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嘉欣娜的引领下,皮特在隔壁一间小型会客厅中,见到了那位令人肃然起敬的老人。
一辆电动轮椅车无声地从里间滑行而来,轮椅中是个年逾古稀、骨瘦如柴的老者,他那枯萎的身子缩在略显宽大的轮椅中,脑袋无力地耷拉在肩上,脸上肌肉僵硬,皱纹像蛛丝一般布满了他整个脸庞。软软地搁在怀中的左手像鸡爪一样精瘦枯萎,双腿则松松地卷曲着,他的浑身像完全瘫痪一般一动不动,只有绑在轮椅扶手上的右手几个指头,还可以灵活地敲击扶手上那个小键盘,靠着这几根手指,他才能把电动轮椅指挥得进退自如。
“霍西教授!”虽然不止一次在电视上看到过他的形象,但真正亲眼见到他时,皮特还是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震撼在冲击着自己的心灵。一个患上罕见的肌肉萎缩症几乎全身瘫痪、完全失声,前后足有数十年之久的残废老人,是靠着怎样的努力和意志,才成为当代最杰出的数学和物理学权威?成为世界公认继爱因斯坦之后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他对于宇宙起源和黑洞的研究与探索,至今仍在引领着世人对物质世界的认知和看法。
“夏风先生,你好!”老人用全身仅能动的几个手指在键盘上敲出这句话,电子合成器立刻发出了悦耳的问候。
“您好!”皮特激动地迎上去,伸出手想与对方相握,却又立即省悟对方根本抬不起手来,皮特慌忙缩回手,一脸尴尬。
“请原谅我的失礼,下一次我争取不让你失望。”电子合成器的声音非常逼真,甚至语调中也带上了这句话中的幽默味道。皮特顿时轻松下来,不禁为霍西教授的幽默和坚强暗自喝彩。细细打量面前这位神奇的科学巨人和与命运抗争的硬汉,这才发觉他虽然面部肌肉萎缩僵硬,但眼中闪烁着的睿智和幽默,让他的表情顿时生动起来。
“霍西教授太客气了,小时候我可是看着你的《时间简史》和《果核中的宇宙》长大,虽然它们只是您写给非专业人士看的通俗读物,却也让我认识到了世界的神奇和宇宙的奇妙。”皮特忙道。自从老人用“夏风”这名字来称呼自己,皮特就不敢再怀疑自己刚刚恢复的记忆,这记忆中就包含了对这位老人的信任和崇拜,那是少年时代最纯真的感情。
“很高兴它们对你有所启发,我感到非常欣慰。”霍西教授眼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像孩童一样单纯。
“行了,你也别站着说话,教授喜欢与人平等交谈。”嘉欣娜端着两杯咖啡过来,一语双关地笑道。皮特忙接过一杯坐到一旁的沙发上,嘉欣娜在另一杯咖啡中插上吸管,然后递到霍西教授嘴边,看着他把咖啡慢慢地喝完。
“霍西教授是S组织的名誉主席?”皮特品着咖啡,突然想起先前嘉欣娜的话,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
“不错!”老人在键盘上敲击起来,“年轻时我就是S组织的核心成员,后来因为健康原因我只担任了名誉主席,具体事务由其他人负责。”
“S组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皮特奇怪地问道。
“它的全称是‘探索者俱乐部’,S是它的缩写,它的成员也就是‘Searcher’。”
“Searcher?那是什么?”皮特还是不明白。一旁的嘉欣娜解释道:“用你的母语来说,就是‘探索者’。”
“探索者?”
“是的!”老人眼中泛起异样的光芒,有力地在键盘上敲击起来,“以探索世界真相、揭示生命存在意义为己任的探索者。”
皮特渐渐有些明白了,望望老人,又看看嘉欣娜,问道:“这么说我从加入S组织那一天起,也成为了一名探索者?”
“哪有那么容易?”嘉欣娜笑了起来,“要成为一名真正的探索者,得经过相当长时间的考察,如果这次不是因为我们需要你的特殊能力,恐怕你未必有资格知道这些秘密,更没有资格成为一名真正的探索者。要知道能被接受成为真正探索者的,无不是各个领域最顶尖的先行者,这样的人即使在整个人类历史上也是屈指可数。”
皮特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有什么好希罕么?我没看出这身份有什么特别。”
“探索者不是一种身份,更不像‘教授’、‘院士’等头衔那样是一种荣耀。”霍西教授在键盘上敲击道,“它是一种承诺和责任,甚至是一种牺牲和冒险。”
皮特皱眉问:“承诺和责任我能理解,但牺牲和冒险怎么说?”
