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云空蒙,月华流银。
元曜小心翼翼地把芍药花苗移种到院子里,浇了一些水。白姬见了,十分喜欢,但又担心能不能种活。
元曜道:“听花匠们说,曲池坊的黄先生爱花成痴,擅种百花,不如去向他请教种花?”
白姬道:“还是请胡十三郎吧。毕竟,还是熟人靠谱。”
“白姬,十三郎会不会真的遇见危险了?”
白姬道:“不知道。虽说九尾狐族在非人界是大族,一般妖鬼不敢猎狐,可是长安城中千妖百鬼伏聚,什么样的妖鬼都有,总有意外发生。希望十三郎平安无事。”
“离奴老弟已经去找了,但愿十三郎只是贪玩,忘了给家里报平安。”元曜忧心忡忡地道。
元曜望着随着夜风摇曳的芍药花,道:“白姬,看着漂亮的花,总让人心情愉悦,你说花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呢?”
白姬笑了,道:“花,是梦。”
“什么意思?”元曜不解地问道。
“一朵花,就是一场梦,像人的一生。”
“人的一生也是一场梦吗?”
“不知道。我是龙,不是人,没法体会人的一生。不过,在我看来,世间之人就如同这花,从生到死,盛开凋零。一个盛衰生死的轮回之后,又是另一个盛衰生死的轮回,我总在看花开花落,也在看人生人死。所以,总觉得花如梦,梦如人生。”
“听起来似乎很玄奥。”小书生有些迷茫。
白姬笑道:“人生,就是一件玄奥的事情呢。”
小书生站在花前月下,陷入了对人生的思考之中。
第二天早上,离奴还没有回来,元曜只好去集市买了一些樱桃毕罗,当作他和白姬的早饭。
对于离奴没有回来的事,白姬和元曜也不是太在意,毕竟去找胡十三郎也得花时间,顾不上回家也正常,一切以找狐为重。
没了离奴做饭,白姬、元曜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吃,或者买毕罗回来吃,反正没饿死。
直到第七天,离奴还没有回缥缈阁,并且音信全无,白姬和元曜有些担心了。
元曜哭丧着脸道:“白姬,离奴老弟怎么也失踪了?会不会出事了?”
白姬摇着牡丹团扇,道:“这事也奇怪。先不说离奴一向机灵善遁,它的道行在千妖百鬼之中也不差,不至于莫名其妙地就音信全无了。”
元曜想了想,道:“会不会十三郎真的被拐卖了,跟着江湖术士到处卖艺,离奴老弟得到消息,离开长安去追了?”
白姬道:“不会。若是追出长安,离奴肯定会先传消息回来,不至于失踪七天没消息。”
元曜哭道:“早知道如此,就不让离奴老弟去找十三郎了。这下不仅狐狸没了,连猫都没了。”
白姬安慰元曜道:“轩之不要着急。既然离奴也失踪了,往好的方面想,离奴说不定已经找到十三郎了,两人正在一起呢。”
一想到离奴和胡十三郎水火不容,一见面就打得你死我活,元曜更愁了,道:“它俩在一起就打架,还不如不在一起呢。”
白姬坐不住了,自己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元曜坐在缥缈阁里读《论语》,因为担心离奴和胡十三郎,他根本静不下心来,无法读进圣贤书。于是,小书生放下圣贤书,跑到后院去浇花。可是,因为他不擅长种花,芍药花苗已经奄奄一息了。
傍晚,白姬回来了,神色凝重。她并没有打探到离奴和胡十三郎的消息。
元曜十分担心,连晚上的睡梦中都是离奴和胡十三郎被拐卖了,一猫一狐被迫跟随江湖术士四处流浪卖艺,每天吃不饱,穿不暖,还被术士鞭打,它们自己还打架,十分悲惨可怜。
元曜在梦中流下了眼泪,第二天心情也十分不好。
白姬一上午都在里间摆弄龟甲,她一言不发,神情严肃,看得出她十分担心离奴和胡十三郎。中午,白姬跟元曜打了一声招呼,就出门去了。
元曜正坐在缥缈阁中发愁,韦彦来了。
韦彦抱来了一盆花,神情有些兴奋。他把花盆放在元曜面前,道:“轩之,你认识这种花吗?”
