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那一战过后,巴耶克被河水冲走,而萨布也被击败了,只得躺在泥土里,动弹不得;比翁跪了下来,他双肩耸动,头颅低垂,疲惫与苦痛杂陈,他在听着什么,却……
什么也没听到。
一片寂静,头顶盘旋的飞鸟鸣声,耳中血液的奔流声,都被他无视了。不过,萨布的身躯,现在就躺在他的脚边,他确实悄声无息了。这意味着,他的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了。
这场杀戮马上就会画上句点。
而他也终于能寻得自己的一份平静了。
然而,他的世界里还是冒出来另一种声响,那是萨布的声音,是他竭尽全力呼吸的响动。比翁的剑从他的胸口突贯而出——这杀手还是十分谨慎的。他把守护者像一只蝴蝶标本一样钉在了地上。血沫从他的口中流出,萨布的双眼在失焦和聚焦的情态间不断地游离着。他在努力把视线聚焦在比翁身上,想要在自己死前看清杀死自己的人的模样。
比翁自己也苦痛不堪,但他还是忍住两胁伤口带来的痛楚,动了动身子,以便俯视着他。
“告诉我,你的名字。”萨布有气无力的说道。比翁点了点头,像是在称赞萨布虽败犹荣。
“我叫比翁,”杀手回答道,“确实是维序者派我来杀你和你的家人的指派我的是教团里的一名高级成员,他的名字叫作拉亚,你知道关于他的事情么?”
萨布摇了摇头,这个动作带给了他极大的痛苦。他眯起眼睛缓了一会儿,等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他的目光依然锁在了比翁的身上。杀手从这目光里感受不到一丝憎恨和愤怒,他只感到了哀伤,对自己镜中倒影一般的人的哀伤。比翁在想,萨布的伤疤,是不是都在他的心里,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已经厌倦了杀戮?他心里的某个部分,也同自己一样期望着自己能早点儿离开这个世界。
“他在哪儿?”萨布问道。
“你的孩子么?已经不再这里了。”
“死了?”萨布强撑着问道。
比翁摊开两手。“谁知道呢?”
“他可是个坚强的孩子啊。”萨布的笑里,带着一点不舍。
“你把他教得不错,守护者。”比翁一面回道,一面伸出手去,把一绺头发从萨布的眼睛前面拂走。“我远远地看了你们好一会儿,我看见你把徽章传给了他。我知道,你觉得他的训练已经结束了。你已经把守护者的衣钵传到了他的手上。”
“我这是给他判了死刑,对吧?”
比翁摇了摇头。“不,这一切都过去了。亚历山大的那班维序者下了决定,要根除守护者和他们的血脉。如果我完成了我的工作,那么守护者这个名字就只会在你们的追随者和冒牌货中间流转了。而维序者们也将从此高枕无忧,他们可以让自己的统治无限地延续下去,而不用担心有人成为自己的障碍。”
“这种世界和你很合得来,是么?”
比翁耸了耸肩,这个动作让他的脸痛得抽搐了起来。“不,这世界并不适合我,我不过是拿我主子的钱,然后办他们要我做的事罢了。我只是在杀人,仅此而已。我杀过你们的盟友,我也杀过你的主子赫蒙,还有他的孩子萨贝斯泰也是我杀的。”比翁指着那柄把萨布钉在地上的剑说。
“我已经取走了你的性命,再过一阵,我就会杀掉你的儿子,来完成我的任务。这些事情没有一件‘适合’我,我只是去做而已,仅此而已。”
“你得先找到他。”萨布答着,强挤出一个微笑,“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
比翁眼见着巴耶克被河水冲走,但是比起萨布向他保证的事情,他知道的还要多一些。他知道,如果巴耶克真的活了下来,那么他肯定会想方设法回到锡瓦。
不过,比翁没必要去告诉萨布他知道这些事情。就让他这么抱持着虚假的希望去往另一个世界好了。让他和他的同僚一样,带着他们的信仰去见他们的众神好了。他还有一件事没告诉萨布,他得把最后一块守护者徽章拿到手,才能去跟拉亚交差,让这场杀戮真正地画上句点。比翁没有说这件事,原因很简单,萨布已经没多长时间可活了,比翁不想让他再给他所剩无几的人生里再增添别的烦恼,仅此而已。
他反而说道:“守护者啊,于我来说,你是个优秀且可敬的对手,一位伟大的战士。你不必亲自来告诉我这一点,因为我心知肚明。带着这些话去见你们的神吧。你只要知道你尽到了对你自己的信条的本分,你自己的家庭的本分,还有你的……”比翁刚想说“城镇”,却把话收了回去。“你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了。你说得对,守护者,我永远都找不到你的儿子了。也许我也永远完不成我的任务了。现在,要完成我的任务,我要付出比以前多出不知多少的心力。你就带着这种慰藉,安心地去吧。别了。”话说完了,于是比翁坐回自己的脚后跟上,想着在这里多等一会儿,目送萨布,权表敬意,也正好让自己的伤口愈合一阵,以便行动。
守护者又过了好久才死透,但是临死之前,他还是眨了眨眼,最后一口气随着一声轻缓的长叹吐出,才把头歪到了一边。
比翁又检查了一番,确定守护者是真的死透了之后,才从他的尸体里拔出自己的剑,放着他在那里慢慢化作一团腐肉,然后才包扎好自己的伤口,骑上马背,向着锡瓦的方向径自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