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圣典上的记载:“只要牵涉到第九支派的黑暗工艺就是牵涉到死亡之道,任何牵涉到死亡之道的人,其灵魂会被抛进火焰深坑里,并将接受永恒且无止尽的痛苦。”
他们等于是自掘坟墓。沙里昂在凝视火光闪烁、带着红光的黑暗熔炉时如此想着。
安顿率先走进洞窟,跟一位在里面工作的人谈话,指着他身后的触媒圣徒,在察觉到沙里昂并没有跟随在他身后时,老人马上转身。沙里昂看见他的嘴唇在动,但熔炉里嘈杂的噪音使得他什么也听不见。安顿招手。“进来。进来。”
火焰带着黄色及橘色的光芒,热气打在老人的脸上,熔炉中火红的光在他眼里燃烧着,他佩戴在胸口的轮形项链闪耀着火光。沙里昂被恐惧所吞噬,看见发烧的梦境中出现的妖艺工匠在他面前现身。他退缩到出口前方,或许安顿真的是个已经完全堕落的人,他突然出现,并将触媒圣徒拉进火焰之中。
一看见沙里昂脸上的恐惧,安顿的脸孔因困惑及受到伤害而皱了起来,但他脸上的表情马上被谅解所取代。
“我很抱歉,神父。”沙里昂看见安顿的嘴唇无声地说着。“我早该知道你会受到这里影响。”老人向他走近。“我们还是回家吧。”
但沙里昂却动弹不得,他呆若木鸡,凝视着眼前的景象。钢铁熔炉位在一座山腰上的洞窟里。一根天然的烟囱排去了有毒的气体以及由许多堆积在一个圆形大平台中间、发着红光的木炭所产生的热气,一个巨大袋状的新奇机械像只总是发出气喘声的怪兽一样蹲伏在平台旁,将空气吹到煤炭上面,赐予它们旺盛的生命力。
“他们……他们在做什么?”沙里昂问道,他虽然想要离开,但却仍被这里令人胆寒的一切给迷恋住。
“他们正在将铁矿加热成一团融化物。”安顿在敲击声、嘶嘶声,以及喘气声中吼着。“融化物里面包括原矿里没用的渣滓跟木炭。”
正当沙里昂注视着一切时,其中一位在熔炉中工作的年轻人走到平台边,用一条由金属制成、看来像是手臂的恐怖延伸物体,从煤炭中举起一块烧得火红的铁块,将铁块放在另一个平台上;一个不是由石头,而是由钢铁制成的平台。他拿起一个工具,并开始敲打着灼热的铁块。
“他就在那里——那个就是乔朗。”安顿说道。
“他在做什么?”沙里昂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动,但他听不到自己所说的话。
“他正在敲打铁块,好让它成为他想要的形状。”安顿继续说道。“他可以这样做,或者也可以将融铁倒入模子中,先让它冷却之后再来加工。”
毁灭石头中的生命之力,用工具塑造钢铁,将其原本天赐的特性导入邪恶之途,戕害魔法,和死亡之道有所牵连。随着一下又一下的铁锤击打声,这些想法猛烈重击着沙里昂的头。
他拔腿逃跑,但就在那时,那位在熔炉黑影里工作的年轻人抬起头,注视着他。
有人写下这样的记载:艾敏知道每个人的心思,但却无法统御他们。因为人类有选择自己命运的自由意志,但是艾敏也能预见一个人将会如何达成他的命运。贤者们让自己的心思和艾敏的心相结合,如此便能预测未来。传言也提到两个注定为了善念或邪念而相互接触的灵魂,在两者会面时便能立刻了解到这一点。
在那一瞬间,两个灵魂相遇,两个灵魂也了解到这一点。
当铁锤作响的敲击,打破了包裹住烧红钢铁外表的黑色熔渣时,乔朗漆黑眼眸的凝视让沙里昂颤抖不已;触媒圣徒从头到脚颤抖着,转过身背对熔炉,以及它满是火光的阴影。
安顿停在他身边。“神父,你看起来不太舒服。我很抱歉,我早该知道这对你来说一定非常震惊……”
但老人的说话声却被铁锤的击打声,以及那对棕色眼眸镇静、热切的凝视给掩盖住了,因为沙里昂认识这对眼睛,他认识这张脸孔。
在营地的街道上踉跄行走着,模糊的印象中,安顿虽然伴随着他,但他却无法看见或是听到老人。沙里昂只见到一对清澄冰冷,即使反射着火焰或是融铁也无法将其加热的双眼;他看见浓密漆黑的眉毛沿着满是汗水的前额形成了一条悲痛的线条;他看见那张无情、毫无笑容的嘴唇,高耸的颧骨,混杂着红光的闪亮黑发。
我认识那张脸!他告诉自己。可是是怎么认识的?虽然相貌并不一样。哀伤而非悲痛袭上他的心头,那是一种从未完全离开那张脸的伤痛,即使是在庆祝中亦然。或许他在十七年前看过那张脸,就在圣山上,或许他认识这个男孩不幸的父亲。沙里昂仅仅只能模糊地回忆起,由于这位变节触媒圣徒的受审消息,这件丑闻被讨论了数个星期,但他当时被自己的痛苦深深地纠缠着而完全没有兴趣去了解别人的不幸。或许他无意中还是有在注意着他,连自己都不知道。一定是因为这样,一定是这样。然而,然而……
那张脸孔的幻象飘进了他的思绪里,他看见它微笑、大笑着,然而却总是带着污秽,总是被哀伤的阴影所困扰着……
他认出来了!他知道了!他几乎能够想起那个名字……
但它却在他紧抓住前消失不见,如同风中的烟雾一般,从他的心思中飘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