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贼头子一面上前,艾雅也后退一步,转身变退为冲,脚下突奔,手上也没闲着。她借着冲刺的力道扭脱了贼头的胳膊,那贼头吃痛,立时哀号不止。艾雅听着这声音十分受用,却也没闲着,她旋过身去,把贼头从她背后拽了过来,然后一把将他的脸按进水里。
这一路招数下来,可以说是用得完美无瑕了。“要是巴耶克在这里看到这些就好了。”艾雅暗自想道。然后她吹了一声尖亮的口哨——那哨声虽短,却似一声划破空气的爆鸣。那阉马受了惊,依着以前被训的方法疾冲了几步,然后压下了双耳。它停了下来,转过身去,蓄势待发。有个马贼不识相想要偷偷摸近,它便龇起牙来,好似示威一般,把他吓退到一边——可以说,谁要是敢碰它一下,肯定是要倒大霉的。艾雅看在眼里,心里十分满足。
然而,这光景于那班马贼们,可就没那么有乐了。
“抓住!”没消多少工夫,方才带头对艾雅动手的家伙就喊了起来,他的三个帮凶应声疾步上前。艾雅急急闪到一边,脑中飞快地思考着对策。远处而来的那个骑手看见这副光景没准会立刻掉头走人。而这班马贼离得又太近,是时候拔剑了。
艾雅转过身去,准备拔出自己的武器,然而追来的人中有一个动作快得出乎她的预料,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落了下风。那人用自己的烂牙紧咬着嘴唇,怒气腾腾低吼着冲了过来。这人看着和之前带头攻击她的人十分酷肖,看样子他应该是刚才自己扔进水潭的马贼头子的兄弟还是什么的,那这也说得通为什么这家伙这么着急冲上来。定是为了给自己的兄弟找场子。没准在马贼这行当里,丢了面子的人就没法镇住手下的弟兄,也是未可知的事儿。
那人一瘸一拐地上前,双手成爪,想要抓住艾雅,然而她此时可是两脚站定,下盘平稳,于是只消一低头,那人伸出的两手便扑了个空,她抓住这空当,伸出双拳在他那软塌塌的肚子上猛捶了四拳,然后飞快地转到一旁。那马贼一口气没缓过来,就这么倒在了地上,只得在那里嘶嘶地喘气。在把这瘸子打倒的当儿,另一个马贼也已经冲到他们的跟前了。艾雅故技重施,依旧放低姿态,一只手拄在沙地上,一面回转身形,一面伸出一条腿,把来人绊了个四脚朝天。
是的,这于艾雅来说,可以说是实战训练了:不仅是熟习招法套路,也是在磨砺临场思维。她觉得自己自信满满,头脑清醒,力量也十分充沛。可以说,她这辈子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体能力和熟练功夫能和自己的才思相合。她感觉现在的自己十分强大。
冲来的第二个马贼也一脸惊愕地倒在了地上。不过说到底,艾雅做的事情也不过是拖了他一点后腿而已,那马贼虽然倒下,却也还不死心,在沙地上一通乱摸,在艾雅抬起脚之前抓住了她的腿。艾雅直接一脚蹬了出去,她的靴子不偏不倚,正蹬在那马贼的脸上,他痛得哇哇直叫,撒开了两手。艾雅趁机站了起来,想要思考下一步的行动,然而时间并没有那么充裕。就在这个当口,又一个马贼冲了上来,在她这里抢到了先机。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这马贼的胳膊给勒住了。
方才被扔进水里的马贼头子已经浑身湿透,他从水塘里了爬上来,又气又恨的神情都写在了脸上。他的拇指狠狠地掐在了艾雅的气管上,但她还是想办法让自己着了地,然后打了个滚,仰过身来。一面立起自己的腿和膝盖,一面一脚踹上了袭来马贼的胸口,这一脚把这马贼径直踢飞了出去,顺带把他和贼头都撞到了地上。这一击奏了效,贼头的胳膊从艾雅的喉咙上松了开来,她抓住空当,对着贼头的喉咙猛地来了两拳,那贼头瞬时动弹不得,只能在地上痛苦地蠕动。艾雅趁势一翻身,滚到了安全地带。
艾雅站起来向自己的马快步奔去,她希望之前那些之前的警告和结结实实的痛楚能迟缓他们的脚步。这样她就能及时地回到自己的马背上。
艾雅离自己的马已经不远了,眼看马上可以翻身而上,然而就在这时,那贼头一脸怒气地现身在树前。那匹马见了他又跳又转,踢起土来。那贼头上下没一片干处,满身淅沥沥的,好似落水狗一般。他一面嘴上骂着,一面从皮带上猛地拔出了一把刀,双肩因为短气和怒意耸动着。不过,看样子,他倒是乐得很,认为局势已经发生了逆转。他把玩着自己的刀,把它在两手间抛来抛去,想把艾雅引上前来。“来啊,丫头。”他挑衅道,“来啊。”
艾雅冒险往后瞧了一眼:那边站定着两个马贼,他们蓄势待发,却还没有动作,看样子是准备静观接下来树底下的局面。她把视线转回了贼头那里,心知自己还没有拔剑,不过也是时候了,这时候正该取了他的性命才是。就和巴耶克一直告诉她的情况一样:“这种时候,干掉他们的头头,剩下的喽啰自会作鸟兽散。”现在不就是这样么?