霍西教授的眼光变得黯然,静默片刻后才轻轻敲下:“知道伽利略和布鲁诺吗?”
见皮特点了点头,霍西教授借助电子合成器继续说道:“一个曾被判终身监禁,一个则被活活烧死,这,就是牺牲和冒险。”
“他们都是因为支持和宣传哥白尼的日心说而受到教会迫害,被罗马宗教法庭判处监禁和死刑,这和探索者有什么关系?”皮特有点莫名其妙。
“因为,他们也是探索者。”霍西教授眼中闪出尊敬和骄傲的光芒,“探索者俱乐部从远古就已成立,从亚里士多德到苏格拉底,从阿基米德到柏拉图,从伽利略到布鲁诺,从牛顿到爱因斯坦,甚至包括东方文明古国的道家始祖李耳。人类历史上许许多多永垂不朽的科学和哲学先驱,无不与这个组织密切相关,甚至就是这个组织最核心的成员。它上上一届的主席,正是伟大的爱因斯坦。后人若有机会与这些伟大的名字并列,将是一生中最为自豪的荣耀。”
“可是,这个组织若是如此有名,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皮特疑惑地问道。
霍西教授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慢慢在键盘上敲下:“因为,在探索者俱乐部诞生之前,就已经有一个更为神秘的组织在阻止人类对世界的探索,许许多多探索者被它镇压、迫害甚至杀害。比如古代的阿基米德和苏格拉底,近代的伽利略和布鲁诺等人,表面上阿基米德是死于战乱,苏格拉底是死于雅典法庭,伽利略和布鲁诺是被中世纪黑暗的罗马教廷迫害。实际上是这个组织借助军队、法庭和教会等世俗的力量在清除、封杀它认为最有威胁的探索者,这个组织的力量和影响是如此强大,以至于从古到今,不知道有多少探索者在身份暴露后遭到它的封杀,所以探索者俱乐部只能秘密地存在,每一个探索者都要千方百计隐藏自己的身份,不然就可能有生命危险。不过就算是这样,依然有许许多多的前辈,以加入这个神圣而隐秘的S组织为毕生之追求与荣耀。”
“那个专门迫害探索者的神秘组织叫什么?它为何要迫害探索者?”皮特越发不明白。
霍西教授没有正面回答皮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记得《圣经》上记载的关于巴比伦塔的故事吗?传说远古时代,人类原本有共同的语言,他们修建巴比伦塔想要到达天庭,上帝惧怕人类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和团结一致的决心,于是让世界各地的语言不再相通,让人们互相猜忌和提防,使人类蒙昧、分裂了,巴比伦塔也就永远没有建成。人类对世界的认知正如精神上的巴比伦塔,科学和哲学则是建造塔的重要基石,它们经过人类一代代锲而不舍的累积和加速,越来越接近世界的终极真相。上帝要阻止人类到达精神上的天庭,要阻止人类思想上的巴比伦塔建成,要阻止人类对真理的不懈追求,它不仅从肉体和精神上消灭探索者,还用谬误和谎言来欺骗人类,让人类为这些谬误和谎言互相猜忌、争执,所以才有宗教与科学之争、宗教与宗教之争、科学与伪科学之争。而那个神秘的组织,正是上帝阻止人类建成精神巴比伦塔的手,它的名字也正是叫‘神之手’。”
“为什么?上帝或者神灵为何要阻止人类追求世界的终极真理?”皮特只觉得越来越糊涂。霍西教授眼中闪出一丝幽默的笑意,借助电子合成器说道:“如果我能回答这个问题,那么我也就是神灵或上帝了。”
皮特沉默了片刻,心中依然有不少疑惑,继续问道:“‘神之手’现在还在行动?可当今世界,对科学和哲学都给予了前所未有的地位和尊崇,很少再听说有人会因为自己的学说受迫害,更没有人再像伽利略和布鲁诺那样,因为坚持真理而被判处极刑。”
“社会的文明和进步使‘神之手’不可能再像中世纪那样借助教会的力量,明目张胆地迫害探索者,”霍西教授继续借助电子合成器解释道,“不过在今天,它依然在借助各种社会力量阻挠和控制着人类对世界的探索和研究。今天的科学界更关注如何高效地创造物质财富以迎合人类的享乐和低级欲望,人们一谈到科学,总是想到它给我们带来的直接利益,不能创造物质财富和提高军事实力的科学研究总是被打入冷宫。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各大国都有,公众却全然不知情的特异功能以及外星生命的研究机构,尤其是关于外星生命的研究和探索,虽然世界上已经有数不胜数的异形生命目击事件,可你听说过有这方面的科学家吗?除了那些以此制造新闻哗众取宠的伪科学家,所有关于这方面的研究都已经被各国政府以可笑的理由封杀和控制。