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洛德向枢机投去责备的目光。“我还有正事要做。”他冷冷地说道,转身抬脚要走。“既然赞维尔现在有了那把剑,我们的战斗计划必须在他知道之前加紧行动。”
“殿下。”拉迪索维克说道。“我建议您还是慢慢把这听完。”虽然枢机说得很平静,但他的口气是坚决、不容置疑的。活到现在这把年纪,拉迪索维克看着他的王子从孩子长大成人,教他功课、负责他以后的学业、指引他的人生道路。莫西亚灵光一闪,看得出是这位祭司——而不是那个溺爱的父亲——在加洛德的个性塑造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就像个德鲁伊小心翼翼地呵护小树成长;是拉迪索维克凭着爱和以身作则,把这个毫无疑问被宠坏的任性孩子,培养成一个坚强有力且纪律严明的王子。此刻,是那个老师的声音——那个塑造者——在说话,那个学生虽然不情愿,但仍尊敬他,于是乖乖地听从了。
“很好,辛金。”加洛德冷冷地说道。“继续编你的故事,很可惜没有孩子在场。”他低声地添了一句,如果拉迪索维克红衣枢机听到,肯定板起脸孔来。“请原谅,殿下。”拉迪索维克说道,他的声音温和多了。“但我想先问一下,为什么辛金或莫西亚先前从没告诉过我们。你一定早就知道了。”他转向莫西亚——莫西亚不自在地低头看着靴子。“因为我们很难接受从马理隆发布出来的官方声明。”
“什么官方声明?”辛金问道,将那块橘色丝巾一口气吹到空中。
加洛德脸一沉,走了过去,从空中一把抓住丝巾,塞进自己腰间的腰带上。“坐好,规矩点。”
他命令的声调有些刺耳,连辛金都明显地意识到他做得有些过火了。辛金把沙发换成不舒服的直背靠椅,并让它飞到房间的一个角落里,他换了身小孩子的水手服,不高兴地把前额抵在墙上并开始吸吮起拇指。
加洛德王子朝他走近一步,但拉迪索维克赶紧拦住了他。
枢机说:“我敢肯定根本没有什么官方声明,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不寻常的事太奇怪,他们不会密而不宣的。凡亚和赞维尔已秘密进行了审讯,其后立即安排了转化之刑。这很明显——就是想让世人永远无法知道这件事发生过。他们的计划可能已起作用,但女皇的去世是无法否认的,凡亚主教最近致命的中风或是被废黜的国王的失踪也一样,太多人目睹这一切了。”
“因此,官方声明说乔朗因为谋杀,所以被判处转化之刑,这声明来自马理隆王宫,触媒圣徒沙里昂受到了什么误导的狂热,选择自我牺牲,而乔朗乘机逃跑。由于看到自己被杜克锡司包围,无法逃脱,于是乔朗就投身到来世之境,而不愿面对他应受的惩罚。”
“我想我听过这些说法。”辛金的声音好像被捂住了似的,因为他头向着墙角,且含着拇指。
“不是这么发生的吗?”
