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对吧?”比翁问道。
四下里是一片漆黑,只有灯笼和不远处的一座独件火盆里还有几点明灭的火焰。屋里只有两把椅子,赫蒙就被绑在其中一把上面,他两手被绑在背后,头上的伤口血流不止,糊得满脸都是,就连那蓬白胡子,也被黏成了一坨红色的团块。
“我知道你是什么。”赫蒙的声音含糊不清,然而他依旧做出了回答,然后拽了拽把他绑在椅子上的绳子,用一种空洞的眼神注视着他。“你是夺命者,你来此的目的,不过是为了从世上带走我们的一切罢了。”
是的,我便是死亡。比翁想着,自己的目标居然明白自己为何而来,倒也是件不错的事情,不过,他还是没说出来,只是冲着赫蒙点了点头,“没错,不过,不止于此。”
“他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赫蒙说着,把自己的头歪到了桌子那边。萨贝斯泰整个人依旧被摊在桌面上,看着活像一份祭牲。比翁把刀从他身上拔了出来,然后绑住了盲童的两腿,割开他身上的袍子,暴露出了胸腹,接着又把老鼠用铜碗倒扣在他的胸前,用带子绑了起来。
老鼠立时在乱窜起来,想要找到出去的路,那扎挣的响动清晰可闻。
萨贝斯泰不时地抬起自己的头,想要表现的勇敢一些,然而屋里还是时不时地传出星点声音。很明显,他还是非常紧张,毕竟自己的肌肤上爬着一只无路可逃的老鼠,比翁想干什么,他也许也已经猜到了。
“我知道他不会松口,”比翁回答道,“而且,我要松的,本就不是他的口,而是你的。”
“没门。”老人摇了摇头。
“真的吗?”比翁接着说了下去,“好了,老实交代,你们的同党在哪儿啊?对,就是世上仅存的那些。”
赫蒙痛苦地摇了摇头,心知他们这一老一少是难逃一死。“你眼前的就是‘我们’的全部了,再没有别的人。等你干掉我们,从这里离开,就大可以准备庆祝守护者的灭绝了。”
“这可说不好。”比翁不冷不热地回答道,“要我说,埃及之大,肯定还有很多秉承着你们理念,自称‘守护者’的人存在。”他走到火盆旁边,向着上面滚烫的木炭吹了一口气,那炭块立刻就红了起来。
“你说的那些不是守护者本身,不过是冒牌货、空想家,还有那些栖身社会边缘,喜欢把自己摆到主流价值观的对立面上的人。”
赫蒙一脸蔑视地听着他的话,朝旁边啐了一口。“你要说有这种人的存在,我是不会否定的,但是,这些人都不是真正追随我们信条的人。”
“你是说,他们并不在守护者的家系里,对吧?”
赫蒙点了点头。“守护者的家系早就都已断却了传承。断在了我这里,断在了我死去的妻子还有出生便夭折的孩子手上。杀了我吧,我们已不过是风中残烛,扑灭我们这点儿残光,你的使命就完成了。”
比翁叹了一口气,其实,他对这老人的勇气确实是十分敬佩的,更何况,在情况不利至此的时候,他还能严把口风,坚持自己编好的说辞,这也实在叫人叹服。然而,说了这么多,他还是要问出真相再罢休,而且……
“你说得没错,守护者在这世上存在的时日不多了,”他说道,“不过,我的雇主在亚历山大的图书馆里找到了一些卷宗,那里面说,你们的人正集结力量,打算东山再起,而且新一代的守护者也已经做好了接班的准备。你说你是最后一个正统守护者,不过,之前我已经拿到了一块徽章——好了,请你老实交代吧,不然,我就只能做一些更出格的事情了:回答我,你们的残部身在何处?”
赫蒙摇了摇头,那么,比翁做下的准备马上就要起作用了。
“嗯,那么,我们都知道接下了会有什么戏码了,”比翁说道,“我会把烧红的木炭放到铜碗上,碗被烧得滚烫之后,里面的老鼠便会拼命求生,开始在碗上啃咬。不过,如果它发现这样并不会奏效的话,肯定会另找一个地方打洞逃出。那么,赫蒙啊,你说这老鼠能不能逃出来呢?”
