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睁开眼,他的认知能力显得十分贫乏。起初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接着他认出这里是香港人称亚南饭店的某个房间,然后又花了不少时间替自己为何在此地找出合理的解释。经过数十秒他终于想起来了,因为他受了伤,落入敌人手中成为阶下囚。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他感觉时间已经相当久远,最重要的是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华尔特·S·汤生!”他好不容易交自己的名字从遗忘的深渊拉回记忆的岸边。他的身分是远东统治者,什么样的统治者?隶属于名为四姊妹的国际财阀集团远东地区的最高负责人汤生。他的权势之高,高过一国首相,尊敬与嫉妒的目光齐集一身,直到不久之前……随着记忆的逐步恢复,愤怒与屈辱的怀疑开始刺激他的胃部。汤生低吟了一声,他已经从通往荣耀的阶梯上跌了焉为。突如其来的不幸就在数个月前降临。四个居住在日本,姓氏为竜堂的兄弟就是害汤生遭遇不幸的罪魁祸首。他们事实上并不是人类,却以人类的模样欺骗世人,并在东京各处大肆破坏,歼灭了美军基地,严重妨碍了四姊妹企图统治世界的计划。而汤生也因此众叛亲离,“L女士”与许多部属亦纷纷求去,不但上级丧失了对他人信赖,甚至开始以武力逼迫威胁他。竜堂兄弟简直是比恶魔还要阴险狡诈,当初应该尽力消灭这些家伙才对。败北与憎恶的心情相互增幅,使得汤生整个人情绪显得相当激动。正当他想再次呻吟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汤生。”
虽然对方是轻声细语,在汤生听来却如雷贯耳一般刺痛了他的听觉神经。四姊妹的高级干部这时全身僵硬,只剩下眼球敢转动。
“华尔特·S·汤生!”
汤生的眼前是一片灰黑,但室内的确另有他人,并喊着他这个动弹不得的伤患。终于,伤患开口说话了。
“谁?是谁在叫我?”
汤生的声音抖个不停,他一向是冷静又能干的强者,但现在他的声音根本听不到一丝威严与魄力,只有一阵阵软弱的呻吟飘荡在空气中。过去的他总是轻蔑并践踏弱者从不扪心自问,而现在他自己也尝到了成为弱者的滋味。
目前他正躺在饭店某层高楼的套房里,却没有受到饭店客人应得的礼遇,反而被软禁在卧房内,门外的客厅有一群敌对的监视者。敌人为了要在汤生身上取得大理情报,于是特地安排了这个套房长期逼供。这个时候,汤生反而想求且这些敌人,因为他们至少会暂时保住他的性命。于是他开口打算求救,即使他想发出生平最大的音量,声带却没有办法运作,到最后只是微吐出一些空气罢了。
“汤生,你这叛徒兼无能的饭桶!”
怒骂汤生的声音听起来冷酷有如刽子手,更胜过检查官。汤生感觉体温急速下降,他明白对方打算杀了他。恐怖的水位暴增,将他整个人淹没。
“饭桶必须接受处罚,叛徒必须接受制裁。你的死将具有杀鸡儆猴的功效。让那些还活着的人知道自己的斤两有多重!”
汤生感觉自己的头部被按住,那只手很大,力道显得强而有力,而且感觉上对方好像戴着手套。黑影逐渐逼近,盯着汤生的一对眼睛有如两个沸腾的红色小熔炉散发着毒辣辣的杀气。正下方敞开了一个血盆大口,两根粗大尖锐的利牙闪着白光,桃红色的舌头从中探出,向着汤生而来。
……此时客厅里有两个日本人,两人均为三十岁左右的男性,被他们所隶属的组织贬谪革职后,不得已离开祖国踏上流浪的旅途。他们之所以沦落到如此田地并不是他们无能,而是因为他们跟竜堂家四兄弟牵扯上瓜葛。正确说来,应该是他们原本就跟自己所隶属的组织格格不入,加上对竜堂家的好奇心与对组织的反抗情结互相催化,之后才促成他们今天这般局面。一人是当不成日本陆上自卫队的高级指挥官,本人自称水池真彦,另一个人则是当不成大报社社长的蜃海三郎。两人现在正摆出一脸索然无味的表情玩扑克牌,香港制的卡片背面印有“三国演义”的主要人物。此时另有第三人从走廊开门而入,他就是当不成警视总监的虹川耕平。
“我们的囚犯大人过得如何?”
