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被毁坏的试炼阵旁,凝视着一张牌上的画像,画中人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兰登的儿子,他可能死于,也可能没有死于从试炼阵的某一点上刺出的匕首。我在意识中后退了一大步,回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近来,我知道了如此多的新东西,过去几年中,我的亲身经历有了全新的解释,几乎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现在这个新发现及其意义,让我的看法和观点再一次发生了转变。
当我在绿林医院里醒来时,我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名字。那家私人医院位于纽约北部,我因为车祸事故并发症,在那里度过了两周记忆完全空白的日子。直到最近我才得知,车祸是我的兄弟布雷斯故意制造的,就在我从奥尔巴尼的波特精神病院逃跑之后不久。我是从我另一个兄弟布兰德那里听来这个故事的,是他坐火车将我送到波特精神病院,并利用假造的精神病病历帮我入院的。
在波特精神病院里,我一连好几天接受了电击疗法,治疗结果暧昧不清,但是推测起来,应该帮我恢复了一些记忆。显然,正是这个结果吓坏了布雷斯,他决定在我逃脱精神病院后干掉我。他在湖旁边的公路转弯处开枪打爆了我的两个汽车轮胎。如果不是布兰德紧跟在布雷斯后面赶来,保护他的风险投资——也就是我——的话,我无疑会送掉性命。布兰德说他打电话报了警,还将我从湖水中拖了出来,立刻施行抢救,直到救护人员赶到。在那之后不久,他就被原来的搭档——布雷斯和我们的妹妹菲奥娜抓住,他们把他关押在一个有卫兵看守的囚禁塔里,藏在影子里一个遥远的地方。
一共存在两个政治阴谋小集团,大家都为了争夺王位尔虞我诈,还将计就计地破坏对方的阴谋,他们彼此踩着对方的脚后跟,或在对手身旁窥视,不择手段地打击对方。我们的一个兄弟艾里克在朱利安和凯恩的支持下准备登上王位。自从我们的父亲奥伯龙没有对任何人解释就莫名其妙地失踪后,王位已经空着很久了。更确切地说,爸爸对艾里克、朱利安和凯恩没有作出任何解释。对于另外一伙人来说,包括布雷斯、菲奥娜和曾经是他们同伙的布兰德,他们并不觉得莫名其妙,因为他们对此事负有责任。这些事情是他们安排谋划的,目的就是为了按计划打通布雷斯通向王位的道路。但是,布兰德犯了一个战术上的错误,在他们争夺王位时,他试图争取凯恩的帮助。凯恩却认为自己应该支持艾里克,可以获得更大的好处。于是,布兰德受到严密监视,但这并没有导致他背叛他的同伙。差不多与此同时,布雷斯和菲奥娜决定雇佣他们的秘密同盟军,共同对抗艾里克。布兰德对此提出异议,因为他害怕这支军队的力量,结果他被布雷斯和菲奥娜从同伙里剔除了。为了找到一个人做他的靠山,他立刻开始寻找能够扰乱力量均衡的手段,于是他前往影子地球。几个世纪前,艾里克把我丢在这里等死。但很快艾里克就知道我并没有死,只是失去了记忆,变得疯疯癫癫的。这样的结局倒也不错。他派遣我们的姊妹弗萝拉来监视我,希望一切就此结束。布兰德后来告诉我,他曾经将我托付给波特精神病院,这是个不顾一切的绝望行动。他试图恢复我的记忆,让我做好重返安珀的准备。
