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鲁伯特是有史以来最勇敢的老鼠。
毛窝里的每一个人都这么说。
——《邦尼先生历险记》
黑皮正在几条街外的一条地下管道里,由四根连在背带上的绳子拉着悬在半空中。绳子拴在一根木棒上,木棒搁在一只非常肥胖的老鼠的背上,跷跷板似的保持着平衡。木棒的另一头坐着另外两只老鼠,还有几只老鼠在控制着木棒的方向。
黑皮毫无偏差地正悬在一只大钢夹的夹齿上方,那只捕鼠夹把整条通道都堵死了。
他叫了一声,示意停止下降,他身体的重量拉得木棒在微微颤动。“我在奶酪的正上方。”他说,“闻着像朗克蓝翅,美味极了。没被碰过,时间相当长了。下放两爪。”
黑皮下降时,木棒上下晃动着。
“小心,头儿。”一只年轻的老鼠说。那些年轻的老鼠在扫夹队的后面,把通道挤得满满的。
黑皮哼了一声,低头看着那些离他的鼻子只有一英寸远的夹齿。他从其中一条腰带上抽出一截木头,木头的一端粘着一小条镜片。
“你们把蜡烛往这边移一点儿。”他命令说,“对,好,现在让我们看看……”他把镜子从夹齿中间穿了过去,微微转动着,“啊,跟我想的完全一样……是‘普拉特尔—约翰逊小齿型’,没错,是‘老麦克3型’中的一款,但是多加了一个保险夹,也早就有了。好,这些我们都知道,是不是?茶点时有奶酪吃了,伙计们!”
围观者发出紧张的笑声,但是一个声音说:“哦,简单……”
“谁说的?”黑皮厉声喝问道。
通道里安静了下来。黑皮扭过头,年轻的老鼠们已经小心地移到了一边,只留下了一只显得那么孤立无助的小老鼠。
“啊,是营养。”黑皮说完又扭过头去盯着钢夹的触发装置,“简单,是吗?很高兴听见这样的话。那你给我们演示演示怎么做吧。”
“呃,我说简单……”营养开口道,“我的意思是,盐水在实验夹上给我演示过,他说——”
“不用谦虚,”黑皮说,他的眼中光芒一闪,“都准备好了。我就在旁边看着,行不行?你套上背带下来,行吗?”
“……可是,可是,可是,现在想起来,他演示的时候,我看得不是太清楚,而且,而且,而且——”
“那好,”黑皮说,“我来拆夹子,行了吧?”
营养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你可以一步步地告诉我该怎么做。”黑皮加了一句。
“呃……”营养说。现在她看上去就像一只准备马上重新加入屎尿队的老鼠。
“很好。”黑皮说。他小心地把镜子收了起来,从背带上抽出一根长金属条,小心地捅着钢夹。金属相碰的声音让营养浑身直打战。“现在,到哪儿了……哦,对,这儿有一根钢条、一个小弹簧和一个簧扣。现在我该怎么办,营养小姐?”
“呃——呃——呃。”营养结巴着说。
“这儿的零件在吱嘎作响,营养小姐。”黑皮在夹子底下说。
“呃——呃,你卡住那东西……”
“那东西是什么,营养小姐?别着急。哎哟,这一小块金属在晃,但是不管怎么样,别让我催你……”
“你卡住,呃,那东西,呃,那东西……呃……”营养的眼睛疯狂地转动着。
“也许是这个大簧扣在嘎吱嘎吱……”
营养晕了过去。
黑皮松开背带,跳到了钢夹上。“全妥了。”他说,“已经卡死了,现在不会发动了。你们这些小伙子可以把奶酪拖走了。”他回到队伍里,把一块长了毛的奶酪扔到了营养颤抖的肚子上:“你瞧,拆捕鼠夹的买卖最重要的就是得有把握。没有把握就是死。第二只老鼠才吃得上奶酪。”黑皮吸了吸鼻子,“好哇,现在到这儿的人发觉这附近有老鼠不会有什么困难了……”
其他老鼠紧张地笑了,那种庆幸吸引了老师注意的那个人不是自己的傻笑。
黑皮摊开了一片纸。他是一个行动派,想到这个世界可以由小小的符号确定下来,他感到有一点儿不安,但是他能看出这多么有用。只要他把通道的地形画下来,这片纸就永远记下了它。他们从此就不会因为通道里出现新气味而搞混通道的地形。其他老鼠只要识字,就能在头脑中看见绘图者所见到的一切。
他发明了地图,画下了世界。
“不可思议,这项新技术。”他说,“那么……这儿标有毒药,在两条通道前。你处理了吗,盐水?”
