“我亲爱的公爵啊!”贞德过于兴奋地惊叫道,“上帝是慷慨的!”
“约朗德王后也是,”阿朗松粗鲁地笑了,反驳着她,“奥尔良的私生子本人已经到达,他要与你见面。到了明天,你的军队就要向奥尔良出发了!”
“你不会与我同行吗?”贞德的脸垮了下来。阿朗松深色的双眼看向了加布里埃尔,接着回到了少女的身上。
“我会负责管理这些极棒的食物补给,”他说,“你们觉得公牛们能自己走去奥尔良吗?我们得在卢瓦尔把它们装上车。而且我承诺过,直到我的赎金被完全付清之前,我都不能跟英格兰人作对,所以我不能与你们共同杀敌。但是,”他补充道,“我不是独自前来。我觉得,你们会很高兴能见到这两个人的。”
甚至在他说话的时候,有两个步兵就向着贞德小跑过来。贞德转过身子,表情很困惑。接着,贞德突然定住了,眼睛睁得很大。她伸手把那个小袋拉了出来,紧紧地握住。加布里埃尔惊讶地看到,她在露出笑容的时候眼睛里全是泪水。
“让!”她大喊着,“皮埃尔!”
尽管穿着盔甲,她还是从马背上滑下,马上跑向了她的兄弟。他们一边笑一边哭,作为贞德的兄弟,他们揉乱了贞德的头发,还说她是他们见过的最漂亮的小伙子。
“我们收到了你的信,”最年轻的皮埃尔说道,“妈妈哭得很伤心。哪怕是爸爸,看上去都像是快要哭了。”
加布里埃尔在贞德到了希农之后,给他们写下并寄出了这一封令人心碎的信。贞德对没有跟家人道别就离开感到十分愧疚,但她还是解释了自己必须要离开,而她仍然深爱着他们。
“我把他们给我的戒指放在了这里,还有另外几件对我来说十分特殊的物品,它们一直都离我的心脏很近。”她对他们说着,再次触碰着自从到了希农之后就戴在身上的这个小袋。“那么——他们有没有——”
“他们当然原谅你了,他们还爱着你。”皮埃尔赶忙对她保证道,“他们为我们祝福了,还说我们可以前来加入你的阵营。”
“你已经出名了,让娜!”让说道,“人们开始过来拜访,要来看看贞德出生的地方。我们已经接待了数量可观的留宿者了。”
“太好了!在这样吓坏了爸爸妈妈之后,我……很高兴……”贞德转过头去,看着人们大喊大笑的方向。
顺着她眼神的方向,加布里埃尔看到了一群士兵闲站在那里,和一群年龄不尽相同的女人说话。虽然她们的衣着得体,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很奇怪——强硬却又小心翼翼,哪怕她们在微笑着,手指在男人们的手臂或者胸口上游走。一个男人拉扯着其中一个女人衣服上的花边,低头亲吻着她的脖子,其他人在为他起哄叫好,把手伸向了其他看上去十分饥渴的女人。
虽然贞德是个纯真的人,但她的动作比加布里埃尔快得多。“以上帝之名,我不会是个丫头了!”她大喊着,把宝剑从剑鞘中拔了出来。
神剑爆发出光芒,耀眼而绚丽,那光芒是那么明亮,加布里埃尔不得不眯着眼睛看着它。贞德向着一群健壮的士兵和营妓们跑去,高举着神剑,盔甲在午后的阳光照耀下闪耀着。有那么可怕的一瞬间,加布里埃尔害怕她会杀光那些以糟糕的姿态冒犯着上帝怒火的女人。
但是贞德是如此心软,她激励自己的将士们都是靠军旗,而不是挥舞利剑。她转过剑锋,用平整的一面拍打那些营妓。没有人会受到真正的伤害,但即使如此——加布里埃尔想到后不禁缩了缩脖子,那还是会让肉体疼痛,带来一道难看的伤痕。
其他的女孩们尖叫着逃跑了。一个和贞德年龄相仿,如果没那么脏,眼中没那么多怀疑的话,也称得上很漂亮的金发女孩犹豫了,张大嘴巴发呆了一会儿,接着她也同样转过身去,提起裙摆,跑着离开了。
加布里埃尔屏住了呼吸。这该不会是妓女吧——
贞德把注意力转到那些男人的身上,挥舞着宝剑。“还有你们!她们只是穷苦饥饿而绝望的妇女。你们不会用自己的身体玷污她们,上帝不会让你们犯下这样的罪行!”
那些身躯壮大、头发发白而长满胡须的士兵们看着这个穿着闪亮崭新盔甲的女孩,全部都后退了一步,赶紧点着头。
“很好。你们看到了那面军旗了吗?”贞德指向了几十码以外的一个小黑点。“无论你们在哪里看到它,都可以在那里找到牧师们。去吧。去进行你们的忏悔。”当他们还没有动起来的时候,她生气地挥舞着宝剑。宝剑仍然在发着光,但是加布里埃尔意识到那些士兵或者是那些女人——还要加上让和皮埃尔——似乎都看不见它的光芒,虽然他们的确能感受到来自其中的一些力量。即使他有这样的想法,但他还是对这个金发的女孩儿很好奇。
“马上!”贞德大喊着。虽然这些士兵并没有跑起来,但是他们走路的动作的确是变快了。
阿朗松公爵尝试着不笑出来,但是他失败了。“小心点,少女。”他说着,声音里透露出一丝明亮的温和与幽默。“你如果不谨慎的话,你的剑会在其中一个妓女背上断掉的。”
贞德怒视着他。“不要开玩笑!”她怒吼着,然后补充了一句,“你也应该去忏悔。”
阿朗松公爵仰起头哈哈大笑。
但他还是去做了忏悔。
当维多利亚的声音出现在西蒙耳边时,浓雾在他的身旁聚拢。“我真不敢相信圣女贞德会使用伊甸神剑驱赶营妓!”
“这是其中一个被流传下来的故事,”西蒙说着,“但老实说我并不希望这件事情发生过。我猜那是阿朗松讲给别人的,她在向着那些女人冲击的时候把剑折断了。”
“很明显这并没有发生。我很高兴她和家人和解了,虽然我现在已经开始担心她的兄弟们了。”
“贞德的父母可能都拥有一些先驱者基因,但在贞德的兄弟身上似乎并没有显现出来。她的母亲,伊莎贝尔·达克是一个独立的女人,曾经参加过好几次危险的朝拜。而贞德的父亲曾做过一个‘女儿要和士兵随行’的噩梦。他实际上还告诉过她的兄弟,如果她真的这样做了,就要把她淹死。”
“什么?”维多利亚感到十分震惊。
“他的理解是,贞德会成为一名营妓。贞德知道这个梦境——以及她父亲所说过的话。他是对的——她的确‘和士兵随行’了,但不是以他十分惧怕的方式。也许这就是她对营妓十分敌视的原因。”
“我认为她有好一阵子用不着担心这些事情了。”维多利亚说道。“特别在这段经历之后。接下来去哪儿?”
西蒙深吸了口气。“奥尔良。”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