辛金摇摇头。
“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时在场。”他回答道,啪地一声移开拇指。“在左边的第三棵棕桐树上。”
加洛德王子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但被拉迪索维克举起的手阻止了。“继续说。”
“我不敢确定要继续说。”辛金板着脸说道。“毕竟,加洛德不会相信我……好吧,如果您坚持的话。”听到身边有表示不满的声音,他赶紧补了一句。顺着地板摇动椅子,他扭过身体面对着他的听众。“你们知道,我们的乔朗是穿着青蛙外套的王子。”看到枢机脸上困惑的表情,他解释道:“他是女皇的宝贝儿子,报告说这孩子死了,是被大大地夸张了。”
“当然是的!”加洛德吃惊地咕哝着。“我就说,他让我想起什么人,那头发、眼睛——是他母亲的。”
辛金得到了鼓励,继续说道:“他被流民从女皇床上偷走之后,这小蝌蚪被偷到中西部的一小农区,并在那里长成了一只健全的年轻青蛙,他被一些无知的同伴引入了歧途。”辛金责备地瞧了莫西亚一眼。“并在黑暗之路上干起杀人和冶炼金属的勾当。”
“我们的青蛙王子手中握剑,对自己的高贵王子血统浑然不知,开始走上了通往马理隆的旅途。在那里,他被一个好女人的爱所拯救,又被一个卑鄙触媒圣徒的爱所出卖,最后落到了主教凡亚肥短的手中。这个尊敬的大胖子在他的头上响响地亲了一下,我们这个浑身毒瘤的年轻人就变成了危险的王子,其后就被判处过一个塑像的生活。”
“这部分听起来没道理。”加洛德打断他的话,转向拉迪索维克。
那么其他的听起来就有道理了吗?莫西亚盯着辛金,无声地问道。
“我还没说完呢!”辛金大声说道,但加洛德不听。
“如果乔朗是马理隆真正的王子,那么当时赞维尔命令把他处死不就更安全了吗?何必处以转化之刑?”
“哈,您知道。”辛金解释道。“如果您耐心点的话,我马上就要说到了。这一切都跟预言有关——”
听到这句话,那两个戴着头盔的杜克锡司就悄悄地转而相视,他们看不见的眼睛目光相碰,无声的交谈在他们之间进行着。
“要是我能记起……就好了。”辛金皱起眉头,陷入沉思中,显然想透过把头撞到墙上,找一条出路。“脑子里一片混乱,哈,我想起来了,预言是这么说的:一名皇家的孩子将出生,然后死去,又活过来,然后又死去,如此循环往复,直到每个人厌倦了整件事情,那时他们将迅速地勒死他,并把他投进井里去。”
加洛德转身向门口走去。“取消封锁令。”他命令道。
“请您原谅,王子。”一名杜克锡司迈向前说道。“我可能对这件事有所助力。”王子转过头惊讶地望着巫术士,这两个沉默、警觉的执法护卫在辛姆哈伦很少说话,即使说话也只是要回答问题才说,加洛德生平没见过任何一名会主动提供资讯的。
“你们巫术士对这事也知道一些吗?”王子问道。“我以前为此事问过你们,但你们说不知道。”
“那时,我们所知道关于乔朗的事您都知道,一切都在官方声明中说过。”那个杜克锡司镇定地回答道,不为王子的怒气所影响。“如您所知,殿下,我们的术士公会行规要求我们对所侍奉的人宣誓严格的效忠,术士会成员在行刑时是效忠凡亚主教和赞维尔皇帝的,他们绝不会出卖他们的国王,正如我们不会出卖我们的国王和您的秘密一样。”
“当然。”加洛德说着,脸红了,知道他此时应该道歉。“请原谅。”
“但我们的确知道一些刚才这年轻人所说,关于预言的事。”
“那个孩子的故事?活了又死,死了又活——”
“不,殿下,恐怕这预言不是孩子的故事,在辛姆哈伦主教引发‘钢铁战争’之后的黑暗日子里,的确有预言说:在皇族的后裔中,将会诞生一个完全没有法力,却能够幸存下来的人。当他再度面临死亡并幸存归来时,他的手中将掌握着世界的灭亡——”
“我讲的也差不多。”辛金对此嗤之以鼻。
“愿艾敏保佑我们!”拉迪索维克祈祷道,并做了个祈福的动作。
“但愿如此!”加洛德情绪激昂地评论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他转向辛金。
“哈?我当时就在现场。”辛金懒散地说道。
“在哪?”