“埋了,还在上面做了标记。”他的副手盐水说,“也是‘灰色2号’。”
“哎哟,”黑皮说,“那吃起来味道可不好。”
“旁边尽是‘吱吱’的尸体。”
“当然啦,那种东西无药可解。”
“我们还发现了盛着1号和3号的盘子,”盐水说,“数量很多。”
“1号毒药少吃一点儿死不了。”黑皮说,“你们大家,都给我记住了。还有,要是吃了3号毒药,我们有一种东西能救你们。我是说最后能活下来,可是有那么一两天,你们会希望还不如死了……”
“这儿有很多毒药,黑皮,”盐水紧张地说,“比我以前任何时候见到的都多,到处都是老鼠的骨头。”
“那么安全提示在这里就更加重要了。”黑皮一边说一边走向另一条通道,“别吃死老鼠,除非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不然吃了你们也会死。”
“毒豆子说,他觉得我们根本就不该吃老鼠。”盐水说。
“嗯,是,也许是吧,”黑皮说,“但是在通道里还是得实际一点儿,绝不能浪费好的食物。谁去把营养弄醒!”
“很多毒药,”队伍继续前进时盐水说,“他们一定非常痛恨这儿的老鼠。”
黑皮没有应声,他看得出老鼠们开始紧张了。老鼠的通道内弥漫着恐惧的气息,以前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多毒药。黑皮通常不担心任何事儿,但现在忧虑开始从骨子里冒出来,他痛恨这种感觉。
一只小老鼠上气不接下气地沿着通道从后面赶了过来,蜷伏在他面前。
“我叫腰子,头儿,屎尿第三分队,”他急匆匆地喊道,“我们发现了一个夹子,头儿!跟普通的不一样!新鲜直接踩了上去。快来!”
马厩上的阁楼里堆着很多稻草,马匹热乎乎的气息从下面升上来,熏得阁楼里暖洋洋的。
基思仰面朝天躺在地板上,呆望着天花板,独自哼唱着小曲儿。莫里斯正盯着自己的午饭——他的午饭在扭动着鼻子。
直到跃起前,莫里斯看上去都像一台造型优美的杀戮机器。可在跃起前的一刻,造型全毁了。他后半个身子抬了起来,左右摇摆得越来越快,尾巴在空中抽动着好像一条蛇,然后他朝前猛地一扑,一伸爪子——
“吱!”
“好,交易是这样的,”莫里斯对那团在他的爪间颤抖的小球说,“你只要说一点儿什么,什么都行。‘放我走’,也许,或者甚至是‘救命!’‘吱’不能算,那只是噪音。只要你求我,我就会放你走。在这方面,没人能说我没有高尚的道德。”
“吱!”那只老鼠叫道。
“够公平吧。”莫里斯说完马上把那只老鼠杀掉了。他叼着老鼠回到角落里,基思正坐在稻草堆里,吃一块酸牛肉三明治。
“它不会说话。”莫里斯急忙说。
“我没有问你。”基思说。
“我是说,我给过它机会。”莫里斯说,“你听见了,对不对?它只要说一声它不想成为口中之食就行了。”
“嗯。”
“你是没事儿,我是说,你好像不用对三明治说话。”莫里斯说。似乎还有什么事儿让他心烦。
“我不知道跟它们说什么。”基思说。
“而且我得指出,我也没有耍弄它,”莫里斯说,“只是一挥爪子,它就‘永别了,那便是她所写的一切’。只是很明显这只老鼠什么也没写,它没有任何智力可言。”
“我相信你。”基思说。
“它一点儿痛苦也没有。”莫里斯继续说。
附近的街道某处传来一声尖叫,然后是瓷器碎裂的声音。过去的半个小时里有不少这样的动静。
“听上去小伙子们好像还在工作呢。”莫里斯说着把死老鼠叼到了一堆干草的后面,“再没什么比沙丁鱼在桌上跳舞得到的叫声更响亮了。”
马厩的门开了,一个男人走进来给两匹马套上挽具后牵了出去,没过多久便传来了马车离院的声音。
几秒钟后,阁楼下传来了三下响亮的敲击声。随后又来了三下,接着又是三下。最后马利西亚的声音说:“你们两个是不是在上边?”