虹川问道,蜃海接着回答。
“现在正在睡觉,不过应该没好梦可做吧!”
尾随虹川而来的是一个手抱着大纸袋的年轻女孩与一只小狗,那个女孩是竜堂兄弟的表亲,十八岁的鸟羽茉理,小狗则是此行最重要的成员·松永良彦。茉理过去一填担任竜堂兄弟的后勤司令官。瑞士则是虹川三人负责保护的重要人物,但后勤司令官的任务并没有因此变动,她刚刚才上街去帮大家买了宵夜。正当她打算把纸袋搁在桌子时,小狗突然大吼一声。
“咦?松永,你怎么啦?”
松永不理会这群迟钝的人类,迳自冲向卧房的门边。小小的身躯毛发坚立,松永朝着厚重房门另一端的恐怖密室发出警戒的低吼。松永的索敌能务一向颇受好评,于是众人之间闪过一股紧张的寒气。虹川与水池一言不发地举起手枪。这枪是前几天才刚遭杀害的华侨巨头黄泰明集团买给他们的“克拉克17”。口径小重量轻,但安全装置相当优良,可装子弹17发,主要部份均以强化塑胶制成,就连机场的行李检查关口也侦测不出来。他们两人放低脚步声他别站在房门的左右,小狗与其他两人则往后退,不想妨碍他们破门而入的行动。
沉默之中两人达成了作战计划,虹川举起他孔武有力的脚,使出全身力气朝门猛踢,房门发出近似不满的声响往内侧敞开。几乎在同时,水池纵身跃人卧房,在地板翻了一圈后以单膝无撑重量,并以克拉克17锁定目标。到此为止,水池的表现完美如同一个动作明星,但在下一瞬间却不得不以滑稽的姿态收场。因为头顶的落灯发出断落的声响,直冲而来,他根本来不及耍帅,连忙发出“哇!”的一声惨叫,再度往地板翻滚一圈。尾随水也紧跟着闯入卧房的虹川反射性地接住落地灯,而他右手的手枪则往后抛,蜃海像个笨手笨脚的外野手接住手枪。松永则猛然钻过虹川的两腿下直冲卧房,一到室内它就紧急煞车并发出怒吼。就在同时,整个卧房转成一片黑暗。是室内的某人关掉了房间的照明开关。透过薄薄的窗帘,窗外香港辽阔的灯海一览无遗。而在那华丽的光影之间立着一个偌大的黑影,体格跟虹川差不多魁梧。冷不防地,影子消失了,松永再次冲上前,朝着上方高声咆哮,水池弯着腰紧贴墙壁往前打开照明。室内顿时充满了光明,水池眯着眼往天花板一瞧,不禁变了脸。装设有空调设备的圆孔赫然开了一个大洞。某人从那里侵入,然后又从那里逃逸,此时搁下落地灯,朝着汤生所在的床铺走去的虹川却大叫一声。
汤生死了。无庸置疑地断气了。他瞪着双眼直视着虚无的深渊,太阳穴附近开了一个暗红色的洞,看似被大口径的枪射穿,其实不然。
王伯仁急忙赶去找医生,他是负责打点虹川一行人食衣住行的中国人,最近他的同事李才刚死去。李是被汤生所射杀的,所以王根本不惋惜汤生的死,三个日本人因此推测当时是不是王为了朋友前来寻分,但事实上并不是如此。因为当时王正大光明陪着人称黄老的中国老革命家,两人一块下棋。反正现在再去找医生也已经于事无补了,无论怎么踢怎么打,汤生也不可能起死回生,就算经由医生验明死因,又能有多少帮助呢?