在菲奥娜和布雷斯对付布兰德的时候,艾里克也开始和弗萝拉接触。警察发现我后,将我送到一家诊所,而弗萝拉将我从这家诊所转移到绿林医院,并指示他们一直麻醉我的神经。接着,艾里克开始准备他在安珀的加冕礼。其后不久,我们的兰登兄弟在塔克索拉米的田园牧歌式生活被打破了。布兰德设法传递给他一个信息,但不是通过家族成员常用的主牌,请求兰登解救他。而兰登,这个在权力斗争中一直幸福快乐地做个无党派人士的家伙,居然接受了这项任务。这个时候的我正试图逃出绿林医院,但依然记不起过去的经历。从绿林医院被吓坏了的院长那里得到弗萝拉的地址之后,我立刻前往她在威斯特的住宅,编造了一些精致的谎话,然后作为房客住了进去。这时候,兰登试图营救布兰德的行动不怎么成功。他杀死了囚禁塔的怪蛇看守,其他守卫蜂拥而来,他只好撤退,骑上当地可以运动的怪石逃之夭夭。那些守卫是一伙长得不怎么像人类的勇猛家伙,他们成功地穿越影子追踪他。问题是,没有安珀血脉的人一般无法实现这种壮举。兰登逃到影子地球上,在这里,我正巧妙诱导弗萝拉,同时试图明确自己的身份,搞明白我自己的状况。远隔重洋的我向他保证,我会将他置于我的保护之下。兰登最初以为他的追踪者其实是我的手下,在我帮助他消灭他们之后,他感到困惑不解,但是不敢直接问我,因为我看上去似乎正忙于谋划一场神秘阴谋,以夺取安珀的王位。事实上,他轻易地被我骗倒了,还带我穿过影子,回到安珀。
那一次冒险行动在某些方面很有价值,但在另一方面却令人不太满意。当我最终公开我个人的真实情况后,兰登和我们的妹妹迪尔德丽(我们是在半路上遇见她的)带我进入安珀在海水中的幻影城——芮玛。在那里我通过了试炼阵的映像,结果恢复了一部分的记忆,同时也证明了一件事,就是我到底是真正的科温还是只是他的一个影子。我利用试炼阵的力量瞬间转移,从芮玛进入安珀,回到家里。在与艾里克进行了一场非决定性的决斗之后,我利用扑克牌逃走,托庇于我所喜爱的兄弟布雷斯,而他同时也可能是谋杀我的刺客。
我加入了布雷斯进攻安珀的行动,那次冲动草率的进攻最终失败。布雷斯在最后一场战役中消失了,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他似乎已经死了。但是,随着我了解的情况越多,思考得越多,我越认为他可能还活着。这次入侵让我沦为艾里克的阶下之囚,以及他加冕礼上不情愿的见证人。加冕礼过后,他弄瞎我的双眼,把我关进地牢。在地牢中关押了几年之后,我发觉眼睛视力慢慢恢复,不过大脑的状况却日益退化。一次偶然的机会,爸爸旧日的顾问托尔金出现了,他脑子比我更疯,这次偶然相遇为我带来了逃跑的机会。
越狱之后,我开始慢慢痊愈。我下定决心,下次追杀艾里克的话,一定要更加谨慎。我穿过影子,航行到一片古老的土地上,我曾经统治过那里——它叫阿瓦隆——我计划在那里寻找一样东西。还在安珀大家族中生活时,我就已经意识到,这种叫作“红粉”的物质即使到了安珀也依然可以爆炸。在路途中,我经过一块叫作“洛琳”的土地,在那里遇见了过去被我流放的阿瓦隆将军加尼隆,或者是某个长得特别像他的人。我因为一位受伤的骑士、一个姑娘和一件威胁到当地的危险事件而留下来。当地出现了一个逐渐扩大的黑环,与在安珀附近发生的事情极其相似。不知为什么,它和我们的敌人攻打安珀时用的那条黑路有关。其实这件事,我自己也有部分责任,因为在我眼睛被弄瞎的时候,我发出了一个诅咒。我赢得了洛琳的战斗,却失去了那个姑娘。那以后,我和加尼隆一起旅行,前往阿瓦隆。
我们抵达阿瓦隆之后,很快就得知,这里已经是我们的兄长本尼迪克特的地盘,我们处于他的保护之下。他自己也有麻烦,情况与黑环或黑路类似。在最后的那场战斗中,本尼迪克特失去了右臂,却战胜了地狱魔女。他警告我,要我别对安珀和艾里克有什么不良企图,然后才允许我们享受他庄园里的殷勤款待。而他本人更多的时间则待在战场上。就在他家里,我遇到了黛拉。
黛拉告诉我说,她是本尼迪克特的曾曾孙女,安珀一直不知道她的存在。她诱使我尽可能多地吐露关于安珀、试炼阵、主牌,还有我们在影子中行走能力的秘密。她还是一位训练有素的剑客。不经意间,我们发生了关系。我在某地找到数量充足的粗钻石,足以支付我进攻安珀所需物资的费用。不久后,加尼隆和我收购了充足的红粉,出发前往我曾度过流放生涯的影子地球,在那里获得了自动武器和根据我的特殊要求而特制的军火弹药。