基思爬出干草堆向下看去。“在。”他说。
“难道你们没听见秘密的敲击信号吗?”马利西亚抬头恼火地瞪着他说道。
“听上去一点儿也不像秘密的敲击信号。”莫里斯嘴里塞得满满地说。
“那是莫里斯的声音?”马利西亚怀疑地说。
“没错,”基思说,“你得原谅他,他正在吃着哪个小东西呢。”
莫里斯马上把那只老鼠吞了下去。“什么哪个小东西!”他嘶嘶地说道,“会说话的才能叫哪个小东西!不然就只能说是食物!”
“这是秘密的敲击信号!”马利西亚厉声说,“这些事情我清楚得很!你们应该给秘密的敲击信号做回应!”
“可如果有别人敲门进来,你知道,通常是高高兴兴的,而我们回应了,他会觉得楼上是什么?”莫里斯说,“一只特大的甲虫吗?”
马利西亚一反常态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说得对,说得对,我知道了。我会喊一声‘是我,马利西亚!’然后再给出秘密的敲击信号,那样你们就知道是我,就可以回应秘密信号了,行吗?”
“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说‘嘿,我们在上边’呢?”基思天真地说。
马利西亚叹了一口气。“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儿戏剧感吗?瞧,我爸爸到老鼠屋去见其他议员了,他说瓷器的事让他再也受不了了!”
“瓷器的事?”莫里斯说,“你把沙丁鱼的事告诉他了?”
“我只能说一只大老鼠把我吓坏了,我想爬到柜子上躲起来。”马利西亚说。
“你撒谎?”
“我只是讲了一个故事,”马利西亚冷静地说,“而且还是一个好故事,比事实听上去真实得多。一只跳踢踏舞的老鼠?再说,他也不是真感兴趣,今天的抱怨声太多了,你们驯服的老鼠的确搞得人们不得安宁,太好玩了。”
“他们不是我们的老鼠,他们是自己的主人。”基思说。
“而且他们总是行动迅速,”莫里斯骄傲地说,“捣起乱来他们从来……出不了乱子。”
“上个月我们在一座小城里,议会第二天就登广告请魔笛手了。”基思说,“那是沙丁鱼大获成功的日子。”
“我爸爸大吼大叫,还派人去找布伦基特和斯皮尔斯了。”马利西亚说,“他们是捕鼠人!你们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是不是?”
莫里斯和基思对视了一眼。“我们装着不知道吧。”莫里斯说。
“那就是说我们可以闯进他们的小屋,解开鞋带尾巴之谜!”马利西亚说。她挑剔地看了看莫里斯:“当然啦,如果我们是四个孩子和一条狗,那会……更让人满意,那是最佳的冒险数目组合,但是现在也凑合吧。”
“嘿,我们只偷政府的钱!”莫里斯说。
“呃,而且那些政府显然不是人民的好父母。”基思说。
“那又怎样?”马利西亚奇怪地看了基思一眼说。
“那跟当罪犯可不是一回事儿!”莫里斯说。
“啊,可要是我们得到了证据,就可以拿给议会,那就完全不是罪犯啦,我们拯救了城市。”马利西亚越来越没有耐心地说,“当然啦,可能议会,还有警局,跟捕鼠人都是一伙的,那么我们就谁也不能信了。真是的,你们难道从来没读过书吗?天很快就黑了,我会来接你们的,我们可以掰大闸。”
“我们行吗?”基思说。
“行,用发夹。”马利西亚说,“我知道行的,我在书上读过上百遍了。”
“那是什么样的大闸?”莫里斯问。
“很大的,”马利西亚说,“当然啦,那会更容易。”她忽地转身跑出了马厩。
“莫里斯?”基思说。
“怎么啦?”猫问。
“大闸是什么?该怎么掰它?”
“我不知道,也许是锁吧?”
