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到哪儿去啦?”罗伯·无名氏喊,他生气地望着她,“我们还没来得及给律师好的证据,转眼你和女王就不见了!”
梦里面的梦,蒂凡尼抱着自己的头想着。不过它们都结束了,你不可能看着这个噼啪菲戈人而不知道什么是真的。
“一切都结束了。”她说。
“你杀了她?”
“没有。”
“那她还会回来的。”罗伯·无名氏说,“她极为愚蠢,她就是那种人。她在做梦方面很聪明,我要向你承认,但她的头上没有脑子。”
蒂凡尼点了点头。模糊的感觉没有了,完全清醒的时刻也像梦一样地消失了。不过我必须记住那不是一个梦。
“你们是如何从巨浪中逃出来的?”她问。
“哎呀,我们跑得很快。”罗伯·无名氏说,“何况还有力量强大的灯塔。当然,水也涨得很高。”
“几条鲨鱼也被卷进来了。”没有中等身材的乔克大但是比小乔克乔克大说。
“哦,是的,是有几条鲨鱼。”罗伯耸了耸肩膀说,“里面还有章鱼——”
“它是一只巨型的枪乌贼。”吟游诗人威廉说。
“啊,对,它跑得非常快。”傻伍莱说。
“有一头的‘头’,你们这些小小小小人!”温特沃斯大叫起来,他脑子清楚得不得了。
威廉礼貌地咳嗽了一声。“大浪把装满了宝物的沉船抛了上来。”他说,“为了一点小小的战利品,我们耽搁了一下……”
噼啪菲戈人捧出了漂亮的珠宝和许多大大的金币。
“不过,这肯定都是梦中的宝物,对吧?”蒂凡尼说,“精灵世界的金子!到了早晨它就会变成一堆垃圾的!”
“是吗?”罗伯·无名氏说。他朝地平线望了一眼,“好吧,你们听到凯尔达的话了,弟兄们!我们可能只有半小时的时间,把它卖给什么人吧!准许我们去吗?”他对蒂凡尼补充了一句。
“嗯……哦,是啊,好吧,谢谢你的提醒……”
他们不见了,瞬间就变成了一团模糊的蓝色和红色。
不过吟游诗人威廉停留了片刻。他向蒂凡尼鞠了个躬。
“你干得很不错。”他说,“我们为你感到自豪。你的奶奶也是如此。记住这些。你不会没人喜爱的。”
说完,他也消失了。
躺在草地上的罗兰发出了呻吟声。他开始动弹了。
“小小人全都走了。”温特沃斯伤心地说,跟着沉默了一会儿,“天啊,全都走了。”
“他们是什么人?”罗兰咕哝着坐了起来,抱着头。
“这件事有点复杂。”蒂凡尼说,“嗯……你记得不少吧?”
“这一切都像……是一个梦……”罗兰说,“我记得……海,还有我们在跑,我把一个装满了小人的坚果劈开了,我在一片都是阴影的大树林里打猎——”
“做梦真是非常有趣的事情。”蒂凡尼小心地说。她站起来,心想:我一定要在这儿等一会儿。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但我就是知道。也许我知道,也许都忘记了。但我一定要等某样东西……
“你能走到下面的村子里去吗?”她问。
“哦,可以,我想可以。不过——?”
“那么就请你带上温特沃斯,行吗?我想……休息一下。”
“你肯定吗?”罗兰带着关心的神情问。
“是的,我不会太久的,行吗?你到了农舍后把他放下来。告诉我父母,我马上就下来。告诉他们我很好。”
“小小人。”温特沃斯说,“天啊!想睡觉。”
罗兰还是举棋不定的样子。
“你走吧!”蒂凡尼命令道,她挥手把他赶走了。
他们两个人朝山脊的下面走去,回头看了几次,然后不见了,她在四个铁轮子的中间坐下来,抱着膝盖。
她能看到远处噼啪菲戈人的土丘。他们已经成了有点让人费解的记忆,而她几分钟之前还看到过他们。可他们已经不见了,似乎从未在这儿出现过。
她可以走到土丘那儿,看看是否能够找到那个大洞。可是说不定那儿根本就没有洞?就是有的话,洞里面会不会只有兔子呢?