首先开口说话的是虹川,他曾任警政署刑事课的理事官,所以在犯罪搜查与法医学方面具有专业知识。
“杀害汤生凶手身分不明,但是我大致可以推测凶手是怎么杀害他的。”
虹川站在一旁看着死者那以如同玻璃珠的眼睛,然后耸耸肩膀伸手阖去死者的眼睑,接着检查额头上的伤口,表情与手法相当专业化。这种作业其实是不需要摆出什么表情的,但是在明白了沾在伤口的四周的物质为何物时,虹川以左手抵着下颚,然后取了一张湿布擦拭手指,向其他三人与小狗做出如下的解释。
“凶手是使用尖锐的凶器,例如冰镐或冰锥之类的器具高中敲击汤生的头盖骨,他在头盖骨开了一个洞并从中吸取脑浆。”
听完,茉理的左手按着胃部,站在她脚旁的松永也露出食欲不振的表情,水池皱起眉头,蜃海则加速呼吸忍着不作呕。好不容易由蜃海首先发难提出问题,但他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我实在搞不懂,要杀人的话只要敲开头盖骨主绰绰有余了,干吗还要特地吸走脑浆。”
“这一点我也不清楚。”
“这个行为是不是带有宗教上的含意呢?”
“吃就是吃嘛,还会有什么含意。”
水池开了一个不甚高明的玩笑,他的口吻听起来很有活力,但表情却相当僵硬。他们虽然没有怠忽职守,但事实显示他们已经丧失握有四姊妹内情的重要证人,这是一项严重的打击,蜃海不禁长叹一口气。
“这个大叔可能做梦也想不到他会客死他乡,而且又是以这种死法。”
“我也有同感,但现在不是为死者哀悼的时候。”
虹川的表情紧绷着。
“四姊妹的魔掌实在大得惊人,居然能延伸到这个饭店的内部;我看鸟羽小姐跟黄老身边必须加强警备了。”
茉理弯下腰抱起小狗。
“我自己还好,但色对不能让敌人加害黄老,我们已经失去黄大人了,所以这次我们一定要守住这张王牌以对抗四姊妹。”
“多谢你这么重视我,美丽的小姑娘。”
身后传来一段流利的日语,语气听来相当开朗。身穿T恤便服,立在门边的老人正是黄老,也就是黄世建。他是中国革命兼抗日英雄,为竜堂兄弟自政治犯收容所当中救出。
“呵呵、多谢你的关照,不过你尽管放心,只要这世上还有美丽的女人,我就不会轻易丧命。男人怎样我不管,但我绝不会违背女性的承诺。”
眼见黄老开始离题了,虹川立刻言归正传。
“总之我们先从饭店内部着手调查,我想凶手一定还藏匿在饭店的某处,我们不能眼睁睁让到手的鸭子插翅飞掉。”
他的意思是不希望惊动到其他房客,但亚南饭店的状况目前已经形同停业了。就在前些日子,汤生率领一群恐怖分子前来偷袭,紧跟着又有一个名叫小早川奈津子的日本女人引起一场大骚动,因此整个饭店包括大厅在内好几层楼已经不堪使用。而受到惊吓的房客们也纷纷弃饭店而去,原本门庭若市的亚南饭店顿时陷入萧条的谷底。这个饭店原本就是黄大人在香港半公开的活动根据地,以目前的状况虽然还不至于破产或倒闭,但是由房间门窗过半数紧闭的现象来看,营运状况的确不好。
汤生的遗体交给姗姗来迟的医生处理,其他人则在饭店展开搜索行动。以警卫主再加上部分员工将近有四十人,分成八个小队,在各层搜索。每个人身上均带着警棍、电击棒还有对讲机分散在各个角落,几个日本人加上黄老正好组成一队。
现在必须仰赖松永展现无以伦比的索敌能力,在补给了牛奶、罐头牛肉等能源后,松永领着一群无用武之地的人类在饭店内巡视。但杀害汤生的凶手是在半空中到处移动,要追踪对方的气味相当困难。目前的做法就是一面与饭店内的警备指示中心保持密切连系,一面在各人寝室内做地毯式的搜查,藉此找出凶手的藏匿处。
此举并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正当日本人一行往第十四层楼移动时,突然传来紧急通知,正在搜索第十二层楼的小队在惨叫声中中断了联络。这家饭店体贴欧美房客的心理,所以设计上没有第十三层楼,第十四层楼的正下方就是第十二层楼。
紧张的一行人急忙冲向电梯,但电梯却迟迟不来于是大家改走楼梯。水池一马当先两步并一步跑下去,虹川也紧跟在旁,手上还握着克拉克17。第十二层楼不是住宿用,而是提供举行派对或各种活动之用,就在一行人走进宽广的大厅时,迎面而来的是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现场躺着六具尸体,虹川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共通点,因为每个人的头部都流着血,而其中一具还被一个个怪物整个蒙住。
怪物的头像狗,身体像人,没有穿衣服,全身长满了暗褐色的刚毛;血红的双眼有如灼热的熔炉一般,还可以看见它张开嘴蠕动着桃红色的长舌,从额头上的洞侵入脑部。
“是野狗子!”