在途中,黑路给我们带来了一些麻烦,它似乎扩大了,穿过了许多影子世界。对于它制造出来的麻烦,我们都还能应付,但我却差点在一场与本尼迪克特的决斗中丧命。他通过一条荒凉的道路追上我们,十分愤怒,根本不愿费神争吵,径直拔剑和我决斗,将我逼进一片寂静的树林。尽管他只剩下左手可以挥剑,但他的剑法还是比我出色得多。我只好利用他不了解的黑路的一个特性,用诡计击败了他。我本来以为他要杀了我是因为我和黛拉的关系,但情况并非如此。在我们简短的几句交谈中,他矢口否认了这个人的存在。他之所以追杀我们,是因为他确信我杀了他的侍人。加尼隆倒真的曾在本尼迪克特家的树林中发现一些刚刚死掉的人的尸体,但我们俩商量之后,一致决定不向本尼迪克特提起尸体的事。对于那些死者的身份,我们一无所知,也不希望让尸体把自己的生活变得复杂化。
我们把本尼迪克特留给另一位兄弟杰拉德照顾,他是我用主牌从安珀召唤过来的。然后,加尼隆和我继续向影子地球前进,我们武装了自己,还在影子中招募了一支进攻军队,然后出发攻打安珀。当我们抵达安珀的时候,发现安珀正在受到攻击,敌人是沿着黑路而来的生物。我立刻调转枪口,用我的新式武器支持安珀。我的兄弟艾里克在那场战役中牺牲,把他的难题与麻烦统统留给我,同样留给我的还有他居心叵测的遗嘱,以及仲裁石——一件可以控制天气变化的武器,布雷斯和我上次攻打安珀时,他就曾用它来攻击我。
就在那一刻,黛拉露面了。她从我们身边冲过去,策马闯进安珀。她找到进入试炼阵的路,径直走了进去——这是一个证据,证明我们不知怎的有血缘关系。在经历严酷考验的过程中,她的身体不可思议地发生了奇特的变化。通过试炼阵后,她宣告说安珀将要毁灭,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大约一周后,另一位兄弟凯恩被杀了,所有的证据都经过精心设计,证明我就是那个凶手。我干掉了杀害他的凶手,但这个事实很难证明我的清白无辜,因为那个必不可少的关键家伙已经没有机会讲出真相了。不过,我意识到自己以前曾经见过身体特点与它类似的家伙,就是追击兰登、闯进弗萝拉家中的那伙怪物。最后我终于找到空闲时间,坐下来和兰登好好地聊了一次,听他讲从囚禁塔中解救布兰德却未成功的那次尝试。
几年之前,我把兰登留在芮玛,独自进入安珀与艾里克决斗。芮玛女王茉伊强迫兰登与宫中一个叫薇亚妮的女人结婚,她是个可爱的瞎眼女孩。这桩婚姻有部分是故意报复,作为对兰登的惩罚,因为他多年前曾抛弃了茉伊最小的女儿茉甘忒,当时她已经怀上了马丁,也就是破损主牌上的那个人。奇怪的是,兰登似乎爱上了薇亚妮,他现在居住在传说中的安珀独角兽的领地上。
离开兰登之后,我取出仲裁石,把它带到宫殿下面试炼阵所在的房间。在那里,我按照自己获得的那部分使用说明进行操作,调和宝石,以适应我的使用。在调和过程中,我经历了一些很不寻常的感觉,最后成功地掌握了它最明显的功能:控制天气。然后,我向弗萝拉询问我被流放的详情,她的故事似乎合乎情理,和我掌握的情况一致。不过我还是有种感觉,她稍微隐瞒了一些我出车祸时的事。她同意帮忙指认杀害凯恩的凶手,证明他就是兰登和我在她威斯特的家中与之搏斗的那类生物中的一个。她向我保证,无论我打算怎么做,她都会支持我。
听兰登讲述他的故事时,我并不知道存在两个派系集团,也不知道他们的阴谋诡计。那时我决定,如果布兰德还活着的话,营救他就是当时最重要的事情。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掌握其他人不想说出来的真相,也值得去救他。为完成这项任务,我制订了一个计划,但是检验的机会却被推迟了,因为那时候我必须和杰拉德把凯恩的尸体护送回安珀。在这之前,杰拉德也耽误了我一段时间。他把我打晕了,以此提醒我别忘了他的武艺有多么出众。当时他还说了一番重话。他说,如果事实证明我就是安珀目前这种悲哀局面的制造者,他会亲手杀了我。在我经历过的近身搏斗中,那一次是技术含量最高的。全家人都通过杰拉德的扑克牌观看我们决斗。这是一种保险的手段,以防我这个杀人犯为了一劳永逸地消除他的威胁,将他的名字从幸存者名单上一笔勾销。打斗之后,我们继续前进,进入了独角兽森林,挖出凯恩的尸体。在那里,匆匆一瞥间,我们看到了传说中的安珀的独角兽。