不,这全都是真的,她对自己说。我一定要记住。
灰色的黎明中传来了一只秃鹰的尖叫声。她抬头望去,它盘旋着向着阳光飞去,一个小点从鸟的身上分离出来。
即使对一个小精怪来说,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也是无法忍受的。
哈密什从天空中翻滚着落下来时,蒂凡尼急急忙忙地站起来。接着——在他的上面,一个像气球样的东西鼓了起来,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于是下落变成了轻轻地飘浮。
在哈密什上方鼓起来的东西的形状是“Y”字形。它变得越来越大,变得更明确,变得更……熟悉了。
他着陆了,原来是蒂凡尼的一条裤子,一条带有玫瑰花蕾图案的长裤,落在了他的头顶上。
“这真是太棒了!”他说,他从叠在一起的裤子褶皱里钻出来,“我再也不会头先着地了!”
“那是我最好的一条裤子。”蒂凡尼感到很疲倦,“你是不是从我的晾衣绳上把它偷来的,是不是?”
“哦,对。又漂亮又干净。”哈密什说,“我把花边剪掉,让它变成这个样子,不过花边就在边上,你很容易再把它缝上去的。”他朝蒂凡尼咧开嘴笑着,只有这一次他没有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叹了口气。她很喜欢那些花边,可她用不着留着那些没有用的东西。“我想,你最好留着它们吧。”她说。
“是,那我就留着了。”哈密什说,“瞧,那是什么?哦,是的,你有客人来了,我看到他们在山谷的上面。往上看。”
天上又有两个东西,比秃鹰大,它们高得已经在阳光的直射之下了。蒂凡尼看着它们盘旋着越来越低。
它们是扫帚。
我就知道我必须等!蒂凡尼想。她的耳朵噗噗地响起来。她转过身去,看到哈密什从草地上跑走了。就在她看着的时候,那只秃鹰一把抓起他,像箭一样地冲上天空。她不知道他是害怕,还是不愿意碰到……过来的什么人。
扫帚在往下降。
最下面的一个扫帚上有两个人。等到扫帚落地的时候,蒂凡尼看到其中一个人是蒂克小姐,她担忧地抓着一个身形矮小、操纵着方向的人,然后连滚带爬地从扫帚上面下来,摇摇晃晃地向蒂凡尼走来。
“你不会相信我经历的时光。”她说,“这简直就是一场噩梦!我们是穿过暴风雨飞过来的!你还好吗?”
“唔……还好……”
“出什么事了?”
蒂凡尼看着她。你怎样开始回答这样的问题呢?
“女王走了。”她说。这个回答似乎适用于这个问题。
“什么?女王已经走了?哦……唔……这位女士是奥格夫人——”
“早上好。”另一个扫帚上的人说,她正在用力地扯着她的黑色长裙,裙褶下的松紧带发出嘣嘣的声音,“上面的风把它吹成了这个样子,我不介意告诉你!”她是一个矮胖的女人,一张快乐的脸像储存过久的苹果;当她微笑的时候,她脸上所有的皱纹都挪位了。
“这位,”蒂克小姐说,“这位小姐——”
“女士!”另一个女巫厉声说着也从扫帚上爬下来。
“对不起,威得韦克斯女士。”蒂克小姐说,“她们是非常、非常好的女巫。”她小声对蒂凡尼说,“我非常幸运地找到了她们。她们是这一带山区受人尊敬的女巫。”
蒂凡尼对任何让蒂克小姐紧张不安的人都肃然起敬,不过另一个女巫只是站在边上。她很高——但是蒂凡尼发觉,她其实并没有那么高,她只是显得很高,假如你不注意的话,这一点很容易骗过你——她和那个女巫一样,穿着相当破旧的黑裙子。她比较老,瘦削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敏锐的眼睛从头到脚地打量着蒂凡尼。
“你有一双好靴子。”这位女巫说。
“把发生的事情告诉威得韦克斯女士——”蒂克小姐刚要说。但这位女巫举起了一只手,蒂克小姐立刻打住不说了。蒂凡尼现在更加肃然起敬了。
威得韦克斯女士看了蒂凡尼一眼,这一眼看穿了她的头脑,一直看到了另一边大约五英里的地方。接着她朝那些石头走去,一只手挥了挥。这是一个奇怪的动作,有点像在空中扭动,但这个动作立刻留下了一道发光的线。周围响起了一种声音,一种和弦的声音,仿佛各种各样的声音是同时发出来似的。然后突然变得一片寂静。
“快乐水手牌烟草?”这位女巫说。
“是的。”蒂凡尼说。
女巫又挥了一下手。这下响起了另一种尖厉、复杂的声音。威得韦克斯女士突然转过身,盯着远处像丘疹一样的小精怪的土丘。
“噼啪菲戈人?凯尔达?”她追问道。
“唔,是的,只是暂时的。”蒂凡尼说。
“唔。”威得韦克斯女士说。
她又挥了挥手。又响起了声音。
“平底锅?”
