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朗,我不明白!”沙里昂两眼充满了怜悯,迷惑不解地盯着辛金。“他是怎么回事?”
“你没听到他倒下前那些震耳欲聋的劈啪响?”
“听到了!太可怕了——”
“火药爆炸,就像我们在书上读到过的,古代那些黑暗工艺修练者,放射铅弹。”乔朗的眼睛在阳光下眯着,扫视一下周围,问道:“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我想,是从那边。”沙里昂有些迟疑地说,指了指这座山峰的边缘。“很难确切说是哪里,也看不见有什么东西。”他停了一会,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乔朗,无论是谁对辛金下的毒手,都是想来杀你的。”
“我知道,我想我们俩都知道这个人是谁。”
“魔法师?”
“就是他,他可能还藏在悬崖那边的岩石堆里,但是,为什么他要用一把手枪呢?这不像他的风格……”乔朗的眉毛蹙紧,皱着眉头思考着。“确实,为什么呢?”他嘴里嘀咕着。“除非不是他。”
“那会是谁?”
“一个既害怕我做了皇帝,又害怕我的闇黑之剑之人,一个狡猾的、希望使事情看上去是敌人所为的人。”
“是凡亚!”沙里昂的脸色苍白起来。
乔朗把兜帽拉下盖在脸上,他在兜帽里迅速地扫视了周围一圈。“你别动。”他提醒沙里昂,把手紧紧按在那个触媒圣徒的手腕上。“我们必须趁对方——无论是何人——还没弄清我是谁的时候,立刻考虑一下这件事。”
“也许杀手已经走了。”沙里昂说道。“要是他认为他已经得手了的话……”
“我怀疑,毕竟他没达到他来此的目的。”乔朗和触媒圣徒都看向那把在祭石边躺着的闇黑之剑。
“他很快就会知道他弄错了,还会再来一次的。”沙里昂冷静地说道。这下他的恐惧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什么都无所谓了的虚空,就像在那场与巫术士的斗争中一样,他毫不相干、冷眼观察着自己在这场悲剧性闹剧中所扮演的角色。
“他暂时还不会再来,他看见我倒下了,然后又看到一个人提着把剑来了,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他的计划泡汤了,必会重新考虑!”乔朗猛地把沙里昂拉下来,趴在辛金的尸体上。“低一点!”
“他为什么不干脆把我们都杀了?用那把……武器?”
“他会的——最后肯定会的。但是他还没有找好目标,不管怎么说,为了杀一个人他开了四枪,他很快就会用完子弹——铅弹——那么他就必须重装子弹,这是指,倘若他真带了比他枪里所装还要多的子弹。他可能是杜克锡司,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
“那他就是行刑官了。”沙里昂揣测说道。“他是凡亚唯一信得过的人,但我不明白你怎么那么肯定这是一个巫术士干的!”
“因为魔法师想要我活着!”乔朗低沉地说道,说话时,手用了使人疼痛的力量抓住触媒圣徒。“辛金原来藏在魔法师的司令部里,他听见他们说,他们要把我带到那个新的世界去——而不是带着辛金去!他于是相信他们计划中要活捉我,否则的话,他就绝不会想到这么一个愚蠢的计划!今天早晨他来我这里,骗我走进一个传送廊,他把我带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把我的手用他那条可恶的橘红色丝绸绑了起来,然后他就装扮成我!”
“他计划装扮成你再回到魔法师的世界去,但是辛金为什么不带着那把闇黑之剑?”