黄老大喊。老人宠亮的声音里掺杂着惊恐与嫌恶,怪物向一行人瞄了一眼,目光充满了敌意,而且也不打算离开死者的头部。当它的舌头一缩,灰色的半流动物质也随之送进怪物的口中,这个怪物吃了死者的脑。
“这个怪物嗜吃人脑,无论活人还是死人。它常在乱世出现,在战场上寻找它的食物。”
“原来如此,现在局势这么乱,它眼见这里可以让它饱食一顿,才从深山里跑到大都市来。”
水池说着说着,远处传来复数以上的人声。其他楼层的搜索小队跟着赶到,合计有十名左右。
此时野狗子突然一跃而起,虹川与水池的反应也赶不过它的速度,怪物逃过了枪口的狙击。而它的跳跃力也强得令人无法想像,连一步助跑也没有就轻易跃上了五公尺高的天花板,它的一对前肢就挂在枝形吊灯上。野狗子开始摇动枝形吊灯,利用吊灯的反弹力纵身一跳,它的落点就在刚刚赶来的这群警卫正中央。
野狗子挥动强而有力的前肢,一个怪声传出,温热的液体四溅,其中一名警卫的头被打碎整个人倒在地上,手里还拿着警棍;第二个被抛到半空中,第三个的喉咙被它带钩的利扑撕裂,人群中夹杂着悲鸣与怒吼。野狗子朝楼梯冲过去,它的前方就是日本人一行,再加上其他小队陆续赶至,场面显得凌乱异常。
“不准开枪,会打到自己人!”
水池怒斥,但下一瞬间动被卷进准备逃命的警卫群当中,他在里头被推被挤压,往后退了十步左右,两脚顿时悬空。七、八人挤在一起同时跃落楼梯,哀号、呻吟与冲撞声此起彼落,不断回响着。
水池巧妙地利用他人当垫子,并没有受到重伤。不过他身上也多出了好几块瘀青,原本握在右手的手枪也埋在楼梯间层层叠叠的人群下。就在水池赤着手努力撑住身体站稳脚步时,有一个黑影突然跃起朝着水池而来,那是野狗子。邪恶的利齿与利爪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它由空中偷袭,眼看着水池的头就要变成被切成两半的红西瓜,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野狗子的身体整个弹开,看样子是受到一股强烈的撞击。与虹川相匹敌的巨大身躯在半空中画出一个抛物线之后撞上墙壁,野狗子发出痛苦与惊愕的惨叫,从墙壁滑落至地板。
茉理抬起头,跟着众人一起将视线固定在楼梯上方,因为刚刚有人从那里朝野狗子丢了一把椅子。
看起来并不高大的人影走下楼梯,不,并不是用走的,而是沿着扶梯滑下来。人影吹着走音的口哨,从扶梯一端飞向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以后又一个漂亮的落地,人影正好面对着茉理,两人只隔了两公尺。
“终!”