“是的。不过,它已经丢了。”
“唔。”
她又挥了挥手。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位女人就像是从空中抽取蒂凡尼的历史一样。
“装得满满的水桶?”
“他们把木头箱子里也装满了。”蒂凡尼说。
她又挥了挥手,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明白了。羊专用搽剂?”
“是的,我爸爸说它会让——”
她又挥了挥手,声音又响了起来。
“啊,满地的雪。”她又挥了挥手,声音又响了起来,“一个女王。”她又挥了挥手,声音又响了起来,“战斗。”她又挥了挥手,声音又响了起来,“在海上?”她又挥了挥手,声音又响了起来,挥手,声音……
威得韦克斯女士凝视着不断闪烁的空中,看着只有她才能看见的画面。奥格夫人坐在蒂凡尼的身边,她把自己的小小的腿伸向空中,这样能使自己舒服一些。
“我尝过快乐水手牌的烟草。”她说,“有股脚趾甲的味道,对吧?”
“对,没错!”蒂凡尼很认同。
“作为噼啪菲戈人的凯尔达,你肯定要跟他们当中的一个结婚,对吧?”奥格夫人天真地说。
“唉,是的,不过我找到一个办法绕过去了。”蒂凡尼说。蒂凡尼把这件事的前前后后都讲给她听了。奥格夫人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一种友好的笑声,这种笑声让你感到舒坦。
声音和闪烁都停止了。威得韦克斯女士站在那里,呆望了一会儿,然后说:“最终,你战胜了女王。不过我想,你得到过帮助。”
“是的,我是得到过帮助。”蒂凡尼说。
“那就是说——?”
“我并没有问过你的事。”蒂凡尼说,她甚至不知道威得韦克斯女士会说什么。蒂克小姐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奥格夫人的眼睛都发亮了,她像观看网球比赛一样,从蒂凡尼看到威得韦克斯女士。
“蒂凡尼,威得韦克斯女士是一位最著名的女巫,在全——”蒂克小姐严厉地说,但这位女巫又对她摆了摆手。蒂凡尼想,我真的必须学会怎么做那种事。
接着,威得韦克斯女士脱下她的尖头帽,对蒂凡尼鞠了一躬。
“说得好。”她挺起身来,她的目光直视着蒂凡尼,“我是没有权利问你。这是你的领地。请原谅我们来到这儿。我向你表示尊敬,因为你反过来也会尊敬我。”空气似乎一下子冻住了,天空也开始变暗了。接着,威得韦克斯女士继续往下说,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不过假如有一天你愿意告诉我的话,我是很愿意听的。”她用亲切的声音说,“而那些看上去像面团做的怪物,我也很想知道它们更多的情况。我以前从没碰到过它们。你的奶奶听上去倒是我很愿意遇到的人。”她又挺了挺身子,“与此同时,我们最好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
“这儿是不是我上女巫学校的地方?”蒂凡尼说。
没有一个人吭声。
“女巫学校?”威得韦克斯女士说。
“嗯。”蒂克小姐说。
“你是打比意,对不对?”蒂凡尼说。
“比意?”奥格夫人说,她的脑门都皱起来了。
“她的意思是比喻。”蒂克小姐咕哝道。
“这真像是故事。”蒂凡尼说,“好吧。我明白了。这儿就是学校,不是吗?在这个具有魔力的地方?这个世界。就在这儿。你们看过以后就知道了,你们知道小精怪们把这个世界看作是天堂吗?我们只是没有看到。魔法不是学来的。完全不是。这只跟你是怎样的人有关……是天生的,我是这样认为的。”