“可是你说……”
“是的,可我只是想让她说下去,免得她大发雷霆。”莫里斯说,“她不正常,要是你问我的话。她是那种……演员似的人,你知道,每时每刻都在表演,根本没有生活在真实的世界里,好像生活本来就是一个大型的故事,毒豆子就有一点儿这样。极其危险的人物,照我看。”
“可毒豆子是一只非常善良、体贴的老鼠。”
“啊,没错,但麻烦的是,你瞧,他觉得别的人都跟他一样,像毒豆子一样的人对我们来说是坏消息,兄弟。而我们的这位女士朋友,她觉得生活就是童话。”
“嗯,那并没有坏处,是不是?”基思说。
“是啊,但是在童话里,死……不过是一个词。”
屎尿第三分队正在休息,反正弹药也已经用完了。没有谁想走过捕鼠夹,到滴滴答答地沿着墙流淌下来的细小的水流边去,也没有谁想要看夹子上的东西。
“可怜的老新鲜,”一只老鼠说,“他是只好老鼠。”
“但他应该看看往哪儿走。”另一只老鼠说。
“他以为他什么都知道,”又一只老鼠说,“但他是一只正派的老鼠,虽然身上的味道有点儿浓。”
“我们把他从夹子里弄出来吧,好吗?”第一只老鼠说,“这样把他留在那儿好像不对劲儿。”
“是啊,尤其是我们又很饿。”
一只老鼠说:“毒豆子总说我们根本不应该吃老鼠。”
另一只老鼠说:“不对,只是不能吃死因不明的老鼠,因为他们有可能是被毒死的。”
又一只老鼠说:“可是我们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他是被夹死的,夹死是不会传染的。”
老鼠们都在看着死去的新鲜。
“你觉得在你死后,会发生什么?”一只老鼠慢悠悠地问。
“被吃掉。不然就会变干,或者发霉长毛。”
“什么,都吃光吗?”
“嗯,通常会留下脚。”
刚才问问题的老鼠说:“可是里面的东西呢?”
提到脚的老鼠说:“哦,那种咯吱咯吱的、颤巍巍的绿东西?不行,那得留着,太难吃了。”
“不,我是说身体里表明你之所以是你的东西。那东西去哪儿了?”
“对不起,你把我弄糊涂了。”
“嗯……你知道……梦吧?”
老鼠们点了点头。他们知道梦。刚开始做梦的时候,他们都吓得不轻。
“嗯,那么,在梦里,你被狗追,你在空中飞,不管是什么样的梦……是什么造出来的呢?不是身体,因为身体在睡觉。所以一定是身体里有一个我们看不见的部分,是不是?而死就像是睡着了,不是吗?”
“跟睡着了不完全一样。”一只老鼠转眼瞥着刚才还叫新鲜,现在却几乎是扁平一块的东西犹豫地说,“我是说,睡着了不会浑身是血,什么东西都被压了出来,而且睡着了还会醒过来。”
“所以啊,”最初提出关于身体里有一个看不见的部分的那只老鼠说,“醒来以后,那做梦的部分到哪儿去了呢?死了以后,你身体里的那部分到哪儿去了呢?”
“什么,那种颤巍巍的绿东西吗?”
“不是!是待在你眼睛后面的东西!”
“你是说那种灰粉色的东西?”
“不,不是那个!是那个看不见的部分!”
“那我怎么知道?我从来没见过看不见的东西!”
所有的老鼠都盯着新鲜。
“这种话我不喜欢,”一只老鼠说,“让我想起了烛光下的阴影。”
另一只老鼠说:“你听说过幽灵老鼠吗?据说死的时候,他会来把你接走。”
“据说——据说,”一只老鼠嘟哝说,“据说有一个老鼠冥神,是他创造了一切,据说是这样。那么也是他创造了人类吗?一定是因为非常喜欢我们,所以才又创造了人!是不是?”
“我怎么知道?也许人是由人神造的。”
“哦,别说傻话啦。”那只刚才提出疑问的老鼠说——他叫番茄。
“好吧,好吧,但是你得承认没有哪样东西能就那么,‘噗’的一下,突然就出现了,是不是?应该有一个原因。毒豆子说有些事情我们应该做什么,因为那是对的。好吧,可是谁来规定什么是对的呢?‘对’和‘错’是从哪儿来的呢?据说,你要是一只好老鼠,幽灵老鼠好像有一条堆满美味的通道,他会把你往那儿带——”
“可是新鲜还在这儿,我没看见什么幽灵老鼠!”
“啊,可是据说只有在它接你的时候,你才能看见它。”
“哦?是吗?”另一只紧张的老鼠忍不住尖刻地挖苦说,“那说这话的人是怎么看见的呢,呃?告诉我!日子这样就够糟糕的了,用不着再去操心你看不见的什么隐形的东西!”
“好啦,好啦,出了什么事啦?”
老鼠们转过身,顿时非常高兴地看见黑皮沿着通道快步跑了过来。
黑皮带着营养挤到了老鼠们面前。让扫夹队的成员看看做错了事的老鼠的后果,照他看,永远不会太早。“我明白了。”他看着钢夹悲伤地摇着头说,“我跟大伙是怎么说的?”