“在那儿,和那些触媒圣徒们在一起,那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我们围在圣井周围,等候着艾敏,祂渐渐地——穿着非常破旧,毫无疑问,艾敏这位保护神视自己高于一切,不会讲究穿着打扮的,但这并不成为理由……”
“啐!”加洛德生气地打断他的话,转向那个巫术士。“还有谁知道?我从未听人提起过。”
“不,殿下,那是——或者曾经是——”那盖着兜帽的头稍稍转向辛金站的方向。“在全辛姆哈伦守得最严实的机密,原因很明显,殿下很容易就能明白。”
“是的。”加洛德打了个冷颤,一想到那些后果,他不由得脸色苍白起来。“没有哪个王室的孩子是安全的!”
“没错,殿下。因此预言由杜克锡司把守着,而他们只把这个秘密泄露给他们的术士会以外的一个人,就是现在统治辛姆哈伦的主教。如果乔朗真的是女皇的儿子,并且要是他死了——”这个巫术士停了下来,加洛德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向他们俩点头表示同意。
“——那么,您就明白为什么不能把他处死,转化之刑是个理想的解决方法,这样可以令他活着,但又使他没有害处。显然,这并没有奏效,他知道自己要被捕,于是他选择将自己抛进来世之境——这正好符合预言的开头。”
“被捕?但他并没有啊!如果你肯听下去的话!”辛金插嘴说道。“我一直都在告诉您,我还没有说完——”
“但,他的确死了,不是吗?”加洛德用低沉而颤抖的声音打断他。“没人能从来世之境回来!”那个杜克锡司没有回答,他的职责是告知资讯而不是要考究消息的准确性。
“殿下——”辛金又试着说道。
“你相信吗?拉迪索维克?”加洛德突然问道,并没留意辛金叹着气,叉着双手,无精打采地靠在椅背上。
“我不敢肯定,殿下。”主教说话时,分明在发抖。“这件事有待进一步研究。”
“没错。”加洛德说道,他沉默着,踱来踱去,然后坚决地摇摇头。“我不相信,一个男人——拥有摧毁世界的力量?呵!”
“殿下——”
“即使我相信这个虚幻的故事。”王子不顾辛金的插话,继续说道。“我不能让它妨碍我们的作战计划。而事实上,如果说这种事会发生的话,就恰好进一步证明了凡亚和赞维尔应该被推翻!我必须假定赞维尔已把那把剑弄到手了,我的一切计划都必须在这个假定的基础上进行,而不是什么从来世之境归来的鬼。我要回作战指挥室了。”王子已经说过话了,这次很显然是不容辩驳的。拉迪索维克默默无语地在一旁鞠躬,王子向那个杜克锡司一挥手,杜克锡司就取消了封住房间的密咒,并在王子走出门口后静静地飘开。拉迪索维克站在那儿,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然后叹了口气,朝莫西亚苦笑一下,也离开了房间。
“跟往常一样,你总是把事情好好地补来补去。”莫西亚转向辛金说道。“算你走运,幸亏那个巫术士插了进来。我看,加洛德当时都准备好把你抛到井里——”
辛金没有回答,他仍坐在椅子上,双手随意搭在背后,那套可笑的水手服消失了,他又换上了一套传统的灰丝绸套装。
“我亲爱的莫西亚,你是知道的。”他说道,不经意的目光显得空洞。“我想起一件极其重要的事,但没人会听我的。”
“什么事?”莫西亚心神不定地问道,想着在边境之地上的风暴。
“我一直想告诉加洛德,但他太渴望战争,因而拒绝相信任何已摆在他面前的事实。赞维尔知道,所以他害怕,这就是他一直想把剑拿到手的原因;凡亚也知道,这是他会中风的原因;已退位而无人惋惜的皇帝——乔朗真正的父亲——也知道,这也是他会消失的原因;乔朗并不是因为要躲避那个杜克锡司才逃到来世之境去的,他根本没有那个必要。”
“那为什么呢?你想说什么?”莫西亚忧心忡忡地抬起头,一股令他寒颤的恐惧再次占据他的心窝。
“是乔朗得到了那把闇黑之剑……乔朗将获得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