“说得太好了。”威得韦克斯女士说,“你很有眼光。不过魔法也是可以学的,你会学会的。这不需要多聪明,要不然巫师也干不好。”
“你还需要一份工作。”奥格夫人说,“在有魔力的地方是不谈钱的。你不能为自己使用魔法,明白了吗?这是铁定的规则。”
“我能做优质的奶酪。”蒂凡尼说。
“奶酪,嗯?”威得韦克斯女士说,“嗯,挺好的,奶酪是很好。不过你了解医药方面的事情吗?还有助产学?那可是便于携带的好手艺。”
“没问题,我曾经接生过难产的羊羔。”蒂凡尼说,“我还看我弟弟的出生。这些并不会让我感到恶心,看上去也不太难。但我想,做奶酪可能更容易些,也不太吵。”
“奶酪是很好。”威得韦克斯女士点着头重复道,“靠做奶酪是可以活下去的。”
“你到底是做什么的?”蒂凡尼说。
这位瘦女巫犹豫了片刻,然后说:“我们照看着……边界。有很多人们不知道的边界。生与死的边界、这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的边界、黑夜与白天的边界、正确与错误的边界……它们需要照看。我们照看它们,我们守卫着林林总总的事情。而我们从不索取报酬。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
“人们给我们东西,记住我们。人们对女巫可以是非常慷慨的。”奥格夫人高兴地说,“在我们村的那些‘烘烤节’里,有时候蛋糕压得我简直动不了。我总会有很多邀请,但愿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人们喜欢看到一个快活的女巫。”
“可是在这儿的丘陵地,人们认为女巫都是坏的!”蒂凡尼说,她的“第二思维”却说:还记得阿奇奶奶几乎从来没有自己买过烟草吗?
“让人吃惊的是,人们可以习惯。”奥格夫人说,“只不过你要慢慢地来。”
“我们要快点儿了。”威得韦克斯女士说,“有个男人骑着农场的马上来了。金色的头发,红脸膛——”
“听上去像我爸爸!”
“唉,他让那个可怜的东西跑得好快啊。”威得韦克斯女士说,“行了,快点。你想学习技术吗?你什么时候能离开家?”
“对不起,你说什么?”蒂凡尼问。
“这儿的女孩不是作为女仆开始工作的吗?”奥格夫人说。
“哦,是的。等到她们再比我大一点的时候。”
“那么,等到你比你现在大一点的时候,蒂克小姐就会到这儿来找你。”威得韦克斯女士说。蒂克小姐点了点头:“上了年纪的女巫住在山上,她们在村舍的周围靠传授知识来换取一点帮助。你不在期间,这个地方会有人照管的,你可以放心。同时,你会有一日三餐、你自己的床、自己使用的扫帚……我们就是这么做的。好吗?”
“好的。”蒂凡尼说,她开心地咧开嘴笑着。美妙的时刻很快就过去了,可她还有好多问题要问:“好的!可是,嗯……”
“怎么?”奥格夫人问。
“我用不着不穿衣服跳舞,对吗?我只是听到过传闻——”
威得韦克斯女士的眼睛睁得滚圆。奥格夫人快乐地咧着嘴笑:“啊,那个做法的确有可取的——”她刚要说。
“不,你用不着那么做!”威得韦克斯女士厉声说,“没有糖果做的农舍,用不着咯咯地叫,用不着跳舞!”
“除非你愿意。”奥格夫人说,她站起来。
“假如你有心情那么做的话,偶然咯咯地叫一叫也无妨。本来我马上就可以教你一个好的,不过我们真的应该走了。”
“可是……可是你是怎么做到的?”蒂克小姐问蒂凡尼,“这里全都是白垩地!你在白垩地上成了一个女巫?怎么会?”
“这一点你全都知道,珀西皮卡齐娅·蒂克。”威得韦克斯女士说,“这些山坡的骨骼是燧石。它坚硬、锋利而且很有用。它是石中之王。”她拾起了她的扫帚,然后朝蒂凡尼转过身去。“你觉得,你会有麻烦吗?”她问。
“也许会有麻烦。”蒂凡尼说。
“你想要帮助吗?”