“茉理姊姊,好久不见,我竜堂终现在正式登场!”
古铜色的脸上带着清爽的笑容,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排行竜堂家老三。
“茉理姊姊,有话待会再说。”
终的左手指着野狗子。
“我得先教教这家伙一些规矩,免得它对你无礼,等结束后我们再慢慢谈。”
此时的野狗子再度站起身,如果是摔角选手在受了刚刚的撞击后往往会躺个一分钟以上,它的双眼因敌意与憎恶而沸腾,渴望鲜血的吼声随着嘴角的唾液流出。
“哦、你还真顽强,这样正合我意。”
终显得相当兴奋,平常凡是吃的他都爱,不能吃的他也有几样喜欢。顽强的敌人就虹春中之一,眼前的野狗子正是他的最爱,因为他可以尽情发挥把对方五马分尸大卸八块。终不经意地往前走一步,野狗子立刻举起椅子,它把刚刚打在自己身上的椅子朝着终丢出去。旋转的椅子呼啸而来,终只动了上半身就闪过这一击,此时野狗子从地板跳起,打算以前股攻击终的侧头部。
结果,终举起左手轻轻地架开了这强烈的一击。野狗子顿时失去平衡,整个身体往前摔。而终立刻以左脚跳起,怪物也扭动身体漂亮地躲过了他迅雷不及掩耳的一踢,不过这个闪躲还是聘同一点瑕庇,野狗子的右侧腹受了擦撞,步代开始踉中华。说时迟那时快,终立刻举起右腿往对方的左侧腹用力一踢,野狗子整个人被弹飞并撞在地板上,就在它好不容易爬起来之际,又要面对终年肉搏战。野狗子的下颚又挨了一记重击,再度弹向后方,连连败退的野狗子总算明白敌人的力理有多强了。它在地上翻了一圈,背对着终发出充满威吓的咆哮,好几名警卫被吓得让出一条通路,它立刻冲向楼梯,而终也脸不红气不喘的紧追在后。
“终,不准让它逃跑!”
茉理叫道。
“那怪物杀了我们最重要的证人,你要是逮到它我就请你到香港最有名的茶楼吃饭!”
“附带饭后甜点杏仁豆腐?”
“你可以吃上一整桶!”
“就这么说定!”
“啊,等一下,终!”
既然终会出现在这里,那他的其他兄弟怎么没跟来呢?这个疑问让茉理想喊住张,但下一刻她马上想通了。终是不可能单独到香港来的,所以他的兄弟一定也随行在侧。想到此茉理不再说什么,她默默地目送紧追野狗子的少年背影远去。
“十倍的劳动需要二十倍的饭量!”
这是竜堂终的座右铭,他认为饭前运动愈激烈,饭吃起来就愈香,而且还能吃得更多。现在这野狗子已经不是什么可怕的怪物,也不是可恨的杀手,反而成了竜堂终饭前的食欲促进剂。
其实野狗子应该往楼梯下方跑才对,可是它却往上跑。与人类结构不同的头脑也许认为,如果遭到对方追杀,必须处于上方比较有利。但这么一来野狗子再怎么逃怎么跑,只是把自己逼到绝路而已。到了顶端根本无法飞檐走壁,想逃过一劫到头来还是得到地面上才行。楼梯下方有个可怕的少年以跑百米的方式紧追而来,来到第二十五层楼时,野狗子不得不变更逃跑路线,它从楼梯间转到走廊,然后冲向电梯间,一掌击碎镶嵌在壁面厚达20公百的强化玻璃。就在终追上来之际,野狗子巨大的黑色身躯已经跳出窗外。亚南饭店的外观呈现着新古典建筑风貌,各层楼均突出50寸左右的屋檐,于是终毫不犹豫地跟着冲出窗外站在屋檐上。