“他不能拿,因为这把剑会毁掉他的法术,魔法师想要我活着——是为了让我教他使用这把剑,还要告诉他在哪里可以找到更多的黑暗之石。凡亚才是那个希望我死的人,是他派杀手来的。”乔朗慢慢地、小心谨慎地挪了过去,捡起了那把闇黑之剑。
“你要干什么?”沙里昂恐惧地问道。
“要是杀手是巫术士的话,那么他此刻就躲藏在隐身咒语里,我要吸干他的生命之力,迫使他显身于我们看得到的地方。要是我不吸干他的生命之力,他就可以从任何一个方向进攻我们,想要多近都可以。那样就算他的枪法有多差都无所谓了。”
“但要是你判断错误的话!”沙里昂抓住乔朗。“若不是巫术士,要是是魔法师想要杀你的话——”
“一切为了和平,神父。”乔朗表情严肃地回答。他举起剑,盘起腿坐着。
那正渴求生命之力的武器立时开始吸光那里的魔法,沙里昂感到自己虚弱起来,但只有一点点。作为一个触媒圣徒,他几乎没拥有什么能填饱那把剑的饥饿的魔法,但是他的生命就足以发送微弱闪烁的蓝光,在那把粗糙、丑陋的剑上跳跃。
那把剑的威力随着它不断吸入的魔法而越来越强大,现在它开始变亮起来,闪耀着灼热、略泛白的蓝光,突然,一道光流从沙里昂身后不知何处,像一道飞弧越过他打在剑身上,那光发出嘶嘶的声音,一团蓝色的火球从剑柄直飞到剑尖。沙里昂惊奇不已地转过身来,看到那光流是从祭石那发出来的!岩石本身正在发着蓝光,九大支派的符号则与之相比正发着白光。一道又一道弧光从祭石那射过来。
沙里昂看看乔朗,观察他有没有注意到这点,但乔朗正背对着祭石,手握着剑放在身前,于是他转过身来朝向这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周围空无一物的空气中,搜索他的敌人。
然后,他看到的空气不再是空无一物的了,它开始闪光,又变暗,接着出现了一个男人,罩在一件灰色的长袍里。他正沿着小径,在他隐身魔咒的掩护下,朝他们走来,站在离他们不到十尺远的地方。当他看到乔朗的眼睛正盯住他时,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发现了,于是这个行刑官抬起了手。
“神父,小心!”乔朗大叫一声。
沙里昂都来不及动身,甚至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空气中就响起了劈劈啪啪的响声。只见乔朗跌跌撞撞地往后,痛苦地大喘着气,剑掉到地上,右手臂上的白袖子渗出一个鲜红的血印。
那个巫术士扑向那把剑,但是乔朗更快,抓起剑就跳向那个行刑官,但是那个巫术士凭着他这类受过严格训练之人的冷静与敏捷思维,回复到他的魔法中,用他仍存留的魔法力鱼跃而起,升入空中,以风一样的速度飞到山边的那一堆岩石丛中,消失了。
乔朗紧抓住沙里昂,催他赶快到祭石另一边,强迫他平躺在破烂的路上。
“趴下!”他命令道。
“你受伤了!”
“那家伙的枪法比我给他打的分数高。”乔朗表情严肃地说道。他放下剑,接住他受伤的部位,深红色的血从他手指间涌了出来。“这个恶棍一定是熬夜练了一整个晚上!子弹还在我的手臂里!”他小声咒骂着。“我的手动不了。”
“让我看看——”沙里昂说着就要坐起来。
“见鬼!神父!不要抬头!”乔朗愤怒地命令道。“别动!”他回头望了一圈那堆石头,往他们敌人消失的方向望去。“我们现在暂时还算安全,但我们不能在这久留,他会绕过来的,用那些石头做掩护,然后从另一个角度一个个地瞄准我们。”乔朗朝圣堂那边点点头。“我们在那里面会安全些。”
“葛雯还在里面!”沙里昂突然说道,懊悔地意识到在一片混乱和危险之中,他把她给忘了。
“葛雯!”乔朗盯着触媒圣徒看。“你把我妻子带到这来了?你让辛金把她带来的?”
“不这样你还能让我怎么做,乔朗?”沙里昂问道。“当时他就是你!他就是十年前的你!充满仇恨、骄傲自大,下定决心要自行其是。”
“你忘了我已经变了——”
“请原谅,乔朗。”沙里昂支吾地说道。“但我看到你又在往回变了,我看见黑暗每天都在你身上成长。”
乔朗靠回到闪着蓝光的祭石上,叹了口气。汗水从他的额头上冒了出来,脸色变得苍白,下巴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他深深地、颤抖地吸了一口气,瞥了一眼沙里昂,嘴角露出苦笑。“你说得对,神父。你没错,是我自己造成的,毕竟,辛金只是在模仿他认为最好的部分,而我正在变化……也许是变得更糟。”他的脸色发黑,在他眼里,那铸造之火又再次闪烁。“但似乎我必须变回以前的我,才能拯救这个悲惨的世界。”
他又默不作声了,靠回石头上。
“乔朗!”沙里昂摇晃他,害怕他会晕厥过去,触媒圣徒感到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他预感随时都会听到那可怕的炸响声。“乔朗。”他急切地叫道。“我们不能待在这里!我们必须到那边的掩蔽处。”
乔朗晕晕沉沉地抬起头,满脸倦怠地点了点头。“你得把剑拿着,神父。”沙里昂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是我们把它留在这里,也许那个行刑官就会捡起拿走了。这句话都到了他的嘴边,但他又把它吞了回去。不行,这把剑就是我的责任,我要给它生命之力。
沙里昂把剑捡了起来。
乔朗慢慢地站起、稳住脚,支撑着靠在石头上。“我先走,引开他的火力。不要争了,神父,你要扛起这把剑的重任。”那双黑色、充满痛苦的眼睛目光灼灼地望着触媒圣徒。“要是我倒下了,你必须向我保证,你会不停步地继续向前走。不要,听着,我的老朋友,要是我发生了什么事,这件事就由你来做了,你必须毁了这把闇黑之剑。”
“毁掉它?怎么毁?”沙里昂不由自主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乔朗不耐烦地生气道,疼痛使得他直吸气。他闭上眼睛,又靠到石头上去。“我不知道。”他说时镇静了些,嘴唇苍白无血。“把它从山上扔掉、把它融化掉。”他又露出一个阴沉、扭曲的似笑非笑。“不管怎么说,自从我把它打造出来后,这都是你一直想做的事。如果我倒下了,你要继续,你发誓,以神的名义。”
“我发誓……以神的名义。”沙里昂嘟哝着说道。他把身上的长袍扎紧,这样利于奔跑,而且做这个动作时他就不必看着乔朗说这个誓词。
“很好!”乔朗叹了口气。“现在。”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们跑吧。保持身体蹲低,准备好了?”乔朗满怀疑问地望着沙里昂,触媒圣徒不情愿地点了一下头,乔朗就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尽管已事先同意让乔朗先跑,沙里昂没等他跑多远就跟了上去。对于什么是“引开火力”,他只有一点点模糊的意识,而待在他的朋友身边则是他感觉更自然的事。
那么,对于要是他倒下了,不要停下来帮他这件事呢?