“如果这是我的麻烦,我来摆脱它。”蒂凡尼说。她本来想说的是:是的,是的!我是需要帮助!我不知道我爸爸到这儿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男爵或许已经气坏了!不过我不想让她们觉得我不能处理自己的问题!我应该能应付!
“这就对了。”威得韦克斯女士说。
蒂凡尼对这个女巫能看透她的心思感到惊讶。
“心思?不。”威得韦克斯女士说,她爬到了她的扫帚上,“是脸。过来,小姐。”
蒂凡尼顺从了。
“巫术这东西。”威得韦克斯女士说,“跟上学根本不是一回事儿。首先你知道你会遇到一场考验,但你要花许多年的时间去寻求通过这个考验的方法。在这方面,它有点像生活。”她伸出手来,轻轻地抬起了蒂凡尼的下巴,好让她能看到蒂凡尼的脸。“我看出你已经明白了。”她说。
“是的。”
“很好,许多人永远都不会明白。即使如此,前头的日子还会让人难以捉摸。你会需要这个的。”
她伸出一只手来,绕着蒂凡尼的头发在空中画了一个圈,然后她把手举过头顶,同时食指微微地动着。
蒂凡尼把手抬到了头上。开始她以为那儿什么东西都没有,但随后她就碰到了……什么东西。它更像是在空中的一种感觉;要是你没想到它在那儿,你的手指就会直接穿过去。
“真的有东西在那儿吗?”她问。
“谁知道呢?”这位女巫说,“实际上它是一顶尖头帽。不会有人知道它在那儿的。它会是一种安慰。”
“你是说,它只存在于我的头脑里?”蒂凡尼说。
“你的头脑里已经有很多东西了。那并不是说,它们都不是真实的。最好别问我太多的问题。”
“癞蛤蟆怎么样啦?”蒂克小姐问,她倒问起了问题。
“它随着小小自由人去生活了。”蒂凡尼说,“原来他以前是个律师。”
“你让噼啪菲戈人有了自己的律师?”奥格夫人说,“那会让世界都发抖的。不过,我一直都说,偶尔发发抖对你是有好处的。”
“行了,姐妹们,我们必须走了。”蒂克小姐说,她已经爬到另一根扫帚上,坐在了奥格夫人的后面。
“不要说那种话。”奥格夫人说,“也就是说,剧院里才说那种话。再见了,蒂凡。我们会再见面的。”
她的扫帚缓缓地升到了空中。不过,威得韦克斯女士的扫帚上却有一点让人遗憾的声音,很像蒂克小姐帽尖发出的“呲呲”声。她的扫帚继续嘎吱嘎吱地响着。
威得韦克斯女士叹了口气。“是矮人族他们。”她说,“他们说他们已经修好了,它在他们工厂第一次发动时——”
她们听到了远处的蹄声。威得韦克斯女士以惊人的速度从扫帚上跳下来,双手紧紧地抓着它,从草地上跑了过去,裙子在她的身后鼓了起来。
等到她成为远处的一个小点时,蒂凡尼的爸爸骑着农场里的一匹马出现在山脊上。他甚至没来得及把皮鞋穿上;大汤盘那么大的大片泥土随着马蹄飞溅起来,(直径也许有十一英寸。这一次蒂凡尼没有量过。)每只马蹄都装着蹄铁,一口一口地咬在草皮上。
当他从马上跳下来的时候,蒂凡尼听到了自己身后传来微弱的嘎吱声。她看到爸爸又哭又笑的样子,感到很意外。
这全都是一场梦。
蒂凡尼发现了一句非常有用的话。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这全都是一场梦。这全都是一场梦吗,我无法确定。
然而可以确定的是,男爵欣喜若狂。很显然,那个——那个叫女王的女人,不管她是谁,她一直都在偷小孩,不过罗兰打败了她,还帮着把另外两个小孩子夺了回来。
蒂凡尼的妈妈一直坚持让她睡觉,尽管现在是大白天。其实,她并不介意。她累了,她半睡半醒地躺在被子下美好的粉红世界里。
她听到了男爵和她爸爸在楼下谈话。她听到他们在编着故事,他们在尽量把它弄懂。很显然,这个女孩一直都非常勇敢(这是男爵在讲话),可是,她才九岁,不是吗?她甚至连怎么用剑都不知道!鉴于罗兰在学校上过击剑课……
故事就这样继续着。后来她听到她父母在讨论别的事情,比如现在鼠袋住在屋顶上的情况。那时男爵已经走了。
蒂凡尼躺在床上,闻着她妈妈搽在她太阳穴上的油膏的味道。她妈妈说过,蒂凡尼肯定撞到头了,因为她总是不停地摸它。
这么说……长着一张胖脸的罗兰成了英雄,对吗?而她简直就像是一个摔断了脚踝骨的公主,一直昏迷着?这太不公平了!