逃出窗外的野狗子以它强而有力的爪子敲进饭店的外墙,开始往地面爬。在确定它的动向后,终做了一个深呼吸,嘴里念着“一、二、三”,随着“四!”这一声,他同时在屋檐跃起,撑开双手迎着夜风直落而下。
野狗子直觉地感应到危机,抬头看到终的头朝下身体直冲而来,于是终的额头跟野狗子的额头着实地撞在一起,发出如同除夕夜钟声的一响,双方被撞得眼冒金星。
对终而言,这可说是个失算。竜堂家的老三原本是打算先来个帅气的空翻,然后立在野狗子肩上。可是就因为这一个空翻误差了0.1秒,杂耍的天才小子一世英名全毁。在相撞的一瞬间后,野狗子整个身体离开壁面,有如倒栽葱一样笔直向地面落下。而终也没时间理它,因为剧烈的疼痛在他的额头绷开,视网膜上有一群流星到处流窜,意识的碎片有如一块块的拼图四处飞舞。
受到严重撞击的野狗子直落而下,就在即将撞到地面的前一刻,它的身体浮了起来,两脚踩在距离地面有10公尺高的半空中。它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在月球漫步,但表情并不轻松,这是理所当然的。它之所以浮在半空中并不是因为它具有控制重力的特异功能,而是在屋檐站着一个人吊住了它。对方紧捏住野狗子的两个耳杂,避免它直接撞上地面,但由于两耳承受着全身的体重,让它感到异常疼痛,不一会它发出激烈的吼声,向救命恩人表示抗议。
“既然捡回一条命,这点痛你就不会忍一下吗?”
对方说话的声音一字一句有如冰块一样堆砌而成。说话的人是个相当年轻的男子,街道上的灯光与霓虹灯映照着他白皙秀丽的容颜。
“我那不肖的老弟人在哪里?”
竜堂续手拎着野狗子的耳杂往上头一看,他的弟弟正以背贴着墙壁,像个钟摆一样摇来晃去,情况比野狗子好不到哪里去。这时有人伸手揪住终的衣领,轻易地把他拉到屋檐上来,于是他就坐在一个高大的青年脚边摸着额头大喊。
“唔——,那家伙,简直就跟石头没两样嘛!痛死我了,老哥你看我头上这个包。”
“幸好只是一个包,趁着还没消肿前,你就好好反省所谓‘三思而后行’的含意吧。”
“长兄模暴!动不动就摆出老师的脸孔!”
“老师脸孔?哼,原来你还对学校念念不忘啊?日本现在正是下学期期中考试的季节哦。”
“老师对不起,这句话算我没说过。”
终朝着大哥竜堂始跪地膜拜,此时地面的街道上出现了一阵骚动。三四辆汽车发出凄厉的煞车声停在饭店门前,车里冒出了一群持枪的男子。
“原来还有同伙啊?”
终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而且还理所当然地兴奋起来,因为他又找到可以洗雪前耻的大好机会了。为了一大桶杏仁豆腐,他一定要好好表现才行。
地面的男子身穿迷彩服,看似昆虫复眼的夜视镜掩去了大半的脸,操纵轻机关枪的熟练技术实实在在显示他们是使用暴力的专家。将近半打数量的枪口集中在壁面的一点。青红色的火线延伸而至,竜堂续立刻察觉到敌人的企图。他们并不是来拯救同伴,而是来杀人灭口的。
抢炮与弹药共同演奏了一段狂想曲。玻璃被击碎,墙壁千疮百孔,黑夜变成无数的破片在空中狂舞着,这是亚南饭店继汤生生前的攻击行动以来最可怕的灾难。
“续,快躲起来!”
