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雅在一块岩石前没完没了地大步踱着,一副泄了气的模样。这里是我们过去两天的居所。
“他居然摆了我们一道,真是难以置信。”艾雅说着,“就那么一只过街的小老鼠,居然能把我们耍得团团转。他在扎蒂城见过你刚来时的那副嫩茬模样,要我说他现在肯定还是把你当那种货色来待,我跟你讲……”
“你根本就不明白啊。”我从刚才盘腿坐下的地方站起来,眯缝眼睛看着她,“图塔和我可一起摸爬滚打了好久呢。”
“患难兄弟是吧?”艾雅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然后在我身边坐下,靠上了我的肩头。“你真觉得梁上君子也有荣誉可言么?”
我是不是有点焦虑了呢?
我也说不清。
我们俩的旅程一直就不轻松:先是穿过了一片乱石嶙峋,马蹄难稳的岩岗,然后又要自己安营扎寨,出门打猎果腹。不过还好,蒙父亲和肯萨的教导,我已经掌握了诸多求生的技巧。而转过头来,我趁着在锡瓦探险的工夫,把这些东西教给了艾雅,然后现在,我们又要把这些教给图塔——说实话,这么做挺有乐的。至少说,我们活了下来,这就让我们很自傲。这可是片难留人的不毛地,在这种地方能有一条命在就够难了,这还不算,我们还得保证图塔的状态良好——这可就难比登天了。阳光无情地布洒着热量,把太阳下的我们烤得焦渴不堪,加上那种家山万里的恐惧感——对于我们这些苦苦漂泊的人,原本能让我们安心的东西,几乎都成了索命的陷阱。
夜幕降临之后,我就躺在那里,无法入睡,满心想着我们的计划——也就是找到肯萨——到底靠不靠谱,不过,有一件事儿还是叫我比较欣慰的:我们至少在采取行动。如果有一天,我终于还是把事情搞砸了,不得不回到锡瓦,即便如此,那时的我,也至少应该有所成长,变得更加适合日后要承担的保护人的工作了吧。
如果事情真的成了这样,至少我心里也有数:不管怎样,我是尽力了,我并没有因为眼前的任务难比登天而畏缩不前,对我来说,这是一场试炼,不管我通过与否,我都因它得到了成长。
不多时,我们的视野中的地平线上,出现了新的景色:那里有许多残破的柱子,看着活像坏掉的牙齿,我倒是立刻认出了这些柱子:就是底比斯石柱;然后是多柱大厅;再接着,一座神庙就好似从沙漠里化出了自己的形状一般,蓦地出现在我们的眼前。我们每靠近一些,这仿佛沙漠幻影般的建筑便多添几分厚重感,一条河流弯弯曲曲地流向这里,从砂岩建的建筑中间流过,更远处便是底比斯了,那片死者的领域沿着河岸一路延展,填满了我们目力所及的地方。
我们本已经累得在马上蜷起了身子,然而远处城市的壮观景象让我们都直起了身来——这就是底比斯。于我来说,锡瓦和亚历山大一样,都是天方秘境一样的存在,然而这两座城市和我眼前的一切,依旧是大不相同:底比斯,埃及昔日荣光昭彰的都城。后来却饱经叛乱的摧残,从此黯淡了自己的光彩,不论如何的修葺,依旧难比当年。
而现在,这座城市残留的部分就像一张破烂的毯子一般,从神庙的左边延伸而出,那些看着摇摇欲坠的房屋就好像被乱扔在沙漠上不管,甚至放任它们烂掉的骰子一样。
远远看去,这座城市根本就像是一团支离破碎,毫无生气的废墟,只有离近了看,你才能发现几点遮阳棚和绳上晾晒的衣物提供的亮色。那些巨柱看似直入天穹,像笔刷一般在天空的画布上涂画着云彩,而如今,这些曾经伟岸的造物,却只留下一副衰颓模样,好像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塌下来,让自己的残骸七零八乱地卧在脚下的沙地上:正和这城市本身一样,这些石柱本是叫人生发敬畏之感的器官,然而现在却已经被岁月侵蚀,变得残破不堪——现在的它,也已经年久失修,成了人力终会败在岁月手下的象征了。
在城市的边缘地带,我们找到了一片树荫,这里还有岩石,于是我们打定主意,在这片背风的地方安营扎寨。“你们先在这里等着。”图塔是这么跟我们说的。他想自己到他故乡的城市里转转,为的是找到母亲,还有他的妹妹琪娅。他还带走了马匹,打算拿它们换吃的。艾雅对此满腹狐疑,不过我和图塔把她的疑虑打压了回去,于是他便上路了。
今天是我们在底比斯树荫下的第一天,我和艾雅谈起了故乡,这是我们旅途上常有的话题,我们经常会把当年出门扎营探险的事情翻出来,再讲上一讲。然而第二天,我们的对话直接转到了图塔的去向上,艾雅的疑心又生发了出来。但是我们也是知根知底的:这小子不仅曾经住在底比斯,而且还被迫在街头辗转流浪。如果要去找到他自己的家人,还有肯萨,这件事舍他其谁呢?
如果要往好处想,就是这样。
不过……图塔虽然在底比斯住过,但是他的家人也是在那个时候从底比斯消失的。搬走了还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都是未知的事情。
至于肯萨……天晓得她到底在哪里。说实话,到现在我都还不觉得,去找肯萨这件事情是明智之举。
不过这都是次要的。图塔带走了我们的马,而他以前当过盗贼。
是,我于他,他于我,都有救命之恩。但是江山易改……嗯……
转眼就到了第三天。好吧,也是我坐看艾雅在那里一脸担忧的第三天,我心里也打起了鼓,一边觉得她的担心毫无根据,一边却和她想到了一块……
但是第四天,图塔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