那天晚上,我们在安珀王宫内的藏书室里见面了——我们,包括兰登、杰拉德、本尼迪克特、朱利安、迪尔德丽、弗萝拉、菲奥娜、莉薇拉和我。在那里,我们试验了我寻找布兰德的想法。我们九个人同时通过他的扑克牌尝试和他接触,结果成功了。
我们联系到他,成功地把他转移回安珀。大家都兴奋不已。杰拉德把他拉出来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挤在旁边,结果有人将一柄匕首插进了布兰德的身体。杰拉德立刻自告奋勇当起了医生,进行急救,然后把我们轰出房间。
我们余下的人转移到楼下的起居室,在那里一边背后诽谤他人,一边讨论发生的事情。在那段时间里,菲奥娜警告我,说长时间佩戴仲裁石可能有危险。她说艾里克或许就是这样死的,而不是死于他的伤势。她认为,初始的征兆是佩戴者的时间感发生扭曲——时间的流动感明显地缓慢下来,但实际上,是人体的动作加速了。我决定今后要更加小心谨慎地使用仲裁石,因为她比我们其他人更熟悉这些事情,她曾是托尔金非常优秀的学生。
也许她是正确的,也许使用仲裁石后确实会产生这种副作用。那天晚上晚些时候,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里有人等着暗杀我,但他的动作似乎比我自己在相同情况下的动作要缓慢很多。不过,那一刀只差一点就要成功了。刀刃刺中我身体一侧的瞬间,周围的世界顿时消失。
我在影子地球上醒来,躺在旧日家中的床上,生命几乎消耗殆尽。在地球上,我作为卡尔·科里被流放了很久。但我完全不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我爬到外面的暴风雪中,在意识恍恍惚惚中,我将仲裁石藏在过去用的肥料堆里。我周围的这个世界的时间似乎真的流动得非常缓慢。然后,我挣扎着到了路边,试图拦下一辆经过的车子。
我的一个朋友兼过去的邻居比尔·罗斯发现了我,他开车送我到最近的医院。给我治疗的医生正是几年前我出车祸之后治疗过我的同一个人。他怀疑我可能有精神病,因为过去的病历记录就是这么显示的。
稍后,比尔露面了,他澄清了很多事情。他是位律师,在我失踪期间,他对我的事情感到很好奇,进行了一些调查。他知道我那份假病历的事,还有我其后逃出医院的事。他甚至掌握了相关的详细资料和车祸事故的细节。他觉得我身上有些古怪之处,但并不以为意。
后来,兰登通过我的主牌和我联系,通知我说布兰德已经恢复知觉了,他想见我。在兰登的协助下,我重返安珀。我去探望布兰德。直到那时候,我才得知发生在我身边的权力斗争的真相,还有参与者的真实身份。他讲述的故事,结合在影子地球上比尔告诉我的情况,让我对过去几年发生的事情终于得出一个大致的结论。关于我们现在面临的危险,他也向我提供了许多情报。
接下来的一天,我什么也没做,表面上假装自己打算去探访提尔·纳·诺格斯,实际上在为自己争取多一些时间,尽快从伤势中恢复过来。为了圆谎,我不得不真的去提尔·纳·诺格斯一趟。那天晚上,我进入那座天空中的城市,遇到一大堆让人迷惑不解的神秘迹象和征兆,不过也可能并没有什么意义。我还从我的兄长本尼迪克特的幽灵那里得到了一只奇异的机械手臂。
从天上的这次短途旅行归来,我和兰登与加尼隆一起共进早餐,然后启程穿过克威尔山回家。令人困惑不解的是,我们周围的小路慢慢开始发生变化,仿佛我们正行走在影子中一样。这种情况在安珀附近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我们讨论之后,试图改变我们的道路,但是无论兰登还是我,都无法影响周围正在变化中的景致。就在那时,独角兽突然出现了,它似乎想让我们跟着它走,于是我们就跟了上去。
它带领我们穿越一系列万花筒般千变万化的景致,最后来到眼前这个地方。然后它抛下我们面对眼前的图案,独自离开。