安梅瑞克国的国家安全部门有一个最神秘的第六处,专门负责各种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神秘事件的调查和研究,据说他们甚至有UFO的残骸和外星生命的尸体,可是任何科学家都无法接触到他们的核心机密。这个‘第六处’实际上是受‘神之手’控制,他们以国家安全为借口剥夺了人民的知情权,封杀了对这方面的科学探索和研究。如果在自诩为最民主最自由的安国‘神之手’都能做到这一步,那在世界上其它国家,‘神之手’对人类求知和探索的控制该有多么的强大?别太迷信民主和法制,它并不是万能灵药,别忘了古希腊伟大的探索者苏格拉底,正是因他的思想和言行,被民主、自由、文明的雅典城邦,以公开、合法、民主的程序判处了死刑。”
皮特一脸震骇,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如此多被刻意隐藏起来的秘密。
霍西教授歇了歇,继续敲击道:“十年前在前人宇宙大爆炸理论基础上,我发表了自己关于‘宇宙有限无界’的观点后,感觉自己的研究和探索走入了死胡同,既然宇宙无界,人类任何探索都走不出宇宙的范围,它之外的事件对宇宙也就没有任何影响,那么宇宙之外的世界对人类来说就没有任何意义,我们不可能也没必要去了解。这种观点切合了‘神之手’的意愿,所以得到了学术界——他们或多或少被‘神之手’影响和控制——的广泛追捧。从那之后我转入了另一个神秘领域的研究,我发现在中世纪教会曾大肆迫害和封杀各种异端,除了少数自然科学家,更多的巫师和灵异者被烧死,人数超过了四百万。作为物理学家我从不相信什么超自然的灵异事件,不过在注意到‘神之手’曾借助教会的力量杀害了四百万灵异者,尤其我开始接触到东方文明古国的神秘学说,尤其是经络学后,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世界观。”
霍西教授停了下来,打下这么长一段话对他来说十分的辛苦,疲惫地闭上双眼,他静静地没有再说话。嘉欣娜轻轻为他拭去额上的汗珠,很难想象这个野性十足的极限女王会如此的细心。而皮特则呆呆地陷入沉思,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求知欲望在胸中激荡。
“经络学是东方古老文明的瑰宝!”霍西教授在沉默了足有十分钟之后重新睁开眼,“它的起源已无从考证,但它至今仍然让科学家迷惑不解。任何科技手段都探测不到经络的物质存在,可它偏偏就能对人体产生明显的影响。这让我想起了物理学中的‘场’,它不是由任何物质粒子构成,也不必借助任何介质来传输,但它的影响却无处不在。大到宇宙,小到基本粒子,都受着它的约束和控制。东方古老文明帝国的祖先在根本不具备今天的科技手段的情况下,是用何种方法绘制了今天的科学技术也无法准确完成的经络图,并发展成一门专业的针灸医学呢?有了这样疑问,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对流传千古的神秘玄学的态度,这让我联想到同样做过剑桥大学卢卡逊数学教授的前辈牛顿爵士,他的晚年也完全沉浸于神学的研究,并把自然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归咎于上帝之手。”
“您相信真有上帝?”皮特奇怪地问道。只见霍西教授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在键盘上轻轻敲下:“‘上帝’这称谓只是借用《圣经》里的名词,它也可以是‘佛’、‘神’、‘真主’、‘造物主’或者其它任何一个名词,它实际上是指一种无所不能的存在。”
皮特有些明白了,点头道:“如果宇宙有限而上帝无所不能,那它就有能力用不同的准则创造另一个宇宙,颠覆我们熟知的一切科学定律,那它也就是宇宙之外的强大存在,它可以影响和主宰宇宙中的一切定律,不过这是不是与你当初那‘宇宙之外的事件对宇宙没有影响’的观点产生了矛盾?”
“没错!”霍西教授眼中爆发出兴奋的光芒,飞快地在键盘上敲着,“这种矛盾让我不得不用全新的眼光来看待事物,从另一个领域来探索我们的世界。”
“从精神领域!”皮特立刻就明白过来。
“你非常聪明,看来你完全有资格成为一名探索者!”霍西教授眼中闪过欣赏之色,然后通过电子合成器问道,“你非常熟悉‘真实幻境’,对那个虚幻的世界你怎么看?”