“别走没有明确标记的通道,头儿,”番茄说,“但是新鲜,嗯,他不是……他从来不好好听。而且他急着想继续干,头儿。”
黑皮检查着捕鼠夹。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保持自信,却很难做到。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捕鼠夹,看上去的确可怕,是挤压型,而不是砍剁型的,而且还放在老鼠赶着去喝水的必经之地。
“毫无疑问,现在他再也听不进去了。”他说,“这张脸看上去很眼熟,除了突出的眼睛和伸出来的舌头,真的。”
“呃,您今天早上集合时跟新鲜说过话,头儿,”一只老鼠说,“您跟他说,他天生是一个屎尿精,让他继续做,头儿。”
黑皮依然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们得走了。在整个这片地方,我们发现了很多夹子。我们会一路扫清夹子,再回到这儿来。任何人不准再往这条通道里走,明白吗?所有的人回答我:‘是,黑皮!’”
“是,黑皮。”老鼠们齐声喊道。
“你们得有个人守在这里。”黑皮说,“那条路上应该有更多的夹子。”
“新鲜怎么处理,头儿?”番茄问。
“别吃那颤巍巍的绿东西。”黑皮说完就匆匆地走了。
夹子!他想,太多了,毒药也太多了。现在连扫夹队的老队员也开始紧张了。他不想遭遇未知的事物,发现未知事物的时候就是因无知而死亡的时候。老鼠们遍布在小城的地下,这座小城却与他们之前到过的小城完全不同,这整片地方就是一个捕鼠夹。他们没有找到一只活的“吱吱”,一只也没有。这不正常,哪儿都应该有老鼠,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老鼠。
然而更糟糕的是,年轻的老鼠们现在想得太多,担心……那些东西,那些看不见也闻不到的东西,那些阴影一样的东西。黑皮摇了摇头,在通道内没有考虑那些东西的闲工夫。生活是真切而实际的,要是不全神贯注,生命的逝去会极其迅速……
他注意到营养正在四处张望,并在大步跑过通道时嗅着空气中的气味。
“对,”他赞许地说,“怎么小心也不过分,永远不能冒进,你前面的老鼠也有可能是因为幸运才没有触动弹簧。”
“是的,头儿。”
“可也不要过于担心。”
“他那个样子真可怕……全扁了,头儿。”
“白痴才冒进,营养,白痴才冒进……”
黑皮能感到恐惧在蔓延,他担心的就是这个。突变一族一旦恐慌起来,也会跟普通老鼠一样,一旦一只老鼠冲破队形开始奔跑,大部分就会跟着跑,而这座城市里的通道可不是让惊慌失措的老鼠们跑动的地方。气味在通道内飘荡。一切顺利时,每个人的感觉都很好,可恐惧一旦降临,就会像洪水一样在通道内涌动。在老鼠的世界里,恐慌是一种极易传染的疾病。
他们追上扫夹队后,事情并没有好转。这一次,他们发现了一种新的毒药。
“不用担心,”黑皮说,但他自己也开始担心了,“以前我们也遇到过新的毒药,不是吗?”
“好久没见过了。”一只老鼠说,“还记得在斯克鲁特的那一种吗?有那种亮闪闪的蓝点?粘到脚上就会把脚烧烂?不知不觉就踩上去了?”
“这儿也有吗?”
“你最好来看看。”
一条通道内一只老鼠侧身躺着,他的双脚像拳头一样紧紧地缩在一起。他在呻吟。
黑皮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只老鼠完了,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罢了,而且根据以前那些在斯克鲁特遭受相同命运的老鼠来看,这是一段痛苦至极的时间。
“我可以在他后颈上咬一口,”一只老鼠自告奋勇地说,“一下子就都结束了。”
“善良的想法,但是那种毒会渗入你的血液。”黑皮说,“去找一个没被卡死的卡夹来。做得小心一点儿。”
“把老鼠放进夹子里,头儿?”营养问。
“是的!痛快地死比被慢慢地折磨死要好!”
“就算是这样,可是这——”那只刚才主动提出咬一口解决的老鼠开始抗议。
黑皮脸周围的毛竖了起来。他直立起来,露出牙齿。“照我说的做,不然我就咬你!”他咆哮道。
那只老鼠缩起身子向后退去:“好的,黑皮,好的……”
“警告所有队员!”黑皮吼道,“这不是抓老鼠,这是战争!所有的人都必须小心地撤回来!任何人不要碰任何东西!我们要——怎么了?又怎么了?”
一只小老鼠爬到了黑皮身边。那位钢夹猎人猛地转过身,小老鼠匆匆伏下身子,几乎一个后滚翻,以显示他多么瘦小无害。
“对不起,头儿……”他嗫嚅道。
“怎么了?”
“这一次我们发现了一只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