但现在,这些事件的次序在我脑中完全混乱了,我的意识竭力推开这一切,一路向前挤出来,返回到兰登刚刚讲完的那句话。我感到自己重新抢在兰登前面想到一些东西。我不知道这情况能保持多久。我意识到自己曾在什么地方见过那只手,那只绘制那张被刺穿的扑克牌的手。我见过这只手作画。每当布兰德进入他的忧郁期,他就会作画消遣。我想起那一块块被他涂成亮色或暗色的油画布,想起了他最喜欢的绘画技巧。有了这种爱好,只要能从某个认识马丁的人那里打听到他的相貌,他就可以画出来。现在兰登还没有认出他的画风,但我不知道这种情形还会持续多久。也许不用很长时间,他就会和我一样,想起布兰德的这个爱好,知道布兰德曾搜集过马丁的情况。就算没有亲手捅出那一刀,布兰德仍旧参与了行动,提供了谋杀的手段。我很了解兰登,知道他绝对会说到做到。一旦他看出这其中的联系,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杀掉布兰德。这可太棘手了。
并不是因为布兰德或许救过我一命。我认为我早已成倍地偿还了他,把他从那座该死的塔中救了出来。不。既不是受人恩惠后的亏欠感,也不是多愁善感,才让我希望误导兰登,或减缓他的思考速度。摆在我面前的是一个赤裸裸的冷酷事实:我需要布兰德。他也明白这一点。我救他的理由中没有利他主义,这和他将我从湖水中拖上来一样。他拥有我现在需要的东西:情报。他意识到这一点,而且一直控制着它的配给量——他的性命全靠这些情报。
“牌上的人确实和你很相像。”我对兰登说,“至于发生的事情,你的猜测可能是正确的。”
“我的猜测当然是正确的。”
“这张扑克牌被刺穿了。”我说。
“这还用说。我不……”
“说明他并没有通过扑克牌被抓过来。干这件事的人只是接通两人之间的联系,但是无法说服他过来。”
“那又怎样?总之,只要建立了接触,接触稳定下来以后,他就可以刺杀他。他甚至可能以意念控制马丁,让他动弹不得,把他定在他受伤流血的地点。那孩子多半还不大会用主牌。”
“也许是,也许不是。”我说,“莉薇拉和茉伊可以告诉我们他对于主牌到底了解多少。但我现在想的是另外一种可能性:或许他还没死,主牌的联系就切断了。如果他继承了你的身体再生能力,马丁也可能幸存下来。”
“可能?我不要猜测!我要确切的答案!”
我的大脑开始快速地衡量轻重。我相信我知道一些他还不知道的真相,但问题是我的消息来源并不可靠。还有,我希望暂时不提我想到的那种可能,因为我还没有机会和本尼迪克特好好谈过。话又说回来,马丁毕竟是兰登的儿子,而我却想将他的注意力从布兰德身上引开。
“兰登,我可能知道些事情。”我说。
“是什么?”
“就在布兰德被刺之后,”我说,“我们一起在起居室内聊天。你还记得谈话的内容是什么时候转到马丁身上的吗?”
“记得。但没人提到什么新消息。”
“那时候我本来应该说出一些情况,但当时大家都在,我不放心说。还有,我也想先和当事人私下里好好聊聊。”
“和谁?”
“本尼迪克特。”
“本尼迪克特?他和马丁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才决定闭口不提,直到我找出其中的秘密。再说,向我提供情报的人也不太可靠。”
“接着说。”
“是黛拉。当我提到她的名字时,本尼迪克特发了很大的脾气。但事实证明,她至少告诉了我一些真实情况,例如朱利安和杰拉德沿着黑路进行的旅程,他们两人受伤,还有他们在阿瓦隆滞留的事。本尼迪克特自己也承认这些事情都曾发生过。”
“她说了关于马丁的什么事?”
她确实曾提到马丁。但是该如何说出她讲的东西而不暴露布兰德呢?黛拉曾说,几年时间里,布兰德曾好几次到阿瓦隆拜访过本尼迪克特。安珀和阿瓦隆之间存在时间差,回头想来,我发现拜访其实是定期的。布兰德如此积极地寻找着关于马丁的消息。我原来还一直奇怪,到底是什么总吸引他去那里,因为他和本尼迪克特两人之间的关系从来就不怎么友好。
“她只提到本尼迪克特有位客人的名字叫作马丁,她觉得他是从安珀来的。”我撒谎说。
“什么时候?”
“有些时候了,我也不很确定。”
“为什么你以前不告诉我这些?”