皮特浑身一震,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冲击着自己的心灵,就像一扇灵智的大门在这种冲击下慢慢翕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一缕真理的微光从那缝隙中透出。皮特嘴唇哆嗦起来,端起咖啡一饮而尽,然后目视虚空静默了足有五分钟,终于低声道:“那就是一个新的宇宙,它的创建者,就是那个世界的上帝!”
“须弥纳于芥子,果核中的宇宙!东方文明古国的思想家竟然和今天的科学家有着同样的观点,这不知是巧合还是奇迹!”电子合成器发出一声叹息,霍西教授眼中闪过莫名的欣喜,“‘真实幻境’的诞生改变了我对世界的看法,那个世界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可以理解和创造的虚拟世界,但对沉溺其中的芸芸众生来说,就是一个新的宇宙。有日月星辰,有自然规律,如果那个宇宙中的科学水平发展到一定高度,一样会观察到宇宙的膨胀和黑洞的存在,一样会为宇宙的起源和未来争论不休,一样会对于自己无法借助科学的手段认识到宇宙之外的世界感到理所当然。可以设想,只要我们愿意,就可以用任何新的规则创造另一个‘真实幻境’,在那里,我们熟知的自然规律不再适用,我们只能用魔法来认识和理解世界,街上奔驰的不再是汽车而是土鳖虫,载我们上天不是飞机而是龙,一加一不等于二却等于一百,甚至连因果关系也可以倒转,时间概念反向流逝。我们不是以婴儿诞生以死亡结束,而是从坟墓中复活先做爷爷,然后才渐渐长小去做孙子,直到回到母体作为归宿。这,岂不就是另一种规则的宇宙?我们对于那个宇宙来说,岂不就是制定规则和创造万物的造物主和上帝?”
皮特缓缓点点头,喃喃道:“我们站在‘真实幻境’这个宇宙之外来看,它只存在于互联网和我们的大脑,是属于有限有界的世界,但如果我们在它之内,就会服从于电脑赋予它的规则,永远认识不到它的‘界’,正如我们置身于这个宇宙之内,就无法认识到它的‘界’一样。”
“这种说法并不准确。”霍西教授纠正道,“我们用服从于这个宇宙的自然规则认识不到它的‘界’,但可以用超越这个宇宙的规则来认识它,正如在‘真实幻境’中找回现实记忆一样。有迹象表明我们这个世界曾经有人认识到它的部分本质,比如释迦牟尼和李耳,以及少数被人们认为‘通灵’的灵异者,这也就能解释‘神之手’为何要借教会之手烧死四百多万通晓巫术的灵异者,人类的灵脉至那之后中断,认识世界的方法就只剩下屈从于这个世界自然规则的所谓科学,还被‘神之手’处处禁锢、控制。”
皮特微微点点头,叹道:“难怪无论‘真实幻境’还是现实世界,都流传着同样一句格言——泄漏天机者不得好死!竭力维护这个准则的想必就是‘神之手’!”
“没错!”霍西教授接着道,“虚拟和现实原本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不过我们于它们之间发现了如此多的共性,这让人不得不大胆想象我们今天认为的现实,是不是上帝创造的又一个虚拟世界,我们身在其中而不自知?既然人类对世界的感知是通过各种口、耳、眼、鼻等感觉器官,最终都要把这种感知变成生物电信号刺激大脑,那么只要给大脑相应的电刺激,我们就可以在头脑中创造一个逼真的新世界,这也正是‘真实幻境’得以实现的技术基础。科学的方法在于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我现在做了这样的假设,得借助你的能力来求证它。”
“我?”皮特一愕,立刻意识到霍西教授见自己的真正目的,可是却不明白为何一定是自己,也不明白该如何去求证,不由露出迷茫之色。霍西教授见状便借着电子合成器解释说:“‘真实幻境’是完全按照现实世界来设计,它也正是照着我们曾经有过的历史在发展,甚至与人类的历史大部分吻合,如果考虑到人类对自身历史的认知存在着偏差和盲区,这种吻合简直到了令人惊讶的地步。这种现象早已经引起了游戏参与者的注意,游戏联盟对此的解释是,参与者虽然被封闭了现实记忆,可潜意识依旧在起作用,它影响着人们在游戏生命中照着已知的历史进行自己的选择,因此造成了游戏与历史宏观上的巧合。这种解释并不能让人完全信服,不过却也提不出更好的见解,因此大家也就只能接受这种解释。”
“不对!”皮特突然涨红了脸,急道,“大西洋海底的大金字塔,在被七国联合探察小组发现之前,没人知道它两侧有两个大洞,可在‘真实幻境’中,它已经被人开挖出了这样两个大洞!”