始对着弟弟大喊,虽然枪弹打不死他们,但也没必要忍受无谓的伤害,更不需要让自己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下。续一听,立刻揪着野狗子的双耳后退至屋檐上方,躲进枪口的死角。这一瞬间,又有其他人从另一个方向射击。位于屋檐端的野狗子全身暴露在枪口下,说时迟那时快一整排弹痕从它的胸部排列到腹部,身上的硬毛散落,暗红色的鲜血如同花瓣一样相互重叠。对方使用的是达姆弹,野狗子身后开了一个大洞,鲜血、肉片与五脏六腑纷纷落在续身上。其中有一颗子弹射碎了野狗子的耳杂。于是野狗子的身体立刻从续的手上滑落。
在摔到水泥地之前,野狗子早就一命呜呼了,但它并没有多余的时间模尸在街头,四轮汽车冲过来,发射了巨网包住野狗子的尸体,然后汽车立刻全力往前冲,尸体在地上拖了一会接着就被拉进车内。路面残留着血迹,凶手们的车辆以勇猛的速度穿越深夜的街头。
两个证人相继死去,带给日本人一行些许的沮丧。第一回合似乎是敌人的优势,现在只有期待早日抓住反击的大好良机。茉理走下大厅等着终回来,此时她眼前的电梯门一开,有个少年飞奔而来,他不是竜堂终,而是他的弟弟,茉理满心欢喜的喊出他的名字。
“余!”
“茉理姊姊你好,还有大家,好久不见了。”
在这种紧要关头,还能保持礼貌向众人一一打招呼,应该说是竜堂家的家教好还有余本身从容不迫的帝王风范两方面的功劳吧。其他三名兄弟也紧跟在余的身后聘同,茉理为自己正确的预感自豪。
“欢迎你们回来。”
竜堂兄弟身穿功夫装,那是仙界西王母所致赠的礼物。始身穿蓝衣,续穿红衣,终穿白衣,余穿黑衣,这四套衣服上都镶着银丝刺绣,高雅而不亮眼。
“茉理姊姊,真不好意思,杏仁豆腐下次再说吧。”
“终,别介意这点小事,请你吃一脸盆的豆腐嘉奖你这次勇敢的表现。”
“茉理,以后又要麻烦你了。”
“包在我身上吧,续,我这阵子的厨房功夫又精进了不少,总得给我机会秀一下吧。”
最后轮到大哥。
“始!”
茉理喊道。
“始,你、你、你……!”
茉理决定这次重逢时一定要以成熟稳重的态度跟始打招呼,心里虽是这么想,一旦面对面的时候却不知道该讲什么才好,连一句像样的问候也说不出口。事后茉理自我分析,解释自己当时的心态。
“少女情怀总是诗,身陷囹圄时勇敢的骑士前来搭救,普通少女当然会兴奋生说不出话来嘛!”
虽说如此,茉理声称自己是普通女孩的这句话似乎不太正确。过去她长年负责竜堂家“有文化的生活”,但自今年以来,她坐过陆上自卫队的战车,拿着自动步枪扫射,绑架首相非法出境,俨然成为一介女性恐怖分子,所以这四个男恐怖分子对她惧怕是毕恭毕敬。
“我们回来了,茉理,很抱歉让你担心了。”
竜堂始二十三岁,他是铅字中毒患者兼狂热的历史迷,个性顽固、古板、责任感又强,动不动就爱说教,排行老大;竜堂续十九岁,容易动怒从不给人好眼色,说话恶毒不给人面子也不跟人妥协,排行老二;竜堂终十五岁,讨厌念书跟储蓄,最喜欢打架,有一个四次元胃袋,排行老三;竜堂余十三岁,有梦游的倾向,常常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排行老么。这四个集各种缺点于一身的青少年就是鸟羽天花板理的表兄弟,对茉理而言,他们的缺点才他们最可爱的地方。
“如果始喜欢时尚流行却不爱读书,续是个好好先生从来不生先,终是个食量小的书呆子,余不喜欢做梦老是讲道理的话,我才懒得做饭给这种人吃吧!女人啊,只对具有驯服价值的男人感兴趣。”
茉理心里这么想,看来她心目中的理想典型大概也不是什么正常人物吧。
“危险人物聚集在同一个家门是这个世界不幸中的大幸,要是他们分散在四处那就棘手了。”
茉理的母亲如是说,看来还真有一点道理。
总之,逃出日本的一行人终于平安无事地重逢了。
“呵呵,真是太好了,我的辛苦总算有点代价了。”