萨贝斯泰呻吟了起来。赫蒙也摇起了头,这实在是太血腥了。
“很疼的,赫蒙,”比翁不紧不慢地说了下去,“非常非常疼。至于要疼多久,那就要看这老鼠要从哪儿打洞了。时间也许会非常之长,我之前见过,不,是亲手这么做过。说实话,我也不想让任何人以这种方式,在我手里丢掉性命。”
比翁顿了顿,他觉得自己其实根本也不在乎这些,不过,杀了这么多年的人,他也学到了一件事情——假慈假悲比起别的情态,不知为何更能叫自己的猎物泄气。
“好了,说吧,”比翁说着,一边猜想着赫蒙此时脑中最深处那些最为秘匿的想法,“你们的残部在哪儿?”
老人又摇了摇自己的头。不过,这次的动作有几分动摇。“你大可不必做这种野蛮的事情。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们已经真的没有什么残部了,如果你要找最后的守护者,那他就在你的面前。”
比翁拿起火钳,把一块通红的木炭放到了铜碗的上面。里面的老鼠立刻被热度所激,在里面乱转起来,原本传出的喘气声也急促了几分。萨贝斯泰也跟着抽泣了起来,比翁不为所动,一块又一块地添着木炭。“也是该你倒霉啊。”他不冷不热地说道,“你肯定是在撒谎。”
碗里的喘气声越发地狂乱了起来,那铜碗也因为热度发出了光芒,萨贝斯泰被烫得呻吟了起来,然而,这样的苦痛,也不过是开始而已。比翁见过挖穿皮肉拼死逃生的老鼠,也听过那些备受折磨之人的呼号,甚至有一次,他看见一只老鼠咬穿肋骨间的肌体,从骨头的缝隙中探出了鼻子。
老人的额头上此时汗珠直冒。“你要杀的是我啊。”赫蒙无力地抗议着,却只看见比翁在那里摇着头;他接着朝铜碗伏下身去,向着上面的木炭吹起了气。屋中灯光明灭,铜碗上红焰升腾,随着他的气息,这火焰又亮了几分。
此时,碗里的老鼠正痛苦地号叫着,看样子,它很快就该担心起自己这副皮囊来了。接着,它就会开始啃啮自己脚下的皮肉。萨贝斯泰鼓起了十二分勇气,想要用自己的意志坚持下去。如果比翁在乎这件事的话,他应该也会对这盲童的意志力赞赏有加吧。
想想看,比翁想着,这件他们不会停歇,你也不会放弃的事情吧——为什么要战斗呢?
“时间可不多了,”比翁又警告了老人一次,“一会儿那老鼠开始行动之后,就算我想,怕也是没法让它停下的。”
“好吧,好吧,”老人急急说着,“我招了,求你,把木炭拿开吧,我全招了。”
比翁和老人四目相对,觉得可以信任他,于是拿起火钳,却只夹走了两块炽热的木炭,还有一块在铜碗上继续燃烧着。
“求你了……”赫蒙催促着。
“好啊,很简单,”比翁答道,“你只要老实交代就行了,如果我觉得你说的是真话,那我就拿下最后一块。”
“这世上还有一位守护者,”老人咽了咽口水,“没错,是正统的守护者。如你所言,他热心于复兴我们的事业。”
比翁摇了摇头说:“还有。”
老鼠依旧在碗里扎挣着。
“你什么意思?”赫蒙结结巴巴地问着,脑门上的汗闪着光芒。
碗里的老鼠还在里面发着声响。
“还有一支家系……”比翁逼了一步。
“还有两个人,”赫蒙使劲地点着头,“一父一子。”
比翁和老人四目相对,发现他这次说了实话。
“很好,很好,还有呢?”
比翁把第二块木炭也扔回了火盆,又夹走了最后一块,把它悬在了火盆上面。萨贝斯泰一直在屏气弓背,等着老鼠挖开自己的皮肉,身体上的每一寸肌理都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待即将到来的苦痛,不过现在,他倒是稍微缓了口气。而那个之前被烧得红热的铜碗,好像也冷却了不少。
“名字呢?”比翁问道。
“那个守护者名叫萨布,他的儿子叫巴耶克。”
老人像是被击垮了一般,躬下了自己的身躯,比翁觉得,他那双老眼里其实满是羞耻,羞在辜负了自己的组织,耻在自己收养的孩子——他也知道,自己把最后的守护者供了出去,那孩子依旧会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