“没错!”霍西教授眼中露出赞许之色,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起来,“这种不能解释的巧合还有许多,这也正是我否定游戏联盟那解释的理由!既然那解释不可信,我不得不做新的设想,一种假设是,我们的世界也是一个虚拟世界,与‘真实幻境’是从属关系,只要起始条件相同、规则相同,就应该有同样的事件发生,这就能解释游戏和现实的种种巧合。另一种假设是,我们今天的世界就是‘真实幻境’本身,它就是从‘真实幻境’发展而来,只是我还想不通为何我们可以借助游戏回到过去,也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已经有了一个确定的未来?”
皮特捧着头沉默了半晌,最后苦笑道:“恐怕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这种假设有生物学上的证据!”霍西教授继续敲击着,“现代医学发现,我们的大脑中参与记忆、思考、感知等所有大脑功能的脑细胞不足百分之五,剩下百分之九十五的脑细胞以现有的科技手段,居然查不出它们究竟有何功用!它们就像在沉睡!这像不像在‘真实幻境’中被封闭了的现实记忆?”
皮特呆呆望着霍西教授沉默了数秒,然后摇头道:“可是,如果我们的世界包括我们自己都是虚拟的话,造物主为何要多造出百分之九十五的无用脑细胞?”
霍西教授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幽默地敲下:“有一句谚语说,上帝照着自己的样子创造了人类。我们虽然是虚拟的人,可完全是照着自己本来的形象创建,正如‘真实幻境’中的角色一样。我们甚至可以大胆假设,创造我们这个宇宙包括这个宇宙中一切生灵的上帝就是我们自己!只是我们那百分之九十五的脑细胞在沉睡,所以我们堕入红尘而不自知。如果能彻底清醒过来,我们也就成了释迦牟尼和李耳。”
皮特想了想,不禁微微点了点头,霍西教授见状又敲下:“不过所有这些都只是假设,现在我需要你去求证。”
“我该怎么做?”皮特问。
“去‘真实幻境’解开《易经》和《占星术》的奥秘!”老人立刻敲下,“既然它是‘真实幻境’的《创世书》,有着关于那个世界的终极秘密,而‘真实幻境’又是完全按照我们这个世界的情况来设定,用类比法解开它的秘密,我们也就求证了自己的猜想,认识到我们这个世界的本质。”
“可是,《创世书》仅仅是出自一个‘真实幻境’创建者之手的一种作弊代码啊!”皮特奇道,“它怎么可能包含有揭示我们这个世界本质的信息?再说它已经完全湮灭,我就亲眼看见刻着《易经》的乌龟壳在自己面前变成了齑粉。”
“它有作弊功能是不假,不过作弊代码只是一种形象的称谓,”霍西教授解释道,“至于说它是出自一个‘真实幻境’的建造者之手,那可就是天大的谎言了。如果它仅仅是汉斯博士编下的一段作弊代码,那我们这个世界的《易经》和《占星术》从何而来?总不成也是出自汉斯之手吧?更令人惊讶的是,就算在‘真实幻境’中熟记下这两部经书,比如游戏中的黛丝丽,当回到现实后却总有特定的一小部分无法再回想起来,就算用最先进的记忆提取、存储技术也找不到,它被一种神秘的力量从大脑中清除了。”
写到这霍西教授闭上眼停了片刻,然后才继续道:“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所以希望你去寻找答案,至于那两部经书,现在至少还有一个人完整地保有它们。”
“维进联盟派出的毁灭者!”皮特终于明白过来。
霍西教授殷切地望着皮特,然后敲击道:“对!找到他,拿到并解开那两部神秘的经书!拜托了!”
皮特犹豫了一下,疑惑地问:“为什么一定是我?”