黄老大笑,大家明白他失去胞弟的椎心之痛,所以众人了解他这番话并非大方不惭。
不幸惨死的汤生尸体已经秘密处理掉了,不用说这里唯一的方法。一具脑子被吸干的尸体根本不可能交给公家机关,否则到时不但会扩大世界的动荡不安,甚至牵扯出遣返中国的问题,蜃海则表示:“事情没那么严重,大家毋须担心。”有些检察官对自己的工作经常热心得过头,往往分不清正议感与爱出风头有什么差别,所以尽量不要引起无谓的猜忌才是上上之策。
竜堂兄弟、茉理、三名日本人、以及黄老共九名,一同聚集在饭店老板所安排的套房里,根据虹川的意见指出经过今晚的事件,老板已经没心情做生意了。房间中央摆着一张桌子,四周有沙发与椅子,众人泡了茶便一起坐下来谈事情,始向着坐在左边的茉理开口说道。
“今后这个世界就要进入百鬼夜行甚至是群魔画行的时代了,以后会陆续冒出奇奇怪怪的生物,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也不需要过度慌张。”
“我会昼,唉,真不知道今后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其实茉理原本是仙界的人,本名为太真王夫人,是西王母的么女。茉理对此事并不知情,始却知而不报。竜堂始的真正身分是天界龙族之长,也就是东海青龙王敖广;次男竜堂续是南海红龙王敖绍;三男竜堂终是西海白龙王敖闰;么弟竜堂余是北海黑龙王敖炎。这一番谈话正代表着竜堂始与鸟羽茉理这两个不属于人界的外人开始忧心着人类世界的未来。
他们不得过且过忧心,因为他们原本也希望和平惬意地过一生,想不到一些鼠辈把石头投进深渊,故意扰乱龙的安眠。在驱逐这些鼠辈的同时,又出现了一个名为“四姊妹”的国际大财阀,主导政治、经济与战争的“四姊妹”活动幕后,居然和三千年前天界龙种与牛种两大种族之间的斗争息息相关。于是四个年轻的龙王逼不得已从沉睡中苏醒,沦落深入中国内地经由龙泉乡探访仙界的下场;结果,身上仙界女王的西王母与神仙们决定援助龙王,修正脱轨的天界人界恢复正常状态。
于是仙界开始进行相关计划,而另一方面竜堂兄弟十分挂心人界方面的动态,他们必须在人界做好准备以因应仙界的计划。如果他们就此袖手旁观,那50亿地球人将被消灭,牛种也将永远支配人界。因此龙王们建议西王母让他们回到人界并运送他们到香港……
“真是令人无法想像。”
蜃海听完后喃喃自语,而虹川则苦着笑脸回答道。
“想想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何方神圣,就知道我们现在已经回不了一般常识所通用的世界了。”
“这还用你说,可是人类就是不能舍弃理性跟一般常识。”
水池这番话相当理性,接着滞留香港小姐的茉理等人报告了几件大事。首先是众人最值得信赖的靠山黄大人惨遭横死,然后是汤生的被害,这些消息让竜堂兄弟感到既震惊又无奈。
“这么说那个小早川奈津子现在也来到香港啰,我的老天啊。”
终耸耸肩,露出一副听鬼故事的表情。小早川奈津子是个身穿中世纪盔甲手持链锯的怪力女,也是终的天敌。这个敌人与其说顽强倒不如说是恐怖,终不太喜欢跟这种类型的敌人交手。而他二哥却以一副事不关已的口吻说道。
“终,这下你又要开始忙了,加油啰。”
“啊,又要把帐赖在我头上,续哥你太奸诈了,我宁可学孔融让梨。”
众人开怀地聊了多时,在谈话结束后各自回房休息。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这话一点都不假,隔天清晨各房间就接到蜃海打来的紧急电话。
“刚刚日本富士山喷火人!现在卫星新闻正在播报!”
半数得知这项消息的人立刻从床上跳起,半数则看着手上的表,时间是清晨七点三十分,由于时差关系,日本现在应该是八点三十分。