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梳羊毛节了,还是那部破旧的手摇风琴刺耳地在响,还是一样的“叼青蛙”游戏,还是一样有人在算命,有人在欢笑,有人在偷东西(就连扒手们也还是一样不敢偷女巫的东西)。但是今年,大家都达成了共识,不再举办滚奶酪比赛了。蒂凡尼从集市上走过,遇到认识的人就点点头(每一个人都是她认识的人),美美地享受着阳光的照耀。已经一年过去了吗?发生了那么多事情,那么多回忆簇拥在心头,嗡嗡嘤嘤的,好像集市上一样热闹。
“下午好啊,小姐。”
说话的是安珀,身边站着她的男朋友——哦,应该说是她的丈夫了……
“差点认不出你来,小姐,”安珀笑呵呵地说,“你今天没戴尖帽子呀。”
“嗯,我想当一天蒂凡尼·阿奇,”蒂凡尼说,“不管怎么说,今天过节了。”
“不过你还是我们的女巫吧?”
“哦,那当然了。那顶帽子又不是我,不管戴不戴它,我都是女巫。”
安珀的丈夫笑了:“我理解你这种心情,小姐!有时候,我敢说,别人也觉得我就是一双手!”蒂凡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当然了,在她为安珀主持婚礼的时候,她就见过他了,那时她就对他印象不错:他是那种很稳当的男孩,又非常精明。他会走得很远的,还会带着安珀同去——等到安珀跟着凯尔达学习完毕,谁又能知道她将会带着他走多远呢?
安珀挽着他的胳膊,好像依傍着一棵大橡树。“威廉做了一件小礼物送给你,小姐。”她说,“去呀,威廉,拿给她!”
年轻人把他手里的一个布包递了上来,清了清嗓子:“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时尚,小姐。大城市里可以买到一些非常漂亮的布料,安珀说要送你礼物的时候,我就想到给你做一身衣服。它首先要耐洗,而且因为你要骑扫帚,它还应该是裙裤样式的。还要有‘羊腿袖’,这都是现在流行的,袖口也要能用扣子扣紧,以免碍事。口袋都在里面,做成不显眼的样子。我希望你穿着合身,小姐。这衣服是我根据目测的尺寸做成的——我有这个爱好。”
安珀在他旁边又蹦又跳:“快穿上吧,小姐!试试看,快呀!”
“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吗?”蒂凡尼不好意思地说着,同时又对这件新衣很有几分好奇。
安珀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集市上有母婴专用帐篷呀,小姐!那里没有男的,可以放心换衣服的!因为男的都害怕一进去就得给小宝宝拍背,帮他们把嗝儿打出来!”
蒂凡尼不再反驳了。这包衣服手感很棒,像那种柔软精致的手套。妈妈们和宝宝们看着她顺利地套上了这件长袍,她听到了艳羡的叹息,夹杂在宝宝的打嗝儿声中。
安珀兴冲冲地掀开帐篷门帘挤了进来,看到蒂凡尼时,她吃惊得倒抽了一口气。
“哦,小姐,哦,小姐,太合身啦!哦,但愿你能看到你自己就好了!快来让威廉看看吧,小姐,他会非常自豪的!哦,小姐哟!”
安珀的请求总是让人没法拒绝——真的没法拒绝。如果拒绝的话,就像踢开一只可怜可爱的小狗似的。
不戴帽子的感觉真是和平时有点不一样,可能是轻快一些吧。威廉看到蒂凡尼的时候,也倒抽了一口气,他说:“真希望我的师傅也在这里,阿奇小姐,好让他看看你是怎样一件杰作。我真希望你也能看到你自己……小姐?”
蒂凡尼只让自己的心魂出窍了一小会儿,免得引起别人的疑心。她从旁边看着自己轻快地旋转着,看着这身极美丽的黑色衣裙像花儿一样张开。她想:嗯,我应该穿“午夜黑”色系的衣服,会很适合我的……
她的心魂匆匆回到了身体里。她害羞地谢过了年轻的裁缝:“漂亮极了,威廉,我也很乐意直接飞到你师傅那里让他看看。袖口的设计实在是太巧妙了!”
安珀又兴奋得蹦了起来:“咱们要快一点啦,小姐,拔河比赛就要开始了——是噼啪菲戈人对人类呢!肯定会很好看的!”
他们能听到噼啪菲戈人的口号声越喊越响,只不过这次喊的内容和以往相比,作了些调整,他们喊的是:“没国王、没王后,也不要领主!只有一位男爵——他还和我们签订了协约,好哇!”
“你们先去吧,”蒂凡尼说,“我还要等个人。”
安珀考虑了一下:“别等得太久,小姐,待会儿快点过来哦!”
蒂凡尼楚楚动人地漫步着,不知自己有没有胆量每天都穿成这样,忽然……一双手从后面伸过来,捂住了她的眼睛。
一个声音在她背后说:“可爱的姑娘想要一束花吗?说不定它能帮你找到男朋友呢。”
她飞快地转过身去:“普莱斯顿!”
他们一边聊着,一边离开人群,向着安静的地方走去。蒂凡尼听普莱斯顿讲着谷仓学校里的新老师,那是他亲手调教出来的一个特别聪明的小伙子。他还谈到了考试、医生,以及西比尔女士慈善医院新招收的一个实习生——那就是他(这是重点所在)。而人家之所以要他,可能是因为他侃侃而谈起来,驴子都会听得后腿脱臼,这大概足以证明他有外科医生的天赋吧。
“从这以后,我可能就没什么放假的机会了,”他说,“实习期间薪水也不多。我睡在一部高压灭菌器的下面,我还要负责保管所有的锯子和手术刀。哦,对了,跟你说,一个人身上二百零六块骨头的位置和名字我现在都记下啦!”
“嗯,好喔。不管怎么说,骑着扫帚去你们那里并不算太远。”蒂凡尼说。
普莱斯顿的表情有点变了,他伸手从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是用上好的纸巾包裹着的。他把它递给她,一个字也没有说。
蒂凡尼打开了纸包,她心里很清楚——完全清楚——里面的东西肯定是那只金色的野兔。不可能是别的东西。她想不出该说点什么,好在普莱斯顿永远不缺话说:“女巫蒂凡尼小姐……能不能请你好心地告诉我一件事——爱是什么声音的?”
蒂凡尼望着他的面庞。拔河比赛那边的喧闹声听不到了,鸟儿也不再歌唱,草丛中,蝈蝈也停止了摩擦翅膀,抬眼望着他们。大地微微有些颤动,可能就连白垩巨人也伸长了脖子在聆听吧。静寂笼罩了世界,直到整个世界只剩下普莱斯顿——这个总在她身边的普莱斯顿。
于是蒂凡尼说:“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