她把手伸到床边的小桌上,把那顶看不见的帽子放在那儿了。她妈妈正好把一杯肉汤放在了它的里面,不过它还在那儿。蒂凡尼的手指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粗糙的帽檐。
我们从来都不索取报酬,她想。再说,这全都是她的秘密。没有别人知道小小自由人的事。无可否认的是,温特沃斯已经喜欢在腰上围着桌布,在房子里跑来跑去地嚷着“小小人!我要用靴子把你打倒”了。阿奇太太看到他回来,都高兴坏了,他还说了糖果以外的话,这也让她非常开心,至于他说的是什么,她没有太留意。
不,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别人不会相信她的,说不定他们还会去那儿,往小精怪的土丘里捅呢?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阿奇奶奶会怎么做呢?
阿奇奶奶肯定什么都不会说。阿奇奶奶经常什么都不说。她只是独自微笑着,抽着烟斗,等待着直到合适的时机……
蒂凡尼独自微笑着。
她睡着了,而且没有做梦。
一天过去了。
又一天过去了。
到了第三天,天下起了雨。蒂凡尼走进了厨房。厨房里一个人都没有,她把瓷牧羊女从架子上拿下来。她把它放进一个袋子里,悄悄地从家里溜出去,往丘陵地跑去。
白垩地就像是被船首刺破了云层一样,两边的天气总是最糟糕的。不过等到蒂凡尼走到草地上那个立着一个旧炉子、还有四个铁轮子的地点以后,她割下了一块方形草皮,小心地为瓷牧羊女挖了个洞,然后把草皮又放回了原处……雨下得很大,足以让草皮浸透水,使它有机会存活下来。这么做似乎才妥当。而且她能肯定她闻到了一股烟草的味道。
然后她朝小精怪的土丘走去。她很担心那儿,她知道他们在那儿,不是吗?所以,过去查看一下他们,这不是……说明……她怀疑他们是否在那儿,他们是忙碌的人。他们有很多事情要做。他们还要哀悼以前的凯尔达,大概很忙。这就是她对自己说的。这并不是因为她一直都在怀疑,洞里除了兔子什么都没有。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她是凯尔达。她有责任。
她听到了音乐声,听到了说话声。可是等她朝暗处仔细看的时候,突然一切变得无声无息了。
她小心地从袋子里把“羊专用搽剂”掏出来,悄悄地把它推进黑暗中。
蒂凡尼走开了,她听到微弱的音乐声又开始了。
她还朝着一只秃鹰挥了挥手,它懒洋洋地在云下盘旋着,她确定有一个小点也在向她挥手。
到了第四天,蒂凡尼要做黄油,还要做家务。她的确需要帮手。
“现在我想让你去喂鸡。”她对温特沃斯说,“我要你去做的是什么事情?”
“喂,咯咯。”温特沃斯说。
“鸡。”蒂凡尼严肃地说。
“鸡。”温特沃斯顺从地说。
“别用你的袖子擦鼻子!我给过你一块手帕了。回来的时候,看看你能不能带一整根木头回来,行吗?”