霍西教授眼中闪过一丝遗憾,有些犹豫地敲下:“因为我们发觉,只有你可以轻易骗过‘真实幻境’安全系统随意进出,我们曾向那个系统派出过不少人,可都很快就暴露,被安全系统踢了出来。只有你从未暴露过,我们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原因,也许是汉斯给你那部不完整的《占星术》真有奇效,又也许你那能忘掉自己记忆的超常意志起了作用,总之你是一个能令‘真实幻境’安全系统彻底失效的奇特人物。”
皮特看看自己的手和脚,没有发现与别人有什么不同,他只得耸耸肩道:“好吧,就算我是这样的人,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答应维进联盟金爵士的要求,”霍西教授立刻道,“与他们合作,借他们之手把你送入‘真实幻境’。有‘神之手’觊觎在侧,你一旦暴露进入‘真实幻境’的真正意图,恐怕就会遭来这个传续了数千年之久的神秘组织的追杀,无论在游戏还是在现实中。”
“为他们去保护毁灭者,同时解开《占星术》和《易经》之谜?”皮特有些明白了。
“不错!”霍西教授眼中露出一丝赞许,“金爵士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绅士,并且是我的同窗和朋友,维进联盟的宗旨也非常崇高,不过这并不表明他们不会受‘神之手’的影响和利用,甚至他们中间也许就有‘神之手’的成员。‘神之手’无处不在,这句话你千万要牢记,与维进联盟合作你也一定要保持警惕。”
皮特迟疑了一下,犹豫道:“我很想和您一道去探索这世界的终极奥秘,不过我的妻子还躺在医院,只有等她脱离了危险我才有可能去做别的事。”
“我理解!”霍西教授眼中泛起一丝柔情,“我也有妻子,希望你的妻子能尽快康复。”
见霍西教授并没有勉强自己,皮特轻松下来,笑道:“那就请S组织先送我回夏威夷,我想尽快回到雪妮身边。”
“没问题!”霍西教授眼中闪过一丝微笑,轻轻敲下,“衷心祝愿她早日康复。”
“谢谢!”皮特感激地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来向这位伟大的科学家告别。跟着嘉欣娜离开会客厅,并由她送往港口的路上,她突然头也不回地淡淡问:“你妻子有一位胞兄叫保罗?”
“我听雪妮说起过,”皮特点点头,“不过他似乎很忙,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他当然很忙!”嘉欣娜意味深长地扫了皮特一眼,“这位保罗·霍夫曼先生,正是安梅瑞克国家安全部第六处的处长。”
皮特一怔,立刻就想起了方才霍西教授说起过安国这最神秘的“第六处”,正是负责各种灵异事件的调查和研究,不禁感到有些意外,不过他想了想,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说:“那又如何?雪妮跟她这位哥哥并没有什么联系。”
“你注意到你妻子原来的姓氏吗?”嘉欣娜又问。
“霍夫曼?”皮特点点头,“这是一个意大利的古老姓氏。”
嘉欣娜没有回头,只淡淡道:“当年下令烧死布鲁诺的红衣主教,正是姓霍夫曼,克拉蒂夫·霍夫曼。”
皮特突然停下脚步,惊讶地瞪大双眼,这一次他是彻底怔住了。
夏威夷的海风依旧是那样清爽宜人,阳光也依旧是那样的灿烂娇艳,不过皮特却觉得浑身发冷。望着空荡荡的特护病房,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然间也变得空空荡荡。
“我妻子……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在你离开的第二天一早就被接走了。”值班护士答道。
“雪妮眼睛尚未复明,你们怎么能让她就这样离开医院?”皮特气愤地质问道。
“雪妮小姐的眼睛根本没有失明,再说保罗先生坚持要带走妹妹,我们也没法阻拦。”其貌不扬的值班护士自从见过那个金发碧眼的美男子后,就再也忘不掉他的名字了。
“没有失明?那她为何要骗我?”皮特奇怪地问道。护士答不上来,只肯定地说:“保罗先生说,雪妮小姐眼睛完全没问题,并代她向史密斯大夫道了歉。”
保罗?皮特一愣,心中渐渐生起一种隐隐作痛的感觉,和当初雪妮中弹时的心痛完全不同。他呆呆地愣了半晌,这几天来心中的所有疑点和不解之处渐渐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想到这些时,皮特突然有一种想放声大笑的冲动。自己是“探索者”,而雪妮却是“神之手”家族的成员,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被她以神的名义清除?
慢慢离开了医院,皮特混迹于街头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周围有游人的热闹和喧嚣,心中却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萧索地顺着不知名的大街直走到黄昏,最后来到一处偏僻的海滩时,他终于掏出手机拨通了维进联盟金爵士的电话。
“我是47725812,”听到金爵士的声音后,皮特对着手机淡淡道,“我接受你的任务,请尽快来接我,我在夏威夷。”
“太好了!我立刻派人来接你!”金爵士的声音十分兴奋。
索然挂断电话,皮特终于忍不住又拨动了雪妮的号码,刚拨到一半他就渐渐停了下来,心中突然想到自己最后一次与雪妮通话后的一个细节:在偏僻荒凉的海滩上,自己刚与她通过电话不久,那些身份不明的人就找到了自己!若非有嘉欣娜,自己差一点就落入了他们之手。想到这皮特猛地把电话远远地扔入大海,对着滚滚的波涛放声大笑:“哈哈,我是探索者,你是神之手,就看看是你神通广大还是我人定胜天!”