元曜低头望去,但见花盆中长着一株蓝色的花,那花朵是草帽的形状,看起来有些眼熟。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蓝色的草帽花被韦彦用绳索死死绑住,固定在花盆里,仿佛它会逃走似的。
“不认识。”元曜摇头,继而又问道:“丹阳,你把花绑着做什么?”
韦彦道:“怕它逃了呀。”
元曜想了想,突然记起了这株蓝色草帽花。数日之前,他在东市花市买芍药花苗时,花匠送了这株草帽花给他。半路上,这株草帽花口吐人言,然后逃走了。
元曜问道:“丹阳,你在哪儿弄到这株花的?”
韦彦坐下来,喝了一口元曜的茶,才道:“我三天前在路上捡的。当时,我一个人走在路上,冷不丁看见这株花在草丛中走来走去,还口吐人语,说什么‘迷路了,回不去了!怎么办呀?!’,我就跑上前去,把它捉住了。我把它带回家,它不说话了,无论我怎么逗弄,它也不开口。一到深夜,它就哭,并且还想逃走,我只好把它绑住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花,问家里的花匠们,他们也不认得。白姬见多识广,我猜她应该知道,就特意抱它来问一问。”
元曜道:“丹阳你来得不巧,白姬出门了。”
“没事,我等她回来。她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元曜叹了一口气,道:“离奴老弟和胡十三郎失踪了,她去打探消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韦彦惊道:“那只黑猫和红狐狸终于私奔了?!”
因为一起经历过不少事件,韦彦也知道离奴和胡十三郎是猫妖和狐妖了,他一向喜爱诡异事物,倒也不觉得害怕,只觉得有趣。
元曜道:“瞧你这话说的,它们是双双失踪,不是一起私奔。”
韦彦道:“双双失踪和一起私奔有区别吗?反正都是两人一起不见了。”
元曜道:“这中间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元曜、韦彦坐着闲聊,等白姬回来。因为旁边有一盆花,两人聊着聊着说起了种花。
元曜道:“白姬打算在后院种花,可是十三郎也没来,小生又不擅长种花,刚种下没几天的芍药花苗都枯萎了。不知道丹阳你有没有听说过曲池坊的黄先生?听说他很擅长养花,小生寻思着得向他讨教呢。”
不知道为什么,当元曜说起曲池坊的黄先生时,蓝色草帽花很激动地抖了一下。
韦彦道:“以前没注意,这几天倒是听我府里的花匠说起过,黄先生在花匠、花农之中十分有名,大家都知道他。我府里的花匠不知道这花的名字,还建议我去问黄先生呢。”
蓝色草帽花闻言,拼命地挣扎起来。
元曜望着在绳索的束缚下不停地挣扎着的蓝色草帽花,不由得张大了嘴。
“丹阳,这花好像受到了惊吓!”
韦彦见了,拿手指去戳草帽花,笑道:“我知道你会说话,快说句话呀!”
那草帽花忍耐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不要去曲池坊的黄家!那儿非常可怕!去了之后,你就回不来了!”
元曜又一次张大了嘴巴。
韦彦听了,笑道:“为什么不能去?你说来听听?”
草帽花战战兢兢地道:“因为,我就是从黄先生那儿逃出来的!”
韦彦好奇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是花妖吗?为什么要从黄先生那儿逃出来?难道黄先生是坏人吗?”
草帽花不再开口了。
韦彦不甘心,又拿手去戳草帽花,草帽花还是不开口。
韦彦又威胁草帽花,说要把它送到黄先生那儿去,草帽花依旧不开口。
韦彦没有了办法,气鼓鼓地望着草帽花。
元曜见事情离奇,道:“丹阳不要着急,白姬擅长与非人打交道,等她回来,就知道事情的原委了。”
可是,韦彦却坐不住了。他对曲池坊的黄先生产生了浓烈的兴趣。
“轩之,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去曲池坊拜访黄先生吧。”韦彦提议道。
元曜推辞道:“白姬不在,离奴老弟也不在,小生得留下看店,不能离开缥缈阁。”
韦彦不依不饶,非得拖小书生去曲池坊。
“轩之真是重色轻友,离开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现在时间还早,我的马车停在巷子外面,去来一趟很快。”
小书生没有韦彦力气大,被他拖出了缥缈阁,登上马车,去往曲池坊了。
缥缈阁中,蓝色草帽花仍在花盆中摇曳,似在挣扎,却又逃不出花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