“哎呀,天啊。”温特沃斯咕哝着。
“我们不能说的是什么话?”蒂凡尼问,“我们不能说——”
“——天啊的话。”温特沃斯咕哝着。
“我们不能在——”
“——在妈妈的面前说。”温特沃斯说。
“很好,等我们干完了这些事情,我们就有时间到下面的河边去了。”
温特沃斯一下子高兴起来。
“有小小人吗?”他说。
蒂凡尼没有马上回答。
自从蒂凡尼回到家后,她连一个噼啪菲戈人都没见过。
“也许会有。”她说,“不过他们大概很忙。他们要去找另外一个凯尔达,而且……反正,他们就是很忙。我想是这样的。”
“小小人说用头撞你,鱼脸!”温特沃斯开心地说。
“我们会看到的。”蒂凡尼说,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家长,“请你快去吧,去喂鸡和捡鸡蛋。”
他双手拿着装鸡蛋的篮子走了。蒂凡尼把做好的黄油放在大理石板上,拿着扁棒轻轻地把它拍打成一块黄油。然后她用一个木头的印模在上面盖上印记。人们都很欣赏他们家黄油上面的小图案。
就在她开始给黄油定型的时候,她发觉门口有个影子,于是她转过身。
原来是罗兰。
他看着她,他的脸比平时要红。他紧张地摆弄着手里那顶昂贵的帽子,就像罗伯·无名氏一样。
“怎么啦?”蒂凡尼问。
“你看,关于……嗯,所有的……关于……”罗兰开始说。
“怎么啦?”
“你看,我并没有……我的意思是,我并没有向别人说谎。”他脱口说了出来,“可我爸爸却想当然地认为我是一个英雄,我的话他都听不进去,就连我后来告诉他如何……如何……”
“——我如何帮了大忙吗?”蒂凡尼说。
“是的……我的意思是,不!他说,他说,他说有我在场真是你的幸运,他说——”
“这不要紧。”蒂凡尼说,她又拿起了黄油棒。
“他还一直对别人说我有多勇敢和——”
“我说过了这不要紧。”蒂凡尼说。小小的扁棒继续在新鲜黄油上吧嗒吧嗒吧嗒地拍着。
罗兰的嘴张开后又闭上了一会儿。
“你的意思是你不介意?”他终于说。
“对,我不介意。”蒂凡尼说。
“可这不公平!”
“我们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蒂凡尼说。
吧嗒吧嗒吧嗒……她平静地把黄油拍打成形时,罗兰一直盯着肥厚油腻的黄油。
“噢。”他说,“嗯……你不会告诉任何人吧?我的意思是,你已经让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可是——”
吧嗒吧嗒吧嗒……
“没人会相信我的。”蒂凡尼说。
“我试过了。”罗兰说,“说实在的,我确实试过了。”
我估计你试过了,蒂凡尼想。可是你不太聪明,而男爵当然是个没有“第一视力”的人。他看到的世界只是他想看到的样子。
“有一天你也会成为男爵的,是吧?”她说。
“没错,是的,有一天。可是你看,你真的是一个女巫吗?”
“我猜想,等你成为男爵的时候,你会干得很好吧?”蒂凡尼说,她把黄油翻了过来,“公平、慷慨而得体?你会付不错的工钱,照料老人吧?你不会让人把老太太从家里赶出来吧?”
“嗯,我希望我——”
蒂凡尼转过身面对着他,她的两只手里都拿着黄油棒。
“要知道,因为我会在这儿的。你抬头会看到,我的眼睛在盯着你。我会在这群人的边界上,一直都在。我会照看着一切,因为我来自悠久的阿奇家族,这里是我的土地。不过你可以成为我们的男爵,我希望你成为一个好男爵。如果你没有……那将会遭到惩罚的。”
“看,我就知道你是……是……”罗兰开始说,他的脸变得越来越红了。
“很有帮助吧?”蒂凡尼说。
“……可是你知道,你是不能这样跟我讲话的!”