在空旷的海滩上,皮特的笑声听起来就像在哭。
“大叔,你哭了?”
在离漠北克鲁伦河不远的大草原上,柯都尔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位传说中最富传奇色彩的狼武士,实在不敢把他和眼泪这种最没出息的东西联系起来。只见他呆呆地望着远方沉静半晌,然后别开头对柯都尔说:“怯薛军追来了,咱们得骑马跑上一阵子,我的‘黑旋风’就算驮上两个人,一百里以内也能把怯薛军甩下老鼻子远!”
听他这一说,柯都尔才注意到怯薛军的火把已经离这个小山头没有多远了,都是狼武士的神奇故事太吸引人,竟然让自己忘了尚在逃命。
缩在狼武士宽阔的胸前,身子随着“黑旋风”的奔驰微微起伏,听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柯都尔忍不住小声问:“后来呢?探索者和神之手决战了吗?最后的结果如何?”
“别说话!”狼武士在柯都尔耳边低声道,“你听这风声,像不像千军万马在草原上奔驰?像不像毁灭者横扫天下的蒙古狼骑兵?”
数里外的大草原上,一千名怯薛军勇士在客列古台率领下,正沿着“黑旋风”留下的足迹狂追不舍。借着皎洁的月光,客列古台隐隐可见那两人一骑奔逃的背影,即便驮着两个人,“黑旋风”的速度也明显要比怯薛军快上许多。
“将军,这样追下去不是办法,咱们永远追不上他们!”一个百夫长打马追到客列古台身边,在他身旁大声道。客列古台猛然勒住马缰,在战马人立而起的同时高高举起右手,身后立刻传来一片“诙诙”的马嘶声,一千名怯薛军战士立刻勒住奔马,迅疾得如同一人。
“那温,你挑一百匹最好的战马和五十名最精悍的勇士,带上猎犬,一人双马一刻不停地追,决不给对方片刻喘息之机!追上后拖住对方就是大功,我率大队紧随其后追击。”客列古台对那百夫长下令道。作战的时候蒙古军队通常一人配备双马甚至三马,可以狂奔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不过这次因为是护送大汗灵柩,怯薛军并没有配备多余的马匹,在无奈之下,客列古台只能留下部分人,腾出马匹以保障先头部队追击的速度,这可是蒙古战士最为骄傲的本钱。
“好呐!”那个百夫长大声答应着,立刻回身去挑选最好的人马,片刻间五十名最好的战士和一百匹最神骏的战马就挑选出来,在那百夫长率领下开始了一刻不停的长途追击。
听到身后的蹄声有异,正好冲上一道高坡的狼武士不禁勒马回望,面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望着从怯薛军大队中分出来那风驰电掣的一小队人马,他喃喃道:“蒙古人终于拿出看家本领了,咱们不能再逃,不然撵都要让他们给撵死。”
“怎么办?”柯都尔见到那一人双马飞速驰来的一小队骑士时,也吓得面色煞白,他对族人这种战术了如指掌,心知就算“黑旋风”再神俊,也抵不住这种不眠不休的疯狂追击,更何况对方还有猎犬,令人根本无从躲藏。
“哼,别忘了我才是狼!”狼武士鼻孔里一声冷哼,立刻拨转马头,改变方向向右面那座地平线尽头隐约的山峦奔去。
“狼谷?你是要去狼谷?”柯都尔在“黑旋风”跑出数里之后,终于明白了狼武士的心思,不禁脸都吓白了。却听狼武士不以为意地淡淡道:“蒙古骑士自诩为狼的子孙,我倒要看看,他们是否敢面对真正的狼群。”
一条狭窄的山谷蜿蜒在山峦间,曲曲折折像是一条天然的羊肠小道,两侧是嶙峋乱石,猿猴难上,空气中弥漫着中人欲呕的腥骚味,越往里气味越强烈。当“黑旋风”迈着碎步进入山谷时,也开始不安地喷起响鼻,前蹄抛着地面踯躅不前。
“别怕!”狼武士轻轻拍着马脖子安慰,同时取下弓箭警惕地盯着山谷两侧那些天然的岩洞,并用后跟磕着马腹驱使它继续前进。“黑旋风”毕竟是随主人征战多年的战马,神俊非凡马可比,虽然本能地感到害怕,但还是在狼武士驱使下,渐渐进入了山谷深处。
尾随追来的一小队蒙古骑士纷纷在山谷外勒住奔马,闻到那熟悉的腥骚气息,这些藐视天下的勇士眼中均闪过莫名的惊异和恐惧,就连猎犬也只在谷口狂吠,不敢踏入谷中一步。
“那温将军,这山谷中有狼群出没,怎么办?”众人纷纷问道。那位被称作“那温将军”的百夫人迟疑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沉声道:“既然他们敢进去,咱们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继续追!”