“这事并不重要。还有,你似乎对马丁的事情从来不感兴趣。”
兰登把视线移开,假装凝视蹲伏在我右边、正开心地呱呱叫着的狮身鹫面兽。过了一会儿,他才点点头。
“我现在感兴趣了。”他说,“事情变了。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我愿意认识他。如果他不再……”
“好了,”我安慰他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条路回家去。我想我们已经看到了独角兽希望我们看到的东西,现在该离开了。”
“我也这么想。”他说,“对了,我们可以利用这个试炼阵达到目的。只要走到试炼阵中央就行,然后瞬移回家。”
“走进那片黑色区域?”我问他。
“为什么不?加尼隆刚才已经试验过了,他没出事。”
“等等。”加尼隆插口说,“我并没说那么做很容易,再说,你们肯定没法把马匹逼进去。”
“什么意思?”我问。
“你还记得我们横越黑路的那个地方吗——就在我们俩从阿瓦隆逃出来的时候?”
“当然记得。”
“喂,刚才拣回扑克牌和匕首时,我的感觉就和那时一样,有股牢牢笼罩着的不安感。所以我才会跑得那么快。你们不是说这个地方和安珀重叠吗?那为什么不用主牌呢?我更愿意先试试主牌。”
我点头同意。
“那好,我们还可以做点努力,让这个过程更容易些。我们先把马聚起来。”
我们开始聚拢马。干活的时候,我们确认了狮身鹫面兽的链子长度。它只能从山洞洞口跑出来不到三十米。这头宠物立刻发出不满的抱怨声。这种声音自然不会让我们安抚马匹的工作更容易些,却让我心里升起一个奇特的想法,我决定先保留不说。
收拾停当之后,兰登拿出他那副扑克牌,我也拿出自己的。
“我们来试着联系本尼迪克特。”他说。
“好,现在随时可以开始。”
我立刻注意到,扑克牌再次感觉冷冰冰的,一个好兆头。我洗出本尼迪克特的主牌,开始准备。身边的兰登也同样如此。几乎立刻就建立起了联系。
“情况怎么样?”本尼迪克特问,他的目光在兰登、加尼隆和马匹之间扫了一圈,最后迎上我的视线。
“你能把我们带过去吗?”我问。
“马匹也一起?”
“一起。”
“来吧。”
他伸出手让我握住,我们全部都朝他那边移动过去。转眼间,我们已经和他一起站在一块高耸的岩石上,寒冷的风吹拂着我们的外套。安珀的太阳已经过了中午,天空中堆满了云朵。本尼迪克特穿着一件硬邦邦的皮外套,打着鹿皮绑腿,衬衣是有些褪色的黄色。一件橙黄色的斗篷遮住他断掉的右臂。他绷紧下巴,低头凝视着我。
“你们来的地方真有意思呀。”他说,“我瞥见了点东西。”
我点点头。
“从这个高度欣赏景致倒是不错。”我说。我注意到他腰带上悬着的小望远镜,同时意识到我们立足的这块凸岩正是我归来的那天指挥战斗的地方,也是艾里克死亡的地方。我转过身,举目远望。遥远的山下,一条狭长的黑色穿过伽纳斯山谷,一直延伸到地平线。
“是的。”他说,“黑路与正常地方的分界线大多已经稳定下来了。但在某些地方,它依然在向外扩张,仿佛想使自己的外形最终接近某个形式……现在告诉我,你们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昨天晚上在提尔·纳·诺格斯。”我说,“今天早晨,我们在穿过克威尔山的时候迷路了。”
“你居然在自己领地的山中迷路,”他说,“不容易呀。知道吗,你应该一直向东前进,沿着众人皆知的太阳上升的路线前进。”
我感到自己的脸有些发烧,火辣辣的。
“出了一件意外事故。”我说着,把目光移开,“我们丢了一匹马。”
“什么类型的意外?”
“很严重的那种——对于马来说。”
“本尼迪克特,”兰登说,他猛地抬起头来,我意识到他一直在低头看那张破损的主牌,“你能告诉我我儿子马丁的事情吗?”
本尼迪克特仔细研究他的脸色,过了好一阵才开口说话。“为什么突然对他感兴趣了?”他问。
“因为我有理由相信他可能已经死了,”他说,“如果这是事实,我就要为他报仇。如果不是事实——他已经身亡的可能性让我很难过。所以,如果他还活着,我想见他,想和他谈谈。”
“你为什么觉得他可能死了?”
兰登看了我一眼,我点头同意。
“从早餐讲起。”我提醒他。
“趁他讲故事,我给大家弄午饭。”加尼隆说着,在一个袋子里面摸索着。
“独角兽指引我们道路……”兰登开始讲述我们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