话虽如此,艾雅还是不大想下这一手的:虽说她确确实实为此接受过训练,进行过准备,而且如果她不动手杀人,对方也会毫无顾忌地要了她的性命。毕竟也是第一次进行实战,艾雅陷入了犹豫之中。她一直满心觉得自己锻炼武艺是为了战斗,为了保护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然而归根结底,艾雅其实也明白:她的修行还是为了取人性命而做的。但是在实战中真的这么做,就是另一码事了。
“有一天你会不得不这么做的。”巴耶克曾经如此告诉她,然而她还是盼望着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虽然她心知这也是迟早的事。而现在,这一刻就这么来了:现下她要取这人的性命,不为卫道,不为复仇,不为捍誉,不为种种子虚乌有的大义名分。即将到来的杀戮,只不过是沿承一个简单不过的选择:杀了他,让自己活下去,仅此而已。
艾雅拔出了剑。
她的剑比贼头手中的刀长上几分,也锋利不少。为了使用这把剑,艾雅可能比对面付出过更大的心力。
“我可知道怎么用这玩意儿。”艾雅警告道,她还想着再试一次,以求不见血地解决一切。
“看样子你挺能嘛,丫头。”贼头窃笑。
背后的那几人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在那里。谁知道他们两个又在想什么呢?也许他们会乐于看到他们的头打赢这一架,或者看他摔个嘴啃沙,看他被区区一个弱女子打败,颜面丢尽。再或者,他们只是好奇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已。
如果有所必要,艾雅还是会杀了贼头的。这点她是心知肚明,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就和她和巴耶克以前聊过的一样:她会直面自己的恐惧和种种不祥的预感,然后把它们化成自己的先机来用。
“那就来看看,你有什么手段好了。”贼头说着,手里还把玩着自己的刀。
然而艾雅刚拉开架势,就听到了一支箭飞过的声音。然后那只箭直直地向了贼头射去。那贼头被扎得向后猛退了一阵。艾雅本以为那一箭是射到了贼头的胸口,然而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只箭透过他的腋下,直接刺穿了他的袍子,把他钉在了树上。就在那贼头正拼命想把自己从树上拽下来的当儿,又一支箭破空而来。这次是另一面,同样地,刺穿了贼头的袍子,又把他钉在了树上。紧接着是第三箭,这一箭直直射在了他的两腿之间。
艾雅和众贼都转过身去,一群人的目光死死盯在水潭边马背上的那人身上。那人头上裹着一条遮阳用的披巾,但是艾雅还是看到了一双描着眼影的墨色眼眸。这人看着就像一个常年在外漂泊的旅者,而他的弓术自然也没得说。现在他又搭上了一只箭,手中的弓在钉在树上的贼头和他的三个跟班之间盘桓着。
众人一时噤若寒蝉。
“你是来救她的吧,嗯?”那贼头一面无力地拽着自己的袍子,一面一脸讥诮地问道。
“傻子都知道,我是在救你。”那新来人干笑了几声,回答道。
这时候的艾雅也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什么样:感激?宽心?毕竟来人让她不得不取人性命的日子又迟延了一些。但是……谁又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一点点失望呢?毕竟怎么说,她都已经做好了这么做的觉悟了,此时的她,是乐于迈出这一步的。
“好了,”新来人又开了腔,“现在,该你们做选择了,要么离开,要么死,选择在己,悉听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