好吧,那是对神发的誓,在沙里昂看来,那只不过是个空洞的誓言,而他的两只眼睛紧紧盯住前面跌跌撞撞地跑在不平坦地面上的白色人影。
从座落在轮轴中心的祭石,到在轮轴南边上的圣堂这段距离,在沙里昂的眼里是微不足道的——但此刻他知道,能不能活命全在他能不能尽快地越过这段距离。突然,圣堂及其四周的围墙似乎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沙里昂竭尽全力地向前跑,但他跑得还是不够快。自从他生病以来,他还没有完全恢复力量,又加上那把沉重的闇黑之剑,和长袍在他脚踝边扑打着的拖累,还没跑几步,他就听到自己的呼吸在肺里呼哧呼哧起来。这条小道也破旧不堪、坑坑洼洼的,使得跑起来更加困难。不只一次,沙里昂感到有一块铺路石头在脚下扭歪。因害怕失去平衡摔倒,他不得不放慢速度。但整个过程他的两眼都一直盯着他的朋友。
然而,乔朗确确实实地摔倒了,他绊倒在一块破裂的大理石上,本能地伸出他那只受伤的手臂支撑住自己。于是,在自身的重压下,手臂断了,他瘫倒在地上,疼痛使他直打滚。
沙里昂不顾乔朗大吼着命令他不要管他,一把抓起乔朗,用自己都不敢相信还余留在衰老而又疲劳的身体里的力量,把乔朗拖了起来,然后他们俩一起继续跑,终于到了那九级台阶。
一个厉声呼啸而过的声音,就像一只发怒的大黄蜂嗡嗡声,从沙里昂的耳边飞过,近得他几乎敢说自己感觉到黄蜂的翅膀。
不到一秒钟之后,圣堂廊柱的一部分就炸开了,炸飞的一些岩石块飞得到处都是。触媒圣徒仍然处于晕晕沉沉、疲倦已极的状态之中,弄不清这是什么东西。
这两人挣扎着走上台阶。谢天谢地,他们已钻到圣堂高墙下那阴凉的保护墙之下。乔朗像个死人一样地倒在地上,他翻转身仰卧,闭上眼睛,呼吸短促而又虚弱,右手袖子被血浸湿透了。沙里昂把剑一扔,在他身边蹲了下来。到这时,触媒圣徒才想起刚才那嗡嗡声是一颗会致人于死的铅弹发出的,他现在已经过了害怕的极点,血液在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他头晕得差点看不清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环顾了一下圣堂的院墙内部。
“葛雯?”沙里昂轻轻叫道。
没有人回答,但是触媒圣徒很快就看见了她。在那一群不断移动的影子中,几乎看不见她,她正镇定地坐在圣堂后背的一个烂圣坛上,满脸带着异常的兴趣——对于她来说——望着他们。
看到她明显没受伤害,又考虑到乔朗昏厥了过去,沙里昂弯下身来检查他的伤口,当他碰着乔朗的时候,乔朗缩了一下。
“我没事!”乔朗推开沙里昂的手,尽力坐了起来。
“我看,血是已经止住了。”沙里昂犹豫地说道。
“衣服黏住了伤口,别碰它!葛雯在哪儿?她怎么样?”沙里昂正要回答,但另一个声音——一个陌生的声音——代他回答了。
“你那迷人的妻子很安全,乔朗,跟以前一样疯,但很安全。同时你自己也很安全,至少目前如此。”
“这是真的,乔朗。”陌生的声音继续说着,用的是辛姆哈伦的语言。“你给我的印象很深,再一次,你从死亡返回了,你在那条救世主生命线上有没有想到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