蒂凡尼确信自己听到了,刚刚好能听到,就在屋顶上有人说:“唉,天啊,真是一个流鼻涕的小孩……”
她把眼睛闭上了片刻,她的心在怦怦地跳,然后她用黄油棒指着一个空桶。
“水桶,自己满!”她命令道。
水桶模糊起来,然后是哗啦的水声。水从水桶的边上滴下来。
罗兰目瞪口呆地看着水桶。蒂凡尼对他露出了最甜蜜的微笑,这反倒让人非常害怕。
“你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对吧?”她说。
他转向她,脸色煞白。“没人会相信我的话……”他结结巴巴地说。
“对。”蒂凡尼说,“所以我们互相理解。这不是很好吗?现在,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要把这个活干完,然后要开始做奶酪了。”
“奶酪?不过你……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罗兰突然叫了起来。
“而现在我想做奶酪。”蒂凡尼平静地说,“走吧。”
“我爸爸拥有这个农场!”罗兰说,随后他就意识到他说的声音太大了。
当蒂凡尼把两根黄油棒放下去的时候,发出了两声小小的、但却出奇响亮的咔哒声,她转过身。
“这是你刚才说过的一句非常勇敢的话。”她说,“不过我猜想,你正在为你说过的话感到后悔,现在你已经有了非常好的想法了,是吧?”
已经闭上了眼睛的罗兰点了点头。
“很好。”蒂凡尼说,“今天我要做奶酪。明天我要做别的事情。也许有一阵子我会不在这里,你会觉得奇怪:她在哪儿呢?不过我的一部分总是会在这里,总是。我总是会想着这地方,我会一直照看它,而且我会回来的。现在,走吧!”
他转身跑掉了。
他的脚步声消失以后,蒂凡尼说:“好吧,谁在这儿?”
“是我,女主人。没有中等身材的乔克大但是比小乔克乔克大,女主人。”这个小精怪从水桶后面出现了,他补充道,“罗伯说,我们应该再照看你一小阵子,还要谢谢你的礼物。”
蒂凡尼想,即使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但这还是很神奇。
“那么,就在乳品间照看我吧。”她说,“不许暗中监视!”
“啊,不会的,女主人。”没有中等身材的乔克大但是比小乔克乔克大紧张地说,然后他咧开嘴笑了,“菲奥就要成为靠近铜头山的一个部落里的凯尔达了。”他说,“她还请我作为吟游诗人一同前往!”
“祝贺你!”
“对了,威廉说只要我用鼠笛吹,我应该很不错的。”这个小精怪说,“还有……嗯……”
“怎么?”蒂凡尼说。
“嗯……哈密什说,长湖部落有个姑娘想成为凯尔达……嗯……那是一个好部落,她从……嗯……”这个小精怪尴尬得都变紫了。
“好啊。”蒂凡尼说,“如果我是罗伯,我立刻就邀请她过来。”
“你不介意吗?”没有中等身材的乔克大但是比小乔克乔克大满怀希望地问。
“一点都不。”蒂凡尼说。她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她确实有点介意,不过她可以把这一点点的介意,搁在她脑子里某个地方的架子上。
“太好了!”这个小精怪说,“你知道吗,弟兄们都有点担心。我要赶紧回去,告诉他们。你想不想让我去追刚离开的那个大家伙,看看他是怎样再次从马上掉下来的?”
“不!”蒂凡尼赶紧说,“千万不要。”她拿起了黄油棒。“你把他留给我吧。”她微笑着补充说,“一切都交给我吧。”
等到又剩下她自己的时候,她继续做着黄油……吧嗒吧嗒吧嗒……
她停了下来,放下黄油棒,用一个非常干净的指尖,在黄油的表面划了一道曲线,又划了一道和它相碰的曲线,所以它们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波浪。她沿着它们在下面划了第三道,这是一条直线,代表着白垩地。
波涛下的大地。
她很快将黄油抹平了,把她昨天做的印拿起来。她用木匠布洛克先生给她的一块苹果木,很仔细地雕刻了这枚印。
她把它盖在黄油上面,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拿开。
在油光闪亮的黄色表面,有一个凸月,一个骑着扫帚的女巫翱翔在月亮的前面。
她又微笑了,这是阿奇奶奶式的微笑。事情总有一天会不一样的。
不过你必须一点点开始,像橡树林一样。
接着她又做起了奶酪……
……乳品间、农场、开阔的田野、变得昏昏欲睡的丘陵地都笼罩在炽热的仲夏阳光下,成群的羊缓缓地移动着,像绿色天空中的云朵一样飘荡在长满矮草的草地上,牧羊犬时不时地如流星一般地从草地上越过。
世界永远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