“可是,据说狼武士是狼神转世,所以不惧群狼,咱们却……”
“懦夫!”百夫长一声厉喝打断了那个武士的话,怒道,“咱们是大汗最为倚重的怯薛军,横扫天下都视同等闲,难道就不如那个狼武士?谁敢再胆怯不前,斩!”
说着他已率先打马冲入山谷,众人只得跟了上去。可惜人虽能克服恐惧,马却不一定能做到,许多战马在闻到空气中那强烈的腥骚味后,纷纷踯躅不前,就连猎狗也呜咽着不敢离马队太远。众人只得拼命打马吆狗,这大大延缓了他们前进的速度。
在他们前方百余丈远的两人一骑已经深入了山谷深处,山谷两旁那些天然岩洞中渐渐现出一双双蓝幽幽的眼眸。狼群似乎有些诧异居然有人敢深入自己的地盘,一时没明白这两人一骑的意图,便只在山谷两旁监视着入侵者,没有立刻发起进攻。
望着两旁乱石后渐渐现出身形的那些灰皮恶狼,柯都尔紧张得屏住了呼吸,感觉到胯下的“黑旋风”也紧张得肌肉发颤,若不是狼武士拼命拉住缰绳,恐怕“黑旋风”已经回头便逃了。柯都尔正奇怪狼武士为何不放开缰绳打马往前冲时,狼武士却抱着他从马鞍上翻身落到了地上。只见狼武士愧疚地拍拍“黑旋风”的脖子,低声道:“老伙计,你能不能逃得性命,只能靠你自己了。”说着狼武士猛地一鞭抽在马背上,“黑旋风”一声嘶叫,立刻调头就往回跑去,跑出几步却又依依不舍地回望主人,发出“诙诙”的长嘶。
“黑旋风”这一跑,几只恶狼立刻追了上去,它只得丢下主人,蹶蹄踢飞两只紧追不舍的恶狼,迈开四蹄沿来路飞奔而逃。
“抱紧我!”狼武士说着把柯都尔猛地甩到自己背上,跟着拔出腰刀往山谷边冲去,几只恶狼被他气势震慑,竟不敢拦路,慌忙往两旁让开,更多的恶狼咆哮着向他追来,喉咙里低低的呜咽令人不寒而栗。
斩杀两只来不及让路的恶狼后,狼武士已冲到山壁前,跟着收刀抓住山壁缝隙,如猿猴般向上攀了上去,三两把就爬上数丈高,追来的狼群拼命跃起,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随着身子渐渐升高,柯都尔不禁转头看看下面,只见下面的狼群越来越远,而上面的崖顶则越来越近,这令他十分惊讶和奇怪,实在不明白狼武士怎么能沿着直上直下的山壁爬上去,并且还背负着自己,这身手简直比猿猴还要敏捷。
当终于爬上山崖时,浑身湿透的狼武士长长出了口气,躺在崖顶叹道:“幸亏你还不太重,不然咱俩都逃不了。”
听到山谷中传来群狼的咆哮和杂乱的马嘶人嚎,狼武士翻身坐起,看着朦胧的山谷叹息:“没想到他们还真敢追进来,可惜他们这次的对手是狼群,恐怕没人能逃得出去。”说到这狼武士转向柯都尔,“他们是你的族人,却又是杀害你同伴和追杀你的凶手,你对他们的死有什么感觉?”
柯都尔一脸平静地摇摇头:“没感觉,既不高兴也不难过。人这一生不是杀人就是被杀,正如狼要吃人,人也要杀狼一样,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再自然不过。”
狼武士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愣了片刻才喃喃道:“蒙古铁骑能横扫天下,看来不仅仅是因为有毁灭者这么简单。”
耳听山谷中渐渐沉寂下来,狼武士疲惫地躺倒在地,低声道:“我得好好休息一宿,追击咱们的先头部队全军覆没,怯薛军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咱们了。”
“大叔,继续给我讲你的故事吧!”柯都尔突然道,眼里的期待令人无法拒绝。狼武士遥望苍穹,眼神宁静幽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这一次我得从几年前说起,也就是中原道教名宿,长春真人丘处机应大汗之邀,千里迢迢来漠北觐见天底下最大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